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张一
对汤姆布雷绘画的争议在于:正方认为他去掉了“描”(drawing)和“画”painting的界限,既是素描又是绘画;反方则认为既不再是素描又不再是绘画了。同样,对汤姆布雷的雕塑也有相似的意见,即使在他几十年绘画的同时一直做雕塑,但这些雕塑鲜有面世,少人问津。直到晚年,才有策展人开始挖掘其中的价值。对纯粹的雕塑家来说,汤姆布雷的这些“东西”不能算传统意义上的雕塑,但又是确确实实在空间中的实在物质。这样就产生了模糊和不可定义:确实的物质性和物质性的无关紧要;违背传统雕塑的纪念碑性质同时寄居于纪念碑式的形式;不用移步换景的空间阅读但的确关于空间。很多写他的文章都讨论材料,表面肌理,白色的含义。他作品大多是现成品的集合,极简的特点,表皮的微妙肌理显得很重要。楚楚动人的诗意的。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材料的选择早就被打破了底线成为个人化语言,没什么可讨论的。我觉得非常有趣的是他的空间概念,借用了古埃及的观念,这个联系是我要讨论的。
1. “建造”的含义
观察汤姆布雷的雕塑,除了“建造”这个简单的动作,少有其他的雕塑语言,比如“雕”或“塑”。几乎每一件都有明确的底座,大大的块状,或由此继续向上的重复叠加,几乎过于简单的动作,如同孩童的游戏。是否应该质疑这个过于简单的决定呢?对“建
造”/“build up”的解释,最初的直觉让我联系到他的绘画,绘画中笔触的叠加“over lapping layers”。这对画家来说是很本能的选择。当我开始观察古埃及艺术,发现“建造”有更丰富的含义。
我的发现就是,“建造”的意义在古埃及艺术中并不意味升高/扩张,而是积压、保护、强化、稳定、持续。游荡在博物馆里,古埃及艺术几乎就是墓葬艺术,从最小的容器开始(在木乃伊制作过程中的装盛香料的, 精油的,或更重要的装盛内脏的)。“建造”始于对容器的“加盖”。为了封闭,为了永存,从一层一层叠加的裹尸布到一层套一层的盛器,每一个重重的加盖都是重复的对空间的施压,挤压。再从棺木叠加到整个金字塔,扩张的结果源于强化的施压。这个“建”的动作最终使时空凝固了,黑洞一般的,无关于真实的外部空间,而更多得变成了死后的另一个世界。这样,对这一空间的观察不需要也不能够“移步换景”,就是说观察者不能用看待一个雕塑的观察方式来看待它,这一空间不取决于伴随时间的角度变化。或许,只有缝隙提供窥视的线索。
对比一下汤姆布雷块状叠加和古埃及的石块建筑和棺木加盖。
再对比一下汤姆布雷的箱子的形式,块的形式和古埃及的箱子。
2. 容器和身份
没有了雕塑所需的空间阅读方式和体验,汤姆布雷的“东西”就不能算雕塑,而是“东西”。这种“反传统”-违反雕塑传统品质的特点从某种含义来说跟波普有异曲同工之处,虽然从表面看是大相径庭的。所以汤姆布雷通常被誉为后现代艺术家。它的“反传统”在于,虽然是三维的雕塑形式,但是更多的作为诗性的形式符号存在,审美上具有轻飘的特点,有违雕塑传统的重量,体量。这些形式符号并不与所在的物理空间发生关系,而是与心理空间和文学性挂勾。虽然汤姆布雷提取古代废墟的,有纪念碑感的祭坛的样式,但形式的符号化是与波普艺术的本质相似。所以我更倾向把这些三维符号称作“东西”而不是“雕塑”。
“东西”,也是埃及艺术的特点,瓶瓶罐罐,棺木,甚至金字塔都似乎是容器的艺术而不是真正的雕塑艺术。甚至,那些大量的雕像,我想要更多的使用“雕像”(statue)这个词来定义它们,而不是雕塑(sculpture)。这其中的区别是,雕像是对某存在的身份记录,它可以看起来是雕塑的形式但本质是对身份的认证。
木乃伊的棺木本质是容器,头部与身体是分开的,头部是面具似的盖子,“加盖”使每一个相同的或相似的容器有了不同的身份。
3. 从埃及雕像中抽取“L”形式
大多数埃及雕像是千篇一律的,不管是墓室内的棺木还是墓室外部的雕像都起着身份证的作用,这和其他文化或宗教中的雕像的概念化是一样的。它们对身份的认证通过一种概念化的形式取得。不一样的是古埃及是通过什么具体的形式来做到的呢?这是最令我兴奋的发现。我的答案就是:底座。看过大量古埃及雕像,不管是人还是动物,会发现它们的底座都有不容忽视的特点,L型。
这个底座在整个雕像中的重要地位显而易见,如果对比希腊或罗马雕塑或任何一个别的文化,底座都没有这样的重要。也许佛教雕像中的莲花座可以与之相比较。莲花座更多的具有文学性的可辨认度,在空间形式上具有向上提升的,“烘”的感觉。但埃及雕像中L型底座在空间中的力度无疑是集中而强烈的。直观来讲,这个底座在雕像之前留出一个很大的空间,一个平台,一种邀请。这个空间似乎显示了雕像即将行进的未来,另一个时空。在这个L型台上放置任何一个雕像都好像将它们从活的生命认证为亡灵,另一种存在。
单纯从形式来看,这是一个有力的对空间的穿透,从侧面看,是直指水平和垂直的的二维坐标,加上一个纵深的纬度就转化成三维,维度的转化成为平台,预留给观者一个置身的平台。这个形状也可以从动物的形态中找到,也很容易联系到座椅的形态,坐姿的人。让我们再把三维的L体及其变体们回归到二维,从埃及绘画中,可以看到这是一个纯粹的二维空间感知,所有的有效图形都必然通过水平和垂直两轴,以及他们的连线,就产生了最初的有效形状-三角形。我也因此联想到金字塔的“三角体”是必然的结果,而不是方块。L,h 型是重复后的水平、垂直线,这就是座椅的形状,“地位”的形状。
总之,L这个神圣的形状是古埃及人对空间感知的体现,它与维度的关系、和雕像的关系最终带给我古埃及的存在感。
在经过不断重复之后,形式被强调最后形成象征的符号。符号在空间中的确与空间有关,或者说这是一个依仗空间感而形成的符号,但它不需要被雕塑式的空间阅读。
回过头来再看汤姆布雷的作品,不断出现的三角体,底座,主体物与底座的关系。他做了什么?他抽取了古埃及的空间概念,从这其中提取形式,把符号化的形式与诗意挂勾。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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