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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我和“波西米亚人”在一起——巴黎歌剧院观剧有感

时间:2024-05-20

王可悦

这一夜,我和“波西米亚人”在一起
——巴黎歌剧院观剧有感

王可悦

作为一名舞美设计师,我在国内观赏过各种类型的戏剧,却唯独没在欧洲欣赏过原汁原味的歌剧。怀揣着多年的梦想,我再一次踏入浪漫的艺术之都,2014年4月7日晚在巴黎巴士底歌剧院观看了《波希米亚人》。

巴士底歌剧院是巴黎歌剧院分院,座落在巴黎十二区的巴士底广场上,由卡洛斯·奥托设计,建筑风格简洁大方。剧院门口层层递进的台阶通向深邃的大门,像是通往神圣教堂的石阶,有种莫名的朝圣感。傍晚的阳光斜斜射进来,透过剧场前厅金属结构的落地大窗,无比通透。为了更好地观剧,我提前做了“功课”,满怀憧憬,与“波西米亚人”度过美好的一晚。

有关波西米亚人

所谓波希米亚,是指19世纪以来,放浪不羁的文人艺术家生活方式及精神气质的总称。波西米亚原来是捷克一带的地名,位于现捷克共和国的中西部,原奥匈帝国的一部分,历史上是一个多民族地区,是吉卜赛人聚集地。这个地域的人们因艺术气质浓厚而声名远扬,以至于波希米亚人成了流浪漂泊的艺术信仰者的代名词,最终兴起了巴黎拉丁街区一种独一无二的浪漫主义运动。

在波西米亚人心中,普遍存在着一种为当时世风所不理解的共鸣,那就是对贫穷的同情与亲近。他们的傲慢,使之坚决放弃了所有理性,过着一种非理性的生活和不羁的人生。

“波希米亚是艺术之邦,是人文科学的起源,是神的殿堂,是灵魂的归所。”

如今,波希米亚已成为随意率性、开放的生活方式的代名词。

剧本源头

歌剧《波希米亚人》又名《艺术家的生涯》、《绣花女》,是意大利歌剧大师普契尼的经典四幕歌剧。歌剧取材于法国作家亨利·缪尔热的长篇小说《波西米亚人的生活场景》(Scenes de la vie de Boheme),是一部影响几代人生活方式的浪漫主义巨作。书中生动地刻画了19世纪上半期,聚居在巴黎贫穷的拉丁区的一群青年艺术家的日常生活。

作品的两位创造者,不论是缪尔热还是普契尼都是从一贫如洗的艺术家区开始了自己的艺术生涯,他们永远不会忘记对堕落的恐惧和贫困的折磨,因此他们充满波西米亚情结。感人的作品永远是艺术家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发自内心的“呼喊”,这样才能打动观者的“灵魂”。从某种角度说,《波希米亚人》是普契尼的自传体式的歌剧。普契尼从米兰音乐学校毕业后,过着贫困潦倒的生活,他对剧中几个“波希米亚人”式的流浪生活早有体验。这部歌剧的情节结构似乎是借助个人生活经历构成的。因此,作品旋律丰富,能充分发挥戏剧效果。

《波希米亚人》舞台场景

舞台设计

《波希米亚人》作为普契尼的代表作,1896年2月1日首演于意大利都灵皇家剧院,之后,在世界各大剧院畅演不衰。我看的这个版本是巴黎歌剧院2014—2015演出季的参演剧目,由乔纳森·米勒(Jonathan Miller)执导,舞美设计是著名的意大利设计大师丹特·费雷蒂(Dante Ferretti),《纯真年代》、《夜访吸血鬼》、《雨果》等奥斯卡佳作皆出自他之手。

这部剧是关于年轻恋人的哀歌,虽然剧中插播了一些轻松的乐段和幽默的对白,但最终以女主角咪咪的死而终结。丹特·费雷蒂的整台布景色彩把握精准,风格阴郁浓重,多用深棕和墨绿色。但为避免压抑感,用了一些“打破”的元素,比如第一幕的落地大门窗,有冷色亮光射入,映出隐约雪景;还有第二幕咖啡馆的圆形吊灯,星星点点的穿插在深色布景间,显出跳跃的诗意;第三幕的关税大栅栏门隐在布景深处,中景路灯的点光源和深处栅栏门内透出的斜侧光形成呼应,光线穿越漫天飘舞的雪花,轻松勾勒出了巴黎寒冬黎明雪景。丹特·费雷蒂的整台布景忧伤中带着激情涌动的诗意和浪漫,这和普契尼的音乐韵律节奏非常吻合。

全剧共分四幕,场景特点主要以“室内戏”为主。开始的第一幕完全在四位青年艺术家租住的破旧阁楼里展开。第二幕围绕着咖啡馆,有着人物众多的热闹场面,为了戏剧的转折做铺垫。

第三幕寒冬,虽然是室外戏,但只有咪咪、鲁道夫、穆赛塔和马切洛。第四幕再现第一幕的阁楼场景,主要人物全都出场,甚至音乐主题都回到最初。

第一幕发生在1830年圣诞节前夜,地点在巴黎拉丁区,贫民破旧公寓内顶楼一个房间里(艺人所居之阁楼)。先后相继登场四位青年艺术家,他们是诗人鲁道夫(男高音)、画家马切洛(男中音)、哲学家科利纳(男低音)和音乐家绍纳尔(男中音)。这四位艺术家好友虽生活拮据,但是箪食瓢饮,不改其乐。

设计师把炉子安排在了偏舞台下场门方向,一个落地玻璃门窗旁边。布景的风格是较为写实的,所以,火炉的比例并没有被刻意夸大,银灰色火炉,做旧的烟囱管道,熏黑的墙面,寒冬内外温差造成的玻璃上的冰凌雾气,破旧脱落的欧式条形花纹墙纸,还有挂在老旧的洗手池上方、瓷砖墙面上蒙尘的方形梳妆镜,无数的细节做得真实可信。

在其他几个版本的舞台设计中,第一幕场景处理上都加了小二层木楼梯,以此制造视觉的落差。而丹特·费雷蒂则安排在同一平层的空间,他有“做减法”的考虑,这样布景会显得更加紧凑。上场门方位是卧床和精巧的单人沙发,中间是海报和沙发桌椅,右方下场门方位是画具材料、工作台、洗手池等,空间中已有很明确的分区。演员在场地中自由的穿行,调度也变得更自由。从空间结构上说,下场门位置的侧墙为了强调建筑结构,特地做了一个斜度非常漂亮的房顶。下方是落地的大玻璃门窗,体现着设计师的简约大气。

四个艺术家决定去咖啡馆庆祝节日,三个同伴先下楼等候,鲁道夫在屋内赶稿,偶遇来借火点蜡烛的绣花女咪咪,随后一见钟情。此时鲁道夫大胆的抓住了咪咪的手,唱出了咏叹调《冰凉的小手》,咪咪被鲁道夫炽热的情感所激荡,又深情唱了一首自我介绍的咏叹调《人们叫我咪咪》:“我是个绣花女,每日安静地刺绣花儿,这花朵使我欣喜,它向我叙说爱情,叙说春意,叙说那无限美丽的梦幻境地。……在冰雪溶化时,阳光先向我致意,春天第一个甜蜜的亲吻是我的,第一缕阳光是我的!”最后,两人合唱“爱情之火已经燃起……”把激情推到顶点。这一幕,虽然演员服装颜色灰暗,场景陋室破旧不堪,然而在普契尼音乐华丽咏叹调的主导下,缓缓散发出独特的魅力。

《波西米亚人》剧照

第二幕,圣诞夜,拉丁区十字街头,一侧是莫墨斯咖啡馆(Momus,希腊嘲笑和非难之神)。街上涌满了庆祝的人群,环境气氛与舞台装饰趋于完美。下场门位置的巴黎街头富有年代感的街灯,暗示了场景地点。咖啡馆的场景制作的相当地道!在建筑台口内,多了一道类似“假台口”的空中实心挡片和两侧玻璃条屏,在玻璃条屏上有店名“Momus”的字样,以漂亮的英文字体做装饰的玻璃条屏其实就是咖啡店大窗。设计师巧妙的运用了圆形吊灯和壁灯,应和着音乐轻快的节奏。这场景是层层深入的,最外一层是街灯,第二层是“假台口”两侧玻璃大窗,第三层是咖啡馆大门和大玻璃窗,最后一层是咖啡馆外的对面建筑的外墙和门窗。由这几大块元素构成了有层次感的空间,耐人寻味。其中,吊灯是“点”,门窗框架是“线”,咖啡馆内的吊顶和地面平台为“面”。点、线、面有机结合,由吊灯的点光源穿插其间,描绘出拉丁区浓郁的人文气息,令人不禁叹服丹特·费雷蒂对物体形象精准的把握,他在舞台上还原了“真实”!

艳丽放荡的歌女穆塞塔出场,为了引起旧情人画家马切洛的注意,她在咖啡馆的大门旁,边舞蹈边唱出了优美的旋律《漫步街上》。她的搔首弄姿引起了众人的关注,在咖啡馆门窗外也站满了窥视的人群。她身着黑白相间、抽象水纹的连衣裙,腰间系一条黑腰带,配一双黑色皮凉鞋,显得极其性感。颜色虽不艳丽,但足以在几十个演员中突显出来。这一幕最终以穆塞塔与马切洛复合,众人随军乐队离去而收场。

第三幕是剧中唯一一场外景戏。寒冬下着雪的黎明,地点在巴黎南部恩菲尔(地狱之意的地名)关卡。靠左边有一家酒店,是马切洛和穆塞塔暂时栖身之所。设计师把关卡的栅栏门隐在楼中夹道里,在偏上场门方向的舞台后区。

雪花透过栅栏门缓缓飘过,微弱的冷光打在栅栏上,露出寒意。中景处,街巷口附近有远近两盏路灯,形成了点光源,增强了舞台的深度。酒店前广场上被大雪覆盖。破旧的楼房外墙上有设计师独具匠心的黑色符号型图案和法文字母,表现的大约是剧本中提到的朱阿夫士兵的壁画。这些醒目的“图形”给这场景的浓重气氛带来了些许轻松。咪咪拖着病弱的身体找到马切洛,想向他打探鲁道夫的消息,并唱出咏叹调《鲁道夫他非常爱我》,诉说爱情的痛苦。马切洛只能安慰她。这时,鲁道夫从酒店出来,咪咪躲藏起来。

鲁道夫在酒店前的长椅边和马切洛谈起咪咪,唱出了《咪咪是轻浮的姑娘》,并讲出咪咪已病重,为无力为她治病感到内疚。此时,咪咪禁不住哭泣,被鲁道夫发现。他们双目对视,深情的相望,音乐烘托出浓浓的情义,空中合着音乐的节奏飘着细小的雪花,咪咪身着灰色呢大衣,穿半裙和黑色皮鞋,配着深红的法兰西帽和红色围巾。鲁道夫着卡奇色长大衣。在寒冷的风雪中,

他们从不同方向慢慢地靠近,紧紧抱在了一起。雪缓缓地覆盖了地面,轻轻地打在咪咪的红帽和围巾上,打在鲁道夫的大衣上,轻拂着他们的脸颊,渐渐地把他们裹了起来。这诗情画意的浪漫场景,让人久久不忘。此刻,酒店内灯光忽明忽暗,传来穆塞塔的浪笑,马切洛气急败坏与其争吵。咪咪和鲁道夫抒情的惜别唱段与穆塞塔和马切洛的激烈争吵声交杂在一起,形成生动对比。

最后,咪咪与鲁道夫携手离去。小雪还是飘着,光渐渐暗下,收光。这场景是如此完整,细节处理也极为出色,尤其是酒店外墙充满历史痕迹的磨旧招牌和门牌号,侧墙上的壁画,蒙尘发黃的旧玻璃窗,二层米色的百叶窗一根根旧木条做得极为细致讲究。设计师用色也非常雅致,几乎是冷灰、暖棕、棕黄、米黄、墨绿、灰绿等构成场景的浓重的灰色调,成功烘托出第三幕凄凉的悲情气氛。

第四幕依然在阁楼,场景同第一幕。一切又回到了开始的情景。鲁道夫和马切洛分别在写诗和作画,两人都因思念昔日情人而无法继续工作,望着墙上海报中的波西米亚美人,他们怅然若失。突然,穆塞塔将病重的咪咪带进了屋子。众人扶咪咪躺在了上场门方向的单人床上。同样是这张床,在第一幕咪咪与鲁道夫初次相识时,曾在床边各自介绍自己,唱出心声。而这一刻,咪咪奄奄一息的躺着,鲁道夫跪在床边,握着咪咪的手对唱出爱情永别的绝唱《我们的爱情比海深》,旋律中反复回旋他们两人初次见面的乐句音调。这幕尾声多为较柔和的暖光,照在每一个凝望着咪咪的波西米亚人脸上。最终咪咪无声的走了。鲁道夫绝望的大喊了两声咪咪的名字,这成为歌剧最后的台词。值得一提的是,墙上一小幅醒目的黑白剪纸图案画很有特点,是两个人的下半身和腿,形态一致,呈全白,并且叉开着。象征波西米亚自由的精神。从节目单中得知设计师取材于十九世纪波西米亚聚集地一个艺术家工作室。

整个舞台,不论是细节还是整体布局结构都能感到设计师的独具匠心。我仿佛悟到了在今后的设计中,该怎样取舍,因为对全局的把控能力,是一个优秀设计师不可或缺的!

散戏后,我慢慢走下剧场台阶,在巴士底广场上仰望星空。这一夜,我和“波西米亚人”在一起,同享巴黎这迷人的气息。

《波西米亚人》海报

(作者系中国国家话剧院舞美设计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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