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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阳春》《白雪》

时间:2024-05-20

车前子

《阳春》《白雪》原先是一支曲子,后来被一分为二,不知为什么。《高山》《流水》也是如此。

传说《阳春白雪》是师旷所作。韩非子笔下的师旷比司马迁笔下的师旷有意思,也就是更为生动。这或许就是体裁不同笔法有别吧。

《阳春》《白雪》,已经是高雅的代名词,但我听来只觉得生气勃勃、欣欣向荣,甚至稍嫌刚直了一点,并没有多少书卷气。由此推断,即使不是师旷所作,这曲子也是大有年头的。无论是《阳春》,还是《白雪》,都带有青铜器的重量、庄严、肃穆,对我而言,也就有些不可亲近。我知道《阳春》《白雪》的好,却不能亲近。它是庙堂之器,本不是我这个贱民能够感受的。上海博物馆的青铜器收藏首屈一指,我看了大半天,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我喜欢滋润、柔软的东西,更喜欢随意的东西。

班固有一首《宝鼎诗》,可以拿来做《阳春》《白雪》的比喻:

狱修贡兮川效珍,吐金景兮歊浮云,宝鼎见兮色纷纭,焕其炳兮被龙文,登祖庙兮享圣神,昭灵德兮弥亿年。

大气,方正,勃勃,欣欣,只是少了点韵味。别说写的是宝鼎,汉朝诗人即使写愁,也是写得生气勃勃、欣欣向荣的。《西京杂记》里说赵飞燕有张琴名“凤凰”,她极擅长弹《归风送远操》,传说她写过以《归风送远操》为题的诗歌:“凉风起兮天陨霜,怀君子兮渺难望,感予心兮多慨慷”。 汉朝诗人写愁,也是“感予心兮多慨慷”的。慨慷常常是儒术,虚静往往为道家。

我所听到的琴曲,大抵都虚静—受了老庄的影响。虚室生白,而《阳春》《白雪》是实实足足的,像站在山顶往下一看,底下全是村庄城廓。《阳春》《白雪》里的精气神是入世的,也是积极的。“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我以为刘长卿所说的“古调”,就是《阳春》《白雪》之类的音乐作品。

“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孔子之前的人白天也要点灯?其实儒术在孔子之前就已经存在,从师旷的举止言谈中可以看出。汉朝独尊儒术,琴文化大大发展,琴以前是儒术的工具,后来成了道家的寄托。有了道家,中国艺术的质地变得澄澈、干净。

我平时不听《阳春》不听《白雪》,只在神情倦怠时恭听,的确会振奋。但它不是茶,是药。《阳春》《白雪》《文王操》之类的,是药。《梧叶舞秋风》《渔樵问答》《忆故人》之类的,是茶。年少无病呻吟,老来有心吃药,我已到了吃药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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