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卧庵
张旭在中国书法史上坐拥举足轻重的地位,其书法传二王笔法,裹之以自家挥运,开创了极具浪漫、写意情怀的“狂草”,因而被尊称为“草圣”(一说汉张芝为“草圣”)。但其最初却以诗文名天下,且与贺知章、包融、张若虚齐名,并称“吴中四士”。后张旭又与同列“吴中四士”的贺知章,共同位列于“饮中八仙”之中,杜甫更有《饮中八仙歌》传世。其写张旭云:“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杜甫在诗句中对张旭的描写,除了突出其善饮之外,着重突出了他的书法,确切地说,是突出描写了他的草书。无独有偶,同时的李颀,在《赠张旭》中也写道:“张公性嗜酒,豁达无所营。皓首穷草隶,时称太湖精。露顶据胡床,长叫三五声。兴来洒素壁,挥笔如流星。”与此同时,诗人高适在《醉后赠张旭》中也赞叹道:“世上谩相识,此翁殊不然。兴来书自圣,醉后语尤颠。白发老闲事,青云在目前。床头一壶酒,能更几回眠。”…在这三首诗中,作者表面上描写张旭的酒后癫狂,实则表现张旭酒后不执于我,不滞于物的自由书写状态。
张旭极具表现意味的草书,或者说其极具表现意味的草书书写过程,加以文人天马行空的想象、高于实际的艺术夸张描写,最终使其成为那个时代的草书典范并流芳千古。后世诸人则通过对彼时及其后理论家的记载、现存张旭作品(草书多存疑)的研究,去了解张旭,并也确实惊叹于张旭狂草中蕴藏的巨大艺术魅力,进而心悦诚服的仰望一声:草圣!
唐人韩方明在《授笔要说》中提到唐楷时说:“至张旭始弘八法,次演五势,更备九用,则万字无不该于此,墨道之妙,无不由之以成也。”韩在这里所关注的,是张旭在楷书方面的成就,同样,朱关田先生也称张旭“正、草并擅,无愧世称”,然而我们所了解到的张旭,却多是从其草书得来,对其正书的了解,似乎也只有张旭书于开元二十九年(741)的《郎官石记序》,历代以来对其正书的记载,也大多止于此作。苏轼称“长史真书《郎官石柱记》,作字简远,如晋、宋间人”,董迪也称张旭此作“隐约深严,筋脉结密,毫发不失”。而我们今天所看到的《郎官石记序》的最佳版本——世称宋拓孤本的王元美藏本,王壮弘先生却认为其“字划僵硬,文义点划也多有错谬”,并指出其种种错讹之处,最终认为其非原石原拓,乃是宋人翻刻本。这不禁令后世研究者陷入无比尴尬的境地,对张旭楷书的种种探究、描述也近乎成为空谈。
1992年,经科学考古发掘,在河南洛阳出土了一方墓志,志主为唐代的龙门县尉严仁,而墓志的书丹者,正是张旭。
该墓志盖、志俱存,且盖、志均为52cm见方,盖文篆书,3行,行3字,共9字,文日“大唐故严府君墓志铭”,志文楷书,有界格,21行,满行21字,共430字,书于天宝元年(742),仅晚于《郎官石记序》一年,但是将其与《郎官石记序》作一对照,除字形相似以外,不难发现两者明显的区别:世传《郎官石记序》多隐其锋芒(似与翻刻失真有关),而《严仁墓志》则多露锋颖,笔画起始纤毫毕现——这与《严仁墓志》晚近出土且未经历代反复捶拓、风化有关——这也正代表了张旭楷书最原始的状态,因使其成为超越《郎官石記序》,成为研究张旭楷书的第一手、可靠的资料。兹付《严仁墓志》释文如下:
唐故绛州龙门县尉严府君墓志铭并序
君讳仁,字明,余杭郡人,严夫子之退裔也。日若沉寞蜀国,投竿制流,经德秉哲,备于国史,可略言也。曾祖端,英谟纷纶,勋庸昭晰,隋授上柱国、宁远将军。立言树功,殁有遗美,追赠襄州刺史。祖俦,余庆所锺,依仁游艺,学究坟史,誉满缙绅。授栝州司马。父统,挺生岐嶷,秉心渊邃,学优从宦,修身奉时,有移风之能,当象雷之任,授婺州金华县令。惠深苇杖,仁在蒲鞭,克己咸归,推诚自理。君即金华府君之第三子也。廿岁闻诗礼,弱冠穷精奥,以明经甲科为郎,调补洪州达昌尉。迹栖枳棘,志远云霄。宗人挺之,时为考功郎,见而器之,知有循吏之美,提引抵掌,话言终日。岁满,荐补绛州龙门县尉。奉公忘私,克勤夙夜,妻子罕见其面,州县实劳其人。咸以为德比硅璋,荣期青紫,岂谓年逾知命,位犹黄绶。以天宝元年十月十七日遘疾,终于河南福善里第,春秋五十三。以十二月一日,迁厝于土墁东五里新茔,礼也。朋执摘心,所知啜泣,秀而不实,今古同悲。嗣子宪昌等,性与纯孝,痛深栾棘,恐陵谷迁变,勒铭贞琰。其词日:
吴山嵯峨兮材降生,济其美兮扬厥名。大位未陪兮逝水惊,留尸乡兮启滕铭。返真宅兮表忘情,孝子之林兮绕新茔。
前邓州内乡县令,吴郡张万顷撰。吴郡张旭书。
考其《志文》单字的点划形态、间架结构,多与颜真卿的楷书相契合,这也从一定程度上证实了颜真卿问学于张旭的记载真实不虚,赵生泉先生对此也进行过细致的对比,于此不再赘述。
关于张旭的书法,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值得探讨,朱关田先生在《中国书法史·隋唐五代卷》中也有所提到,那就是张旭以草书名世,世传楷书作品稀少,但世传得张旭笔法真传的唐代书法家,比较突出的却多以正书名世,比如徐浩、颜真卿皆以楷书名世,李阳冰则以篆书称胜,而继承其草书且有所发扬者,似乎也只有由颜而溯张的再传怀素可堪圈点了。张旭享大名于草书,相对于其书法多以草书传世(多存疑)、楷书(《郎官石记序》疑宋人翻刻,前文已提及)又极为稀少的现状,《严仁墓志》的出土,似乎成了这位草书大家目前来说呈现给世人的最为真实、确切、无争议的书法面貌,而相对于上文所提到的有趣现象,草书名世的张旭有重要的楷书作品出土,得其正书法脉的传人,会否有重要的草书作品出现,而得其草书法脉的传人,又会否有重要的正书作品出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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