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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阿秘厘的因缘——从音乐会《水上阿秘厘》谈起

时间:2024-05-20

我与阿秘厘的因缘
——从音乐会《水上阿秘厘》谈起

李家振

一、

说到我与阿秘厘的因缘,先得说一说写这篇文字的缘起。

在我去欣赏《水上阿秘厘》音乐会时看到节目单上摘选了我对阿秘厘的评论:“在当今文化看似繁荣的局面中,阿秘厘清新独特。阿秘厘音乐现场改变了我对人生的态度、看法,甚至是一切。——佛学专家李家振。”

这确实是我心里的想法,但变成文字却使我有点不安。很想有个机会表述一下。我是一个年届八十的老者,一般来说到了这样的年龄,髮会掉,牙会落,观念态度要改变却不容易。看一场演出说这样的话,有攀缘之嫌。此外,我并非佛学专家。虽然在童年时就听到高人说过“无始、无终、无常”这类的佛法真谛,那只是我在旁边听到长者聊天时的词语。但不知何故尽管此后我与佛教并无关联,过了几十年竟然还会从心头涌出。当时说话的长者早已往生,我听闻时的情景却历历在目。

评论上提到我心中的几句话说明一个人如果坚持“求真”必须在“无常”的路上时时调节自己的意念。年届八十能够改变人生态度,不受自以为老练的经验束缚,没有陷入“我执”“法执”之中,值得庆幸。这是“阿秘厘”唤醒了我过去曾有的追求、困惑与迷茫。

由于“无明”我经历过重重坎坷。到了50多岁,自以为“行到山穷水尽时,忽然得个转身处”,当年听他说过“无始、无终、无常”的长者,把我召到了佛教文化研究所。他建佛教研究所的观念很明确:“宗教是信仰,是文化。”他要求坚持“缘起性空,如实观照的认识论;诸行无常,时空无尽的宇宙观;无我利他,度生无倦的人生观;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的道德观”。

我在研究所自觉地将自己定位在“跑腿打杂,以办事为修行”上。我想到了知天命的年龄,这样做是明智的。跑腿能对自身与外境事物有所体会,打杂可以从细节中明白因缘。我是在“生活即教育,社会即学校”的方针教育下成长的,走的不是学者之路。阿秘厘的顾问与创办人都有拉纤、游走四方,是在生活中感受音乐而不仅是在学院教室里学前人总结的方法与理论的经历,禅宗大师有云:“从门入者,不是家珍。”这方面我们有缘。

经历使我自然地对禅有亲近感,在接触到众多文字与讲述中,“现量”二字深入我心。我体会“现量”就是直接来自心底的感觉,不加入任何概念活动,没有分别、比较的判断。面对外境由眼、耳、鼻、舌、身直接经验,不受幻想错觉的干扰。这是我接触音乐与佛法出自本身的因缘。佛法认为人的眼、耳、鼻、舌、身是六根圆通的,音乐能看、图画亦能听,一切都来自心中直接的感应。

提笔之际想到儿时接触的音乐,心中不仅泛起音响,而且出现一幅又一幅的画面。

幼年时我居住的路口有一座教堂,这座堂不是十分传统的式样,很有点新意。尤其是那座钟楼,我想到它的样式耳边就响起每天几次鸣响的钟声,那是我童年的乐音。教堂二楼有管风琴,有唱诗班,做弥撒时合唱不仅美而且高雅、庄严,散发出神秘的感觉。

教堂旁边有一座教内的公墓,因为埋葬的多是外侨信众,被周边人称谓“外国坟山”。墓地自有特殊气氛,与做悼念亡灵的追思弥撒相联,堂里放着黑底上点缀着代表泪滴白点的灵柩,那音乐同样离不开画面,是可以感观到的。

正对着教堂有一条并不宽敞的路,两旁全是法国梧桐,行人极少,几无车辆。我就出生在路旁的弄堂里,这条弄堂留下我许多音乐的记忆。

弄堂中有好几家人(包括我哥哥),都师从著名犹太音乐家威登堡。我经常和小朋友一起在弄堂口迎接这位至今印象深刻的和蔼老艺术家到几户人家教授钢琴、提琴,他也指点学声乐的男女有关歌唱的艺术表现。我在静静的弄堂里或家中耳濡目染,深有感触。这便是我少年时的“音乐课”,这课堂是我的“心家”。许多作曲家、演奏家、歌唱家都是随着学音乐的长辈放送的唱片而深深印入我心。圆融一心的除了西洋音乐也有我哥哥的同学、朋友和邻居们的民乐演奏,《春江花月夜》、《月儿高》,以及黄自《长恨歌》清唱剧,《山在虚无缥缈间》等等。

抗战胜利了,学校里来了一位地下党的老师。她除了使我懂得人民群众应该追求平等互助的道理外,也教会我唱《黄河大合唱》中的歌曲,还带我们参加不少地下学联组织的助学、反饥饿、反迫害等学生运动。当时为抵制流行的“靡靡之音”,我们学唱了许多民歌、民谣。我脑子里的音乐是多元的,多元的音乐让我欢乐、振奋、有梦想。

这一切让我在解放初就放弃学业参加了专业文工团。刚刚进城的文工团已开始接受在解放区难以接触的音乐,我们一次不缺地去听上海交响乐团每周音乐会的彩排,接受专家教授来团上课。这段时间里我学了器乐、声乐,也接触到了歌剧艺术。

古今中外高雅与民间的种种音乐,今天只要起一个头,心中就会浮现出当时的影像。但是我不可能像我哥哥及邻居的大哥、大姐们那样仅从喜爱欣赏出发,很自我地去感受。文工团是有“使命”的,这种使命有很明确的目的性。对此我并没有反对之心,但我很难扔掉心中个人喜爱的美的印象。在认真学习为人民服务艺术理论的同时,自己还在认真细读罗曼·罗兰、泰戈尔、巴尔扎克、托尔斯泰、普希金、屠格涅夫等文艺作品。我不认为这有什么矛盾,但在现实生活中却很难调和。常要带着纠结的心走出个人的喜爱,放弃并未形成却努力追求的艺术生活,去深入“应该为之服务者”的生活。

我早就会唱罗忠镕老师解放前写的“山那边哟好地方”(当年在地下学生运动中往往悄悄地唱出原词:“解放区哟好地方。”)此后罗老师和我多有交往,一次闲谈往事,他说:“我从来不考虑深入生活的事。”我在惊愣之余联想到胡风先生“到处有生活”这个曾被反复批判的说法。我从来没有与社会的对立,没有与不同经验、不同分工的人员的矛盾,相反我在深入生活中交了不少至今仍有交情的工农兵朋友。我对他们的文化艺术也有兴趣,但在灵魂深处缺少共振。同时在作为宣传需要统一的标准下我发现他们为达到“时代的要求”也慢慢失去自身的原汁原味,令我兴趣索然。我赞成“生活是创作的源泉”的说法。在我深入生活的过程中,我总发现自己是在改造思想梦想,在用“文艺”间接“改造”服务对象。

慢慢地我又发现以往众生因为“学者恒沙无一悟,过在寻他舌头路”。总在看别人的脸色,听别人的话寻路。而听到的话看到的脸往往“正确”而“单一”,百变不离其指定的“众”,内心又离不开为名、利、恭敬、成功之“宗”。

改革开放的时期来到了,路似乎多了。但仍然离不开“时尚”、离不开“成就感”、“虚荣心”,被“公众赞扬”这一观念所困,很难明白“发心种自己真实向善之心的‘因’,艺术不必强求,必有知音”的因缘观。我甚至感到即使又听到当年熟悉的古典、传统、经历过历史考验的音乐,演奏者也难摆脱“表演”的心了。这一段时间我很迷茫,很困惑很孤独的悲凉。

二、

“阿秘厘”清新独特的感觉是在这种迷茫下出现的。

“阿秘厘”本是梵文,观看演出前我与阿秘厘的顾问、创办人就有过合作。《吉祥颂》(原名《觉悟之路》)中他们的合唱与我很有共鸣。当时我负责文学统筹,很喜欢他们写的合唱,知道唱词用的是佛教真言(咒子),从音乐上取得共鸣后,我并无深究文字的想法。合唱队唱出“南无阿弥……”我自然地感受到了“无量寿、无量光”的内涵,配上了“无量寿——无尽的时间,无量光——无垠的空间,亘古不变的无常啊……”的旁白。那时我尚未发觉我们已有相通之缘了。

我对于音乐很多感应,但说不出音乐理论。非洲的节奏,中土的旋律,西方的交响,各有其特定的因缘,互不排斥的结合可以共持,分合自如,大小由之,顺其自然,无需分辩我执、法执。

阿秘厘的演出,从剧场形式、灯光、舞台都将我吸引了,清新独特的音乐慑住了我的意念。

“心”与“意”看似紧密相联,但在词典、词海中“意”字不在“心”部而在“音”部。这个编排很奇妙,使我产生了许多联想。

现在流行一个“场”字,宋歌说:“人有时身处‘场’会有回归大自然的奇妙感觉。”我有同感。不记得是哪位前辈说过:“自然本是大艺术家,艺术应属小自然,文化是精神的体现化,将物质提升,心物协调。中国人由家业进于文化,对大自然不隔,是父子亲和的关系。”

阿秘厘让我突破了困惑的心情,对我的困惑悲凉起了很大地改变。

阿秘厘关于“人类善于总结归类,将思维中自认为好的东西强化,终于形成单一的感悟”,与我有亲切的共鸣。技法、工具、前人的思想记录都是重要的,但这一切应该归到“自心”这个根上。

在阿秘厘的音乐场景中,我最强烈的感觉就是:“回家。”从社会与国家来说:“我们都有一个家,名字叫中国。”从艺术的自由与和谐——绝性佳境,美的求索来说,这个家是“个性”,是每个人独有的因缘。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哪里会有相同的因缘呢?这个“家”是不触犯他人的,是可以独居也可以串门的。不需要统一标准、样式,只要不妨碍别人就是。

阿秘厘团队由原创乐器,中乐器及跨器乐的乐器构成。他们的原创乐器集中于鼓,演奏者均不被“单一”化限制,由本性、本能、本质的感染身兼乐者、歌者、鼓者。三者的结合,涵盖了最早的音乐元素,非洲、东亚等地的节奏。中乐器的旋律,跨区域的和声、交响的概念。

任何乐器都源于自然之声,籁是其总称。天、地、人都有音,全在万籁之中。万籁俱寂并非无声还有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心籁。这些很难用语言、文字说明,如果想说也只能用人们交流的常法去引导。阿秘厘的乐器演奏家发出的声音对我来说一经入耳全不是原来被认定的音色,而是当时需要的没有分别心去感受的“观念”。声乐更是如此,霍永刚先生的弦子是歌,他的唱更不能被一般用发声法——美声、民族、通俗、原生态来定位。我个人曾认为发声与唱歌有关却不能等同,呼吸振动声带属于物理部分,胸腔、头腔的共鸣位置属于生理部分,不同歌曲的表现手法是心理的部分。在听到藏传佛教唱念,“唵、啊、吽”后有了另一种感悟。我感到霍先生的唱法,冲破了物理、生理、心理的界限。在唵(天部)、啊(人部)、吽(地部)的大范围中自由翱翔。很想与他谈谈、学习,可惜无缘。

阿秘厘团队中的成员都是有才、有能的高人,不仅如此也都有名符其实的职称、名位,但他们各司其职,各尽其责,圆融无间,他们表现的是自心对自然、对生活、对人类的赞美,并不强求不同追求、爱好的各界人士的共赏。作为一个普通的音乐爱好者我与他们的因缘也只是一个个例。

“诸法因缘生,缘谢法还灭,吾师大沙门,常作如是说。”这首缘起偈是佛的弟子阿说示(Assaji)(最初的五比丘之一)说出的。因为佛说过“见缘起即见法,见法即见佛”,所以这首偈亦被称为法身舍利偈,当今北京西山佛牙舍利塔砖石上就刻着这首偈。因果律不是佛祖发明的,它是宇宙中的客观规律,智者释迦牟尼将这真理点出,成为佛教的根本基础。

从正信到文化到音乐,我与阿秘厘有缘在自然,在个人,在回归本心的愿望,在各自对真诚的追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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