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陈元元
(内蒙古艺术学院音乐学院呼和浩特010010)
车铺渠二月二灯游会“踢鼓子秧歌”田野调查报告
陈元元
(内蒙古艺术学院音乐学院呼和浩特010010)
踢鼓子秧歌是唐宋时期源于晋、陕、雁门关一带的民间歌舞形式,后伴随走西口人口的流动传入内蒙古西部地区,与当地的民俗相结合,形成一种蒙汉交融的歌舞艺术形式,其风格特点粗犷豪放,细腻古朴,独具特色。本文以固阳县车铺渠村二月二灯游会中的踢鼓子秧歌为研究个案,围绕当地文化、风俗及踢鼓子秧歌的艺术形式为视角参与观察,并引发相关理论阐述。
二月二灯游会 踢鼓子秧歌 舞踢
车铺渠村,是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固阳县辖区的小村庄,隶属于金山镇管辖,距固阳县金山镇城区西北10公里,在昆都仑河流经固阳县境内三大冲击滩的后滩。该村北依色尔腾山及古长城,南邻万亩后河滩。由于避风、向阳、水源丰富、土地肥沃,是一片山环水绕人杰地灵之地。早在清代已形成村落,也是固阳县较大的村落之一。村民以汉族为主体,多是清代以来山陕民众“走西口”而来。
清代,晋北、陕北地区土地薄瘦,生态环境恶劣,民众生活水深火热。伴随清廷颁布的放垦令,府谷县、神木县、保德县、神池县、五寨县、朔县、河曲县、代县、阳原县、蔚县等十多个县的广大民众,在阴山之北大量放垦。他们成群结队,倾家、倾族就近北上,向土默川包头一带的平原迁徙[1],形成了中国近代史上著名的“走西口”现象。固阳作为包头的一个县城,成为西口文化的重要集散地,容纳了晋北、陕北大量人流,他们作为文化传播的主要载体,将晋陕文化带到内蒙古中西部地区,这种富于浓郁山陕地区特色的移民文化与原有的游牧文化相融合,形成富有活力的多元文化形态。当地大多保留着山陕一带的民风民俗,婚丧嫁娶、衣食住行、节庆祭神无不体现出山陕文化的风貌。
二月二“龙抬头”,又称“龙头节”,是汉族民间的传统习俗,相传是轩辕黄帝的诞辰。传说源于伏羲氏时期,伏羲“重农桑,务耕田”,每年一到这个时期就要“皇娘送饭,御驾亲耕”。龙,历来被认为具备行云布雨、消灾降福的功能,因此,所有有关于龙的民俗节日和活动都具有求平安、祈丰收的寓意。时逢农历二月,进入一年一度农耕轮回的耕作准备阶段。在旧时,人们的心目中,新的耕作即将开始,沉睡了一冬的龙王爷也该苏醒抬头了,冬眠过后的各种昆虫、爬虫也开始苏醒,因此,便有了“迎春龙”“防五毒”[2]。于是,在传统习俗中,农历二月初二的清早,家家吃面条,俗称“提龙须”;中午要吃饺子,俗称“安龙眼”;人人都要理发,俗称“剃龙头”。当天,有的村社还要办“红火”“栽九曲”(即举办九曲河灯会),庆贺春龙节。
2016年3月9日至11日(农历二月初一至初三),固阳县为庆祝一年一度的春龙节,在车铺渠村举办了二月二灯游会。一路高速的奔波,车铺渠村的道路标识逐渐印入笔者眼帘,一条石灰铺成的小路通往村落,路边河槽的冰块尚未完全解冻。此次到车铺渠的目的是参与当地的春龙节活动,并对二月二灯游会中的“踢鼓子秧歌”进行田野调查。
车铺渠二月二灯游会会场坐北朝南,位于固阳县车铺渠村文化大院的西南方向,“三官爷爷”庙的西北方向。“三官爷爷”庙是当地的土地庙,庙门口有香坛,庙里供奉着三座神像。正方形的灯游会会场进口与出口都在北方(进口在西北方,出口在东北方)。灯会正中央是被当地人称作“老杆”的三米长木头,“老杆”上挂着一个叫作“净桶”的灯笼。据当地人称,在老杆周围有81根长约一米的木头短棍,短棍下方用土和砖固定,短棍上方有用纸糊的黄、红、绿、蓝各色的小灯笼点缀。抱“老杆”一方面是寓意对神的崇敬,希望得到神的庇佑;另一方面有“抱老杆生小子(男孩)”的民间传说。
此次活动由固阳县金山镇万和店村委主办,车铺渠二月二灯游会秧歌协会承办,并由固阳县文广局、金山镇人民政府、固阳县民政局协办。临近村庄的各个秧歌代表队也都来参加。据当天主管斋饭的王惠明所说,参加活动人员的用餐安排在文化大院的厨房和餐厅,各村的村民加上工作人员,人数将在500人左右。县文化馆专门在大院里开设了一间用于打坐腔等民俗活动的屋子。另外两间是库房,存放着举办活动时所用的乐器以及衣服道具等。
表1 2016年车铺渠二月二灯游会人员情况表
“踢鼓子秧歌”是此次黄河灯会中重要的表演环节,所以主办方为秧歌队专门设置了东西长80米,南北宽50米的长方形表演场地,秧歌场正对着主席台,主席台上方“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八个大字十分醒目,下方还挂有“人间春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十二字条幅。旁边白墙上贴着详细介绍活动负责人员的大红纸,向大家赫然告知负责人员的具体情况,见表1。
灯游会主要由四部分构成,分别是秧歌表演,政府送温暖演出,转九曲和打坐腔。具体活动安排见表2。
表2 丙申年车铺渠二月二灯游会活动节目表
从表2可以看到,此次九曲黄河灯会是一次由政府组织,各村民众共同参与,传统艺术与当代文化交相辉映的盛会,体现出村民对国家政策方针的认同与响应,民间文化传统在国家的号召与扶持下得以沿袭。
“踢鼓子秧歌”是唐宋时期流传于晋冀蒙、雁门关一带的歌舞形式。其风格特点粗犷豪放、细腻古朴。“踢鼓子秧歌”的主要表演角色分为踢鼓子与拉花子。踢鼓子表演者一般都为男性,在秧歌舞蹈中伴着多种套路的锣鼓节奏,踢出各种花样套路,舞踢过程中无道具。拉花子表演者一般都为女性,且设置双数,一起配合踢鼓子者,其一手拿花扇,一手拿手绢,舞出各种花样舞姿。一名踢鼓子与两名拉花子合称一对鼓子,表演舞踢可以是一对鼓子进行,也可以是多对鼓子一起进行,视踢鼓子场所大小而定。
灯游会在下午两点正式开始,所有参与扭秧歌表演的人员共四支队伍,由灯游会的会首王小平统一调度。秧歌队的基本情况见表3。
表3 车铺渠二月二灯游会秧歌队基本情况表
在秧歌队表演时,首先开始的是走场子秧歌。200余人的队伍分成两组,分别由两位领头人挥彩旗领队前进,路线时而走太极阵图,时而走圆形路线图。唐僧师徒组与舞狮队穿插在秧歌队伍的最前面进行表演,悟空的金箍棒耍的花哨,八戒的扮相搞笑夸张,狮子随着彩球的指挥上蹿下跳,精神抖擞。旱船与推车表演在各秧歌队中央位置,白色长胡须的村民饰演船夫,手持长桨,左右划动,惟妙惟肖。旱船与推车表演者踩着秧歌锣鼓节奏边扭边行,表演气势恢宏,场面壮观。乐队四人自始至终面对秧歌场,大鼓为主要伴奏乐器,音色饱满、刚劲有力。锣、镲和着鼓的节奏在强拍上给予衬托,音色清脆、明亮。演奏时,四人面对秧歌场,两个镲站在鼓的两边,锣站在小镲的另一边进行演奏,整个音响效果十分震撼。
在走场子秧歌表演的最后,秧歌队伍呈圆形围绕秧歌场地,由市级“踢鼓子秧歌”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王小平及两位拉花子演员进行“踢鼓子秧歌”表演。王小平为踢鼓子者(男角),身着黄色彩衣,扎白色头巾,走势呈八卦太极图案,舞蹈动作有踢飞腿、放八叉、掏云手、鹞子翻身等身法,呈现矫健、雄壮的姿态。两位拉花子者(女角)身着绿色彩衣,手持花手绢,随着踢鼓子者的走势进行表演,步态轻盈、碎步如飞,呈现柔美与舒畅的美感。后又有当地村民加入,两队踢鼓子队伍同时进行表演,争相斗艳。随着时间的延续,踢鼓子队伍加到了四组,八组踢鼓子队伍进行舞踢,舞踢套路是“药葫芦”和“大踢四门”。
在秧歌表演的过程中,笔者注意到扭秧歌、拉旱船、车车表演时的锣鼓节奏较为稀疏,缓慢,力度也比较适中,是一种统一步调的悠闲舞蹈性节奏,给秧歌表演者传递的更多是一种闲适恬淡、无忧无虑的步调感;踢鼓子表演时,锣鼓节奏十分密集,铿锵有力,且力度较强,再结合踢鼓子动作,走势阵型,视听结合,更像是一种武术套路抑或是战斗阵型的推演。谱例如下:
谱例1:走场子秧歌节奏
谱例2:踢鼓子秧歌节奏
踢鼓子之后,秧歌调的演唱随即开始,所唱曲牌有《绣荷包》《绣花灯》《踩青》《乘船》《大观灯》《珍珠倒卷帘》《红云》《三国题》《水刮西包头》等30多个。演唱的歌词都是即兴编配,因演唱者所见、所感不同而不同。内容多用历史故事、民间传说、地域风貌、风俗民情等情节编成,内中蕴含“善善恶恶”的喻世、警世、醒事目的。
席军、张杰曾在《“秧歌”应是“阳歌”——陕北秧歌刍议》一文中讲到:南北方的秧歌有所不同,南方的秧歌是劳动人民在插秧的过程中发展而来的一种歌舞形式,北方秧歌更应该叫“阳歌”。北方地区劳作中没有插秧之说,在功能与作用上也与南方不同,例如北方秧歌在举办时都会有祭祀活动相伴随;舞踢动作更像是武术套路,而不像劳作;鼓点节奏紧张而急促,与田间劳作所表达的意境相去甚远,更像是在描述战争场面[3]。将上述观点与车铺渠二月二灯游会之“踢鼓子秧歌”进行比较,是十分相似的。据当地村民王少仲所说,二月二灯游会是当地汉族人十分看重的活动,在灯游会之前要进行祭祀活动,即祭拜“三官爷爷”。“三官爷爷”民间亦称“游走神”,可以体察民情,主管水火风。旧时,“踢鼓子秧歌”在舞踢之前先要进行祈福,希望来年风调雨顺,无灾无病。伴奏乐器并非一般的乐器,而称为“法器”,祭祀过后要进行“请法器”的仪式,舞踢过程中不允许女性参加,男扮女装进行舞踢。庙会结束后还要进行送神仪式,归还法器并封存于库内,来年再请。整个秧歌活动带着浓浓的仪式色彩,人们往往怀着崇敬之情参加一年一度的盛会。就“踢鼓子秧歌”的动作而言,舞踢表演过程中男角的动作有“拉山膀”“掏云手”“踢飞脚”“扫堂腿”“放八叉”“犀牛卧月”“金鸡独立”“鹞子翻身”“猴回头”等;女角的动作有“卧鱼儿”“蝌蚪摆尾”“蜻蜓点水”,还有模拟田间劳作的动作,如“卷白菜”“踩萝卜”等,其中很多动作都是蒙汉元素的结合。
车铺渠二月二灯游会接近尾声,笔者踏上了返程之路,会场中央的“老杆”渐渐淡出了笔者的视线,“踢鼓子秧歌”急促的伴奏声若有若无地飘荡在耳际,震撼心灵。“踢鼓子秧歌”作为民间歌舞艺术形式,区别于插秧秧歌的闲适与恬淡,以战鼓隆隆、振奋刚劲的形式出现在人们的视听中,长期以来在当地人的民俗娱乐抑或仪式信仰中均占据着重要地位。而今,它作为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得到政府及广大群众的关注,使我们在21世纪的今天也能汲取民族文化的养分,滋养当代人的灵魂。
[1][2]杨惦恩、杨文杰主编;白永兴、岳建军著:《固阳民俗》,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12月.
[3]席军,张杰.“秧歌”应是“阳歌”──陕北秧歌刍议[J].延安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4(3):94-98.
本文系2013年度内蒙古自治区高校“青年科技英才支持计划”(NJYT-13-B05)、北京市博士后工作经费资助项目(2016-ZZ-90)以及北京市朝阳区博士后工作经费资助项目阶段性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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