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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处的生活与烫金的诗歌

时间:2024-05-20

赵少琳马鸣信

低处的生活与烫金的诗歌

赵少琳马鸣信

赵少琳:《半弯月亮》是你正式出版的第三部诗集了,我由衷地注意到,前两部诗集《最美的东西全在土里》和《挑灯云水间》离这部诗集出版的时间都不太远,前后也就四五年的时间吧,如果按这个时间计算的话,四五年里连续出版了三部诗集,那么,我想近些年来你诗歌创作的速度和出版的诗集也够密实和猛烈的了,这是令人很欣慰的一件事情。在《半弯月亮》付梓之前,我细细地读了你的作品,发现和你之前的作品相比,有了不能同日而语的变化,这种变化是带有光芒和征服性的;是带有向着高地冲锋的性质的,肯定地说,这和你对诗歌的专注有关,这和你对世俗的抗拒有关,借此机会我想知道你这本诗集成书的原因?

马鸣信:少琳老师,没有那么密实和猛烈。说实在的三部诗集中的诗我实际是用了十五年的创作时间,只不过是前些年我边写边改,很少发,也没有想过要去出版,以至于在这四五年里形成了一个浪头,即2009年6月出版了《最美的东西全在土里》,2013年3月出版了《挑灯云水间》,2014年底前《半弯月亮》就要面世,三部诗集就出版时间来讲是五年。在写作过程中,当回头看时我发现,作为诗人关键是要有一颗博大的诗心,我个人认为我的诗心始终在急促地跃动,只是还不够强健和博大,你已经注意到了,我在不懈地努力着使它强健和博大。因此在出版第三部诗集《半弯月亮》之前,我对你说,“我已经走到了诗写者的岔路口,快找不着向前的方向啦,我想让你在我的诗上动刀子,我想让你指指我诗歌的诟病,看会不会出现一些新的迹象,以使我的文字红润起来。”当然,在出版这部诗集时,我明白有四个问题不能忽略:一是要有一颗始终追求博大的诗心,二是作为一个诗人应有担当,三是不怕苦痛,痛苦可使诗人学会歌唱,四是不懈地追求才能实现诗艺的提升。艺无止境,我想努力地把这些东西体现在我的书中。

赵少琳:相对来说,你的这部诗集里十来八行的短诗写得特别的好,譬如《树干之歌》《送友人》《我在想》《我正在寻找那个罪犯》等等。你写的《我不相信》这首诗,我就尤为喜欢:我不相信/一个笑靥能修改一头狂怒咆哮的雄狮/我不相信/一叶橘色的裙摆能唤醒一个季节/我不相信/一串铃铛能润色出滴翠的山峦/我更不相信/一首小诗能填起纵横的沟壑//然而我/还是没有改变我/飘扬的骨头和性格”。短诗不好写,就如田径短跑运动员在跑百米时刚刚起动,便在瞬间就到达了终点,而这个过程包括了起动、兴奋、以及发力和冲刺,使你在这个过程中不容有片刻的迟钝和喘息,不容你有松动的技术上的瑕疵。

一首短诗的写作就是这样的,在语言和情感的驾驭中,从容地将内心的密码完整或完美地表达出来,这需要诗人的勇敢和底气,做到这一点,有着陡峭的风险和难度,在日常写作中,我不知道你是怎样做的。

马鸣信:写短诗,短些,再短些,实在是应该向全社会提倡的一件事。要短真非一件易事,首先得让诗写者心灵动荡,身体动荡,眼睛动荡,喜要出泪,哭要出声,爱要爱到献身;二是要有短的欲望,喜不出泪、哭不出声、恨不到骨子里、爱不到献身时不写;三是要裁剪,写好后要删了再删,改了再改;四是要思想,要发现和挖掘诗意,忌信马由缰。您提到我写的短诗《树干之歌》《送友人》《我在想》《我正在寻找那个罪犯》,还有《我不相信》五首短诗,实际上是我对生、对死、对世间乱象的态度、思考和顾虑。

赵少琳:读你的诗我是想从中找出一些软肋来的。我平日里写诗,不愿意写一些应景的东西,所谓应景的东西就是让你写一些预先固定好的内容,在你的诗集里也有一些这样的作品。譬如:《又一颗晶莹闪烁长空》《我的太原我的晋阳》《掠过太山掠过唐朝》。写这样的作品,一方面会用或会滑向一些公共的词语;另一方面也容易牵强附会使感情造假。

为什么有些人写了一辈子诗,最终让人记住的诗却寥寥无几?这是因为那些诗就像新闻报道一样过去也就过去了。我不反对写应景的东西,但是,作为一名真正的诗人,他们背负的东西应该更多。

前些时,我读到过诗人江一郎的一首诗叫《向西》的诗歌:“西行的路上/我赶上了一个朝圣的人/他用额头走路/我让他上车,他摇摇头/说,你的车到不了那儿。”你看这首诗毫不夸张也不虚弱,也没有用什么嘹亮的词语,就让我们在过目后记住了,难道,这对我们的教育和震动还轻浅吗?

寻找语言和发现诗意,就如搬动一块阴湿而经久的石头,你搬不开它,但你必须要去触动。回避和绕开它是我们的无能。鸣信兄,我这样的比喻不知你是不是认同。

马鸣信:不愿写应景的东西我与您感同身受,可是一些时候又不能不写,我在写这些东西的时候把握两条:一是朝鼓动、朝人文化的方向扭;二是写自己经历和信仰的事件,不让灵魂错位。十余年来我写了《您说吧我们绝对会不遗余力》《我的太原我的晋阳》等几首,这几首诗具有这样一些特点:一是长,大致在五十行左右,二是铺排每行字数约二十余字,三是大量排比气势充盈,适宜于大场景朗诵。这些诗最大的缺点就是呼喊的成分大,诗意的东西欠缺。太原市作家协会原主席孙涛老师在评论《挑灯云水间》一书时就提出了婉转的意见,这可能与我的信仰与成长的时代有关,如何短下来,让意象缤纷,立意鲜明,如何致远的表达应是我未来的追寻的方向。

赵少琳:说到寻找和发现语言,我还是要贴着你的诗歌来说。你在写《老人站过的地方》一诗时,最后一段是这样写的:又有一天/拄过拐杖的老人/在从前站过的地方/长起了一个土堆/土堆下面藏着一段记忆/一把锡制的酒壶/还有一个包袱/里面裹着一个谜。这是写你父亲的一首诗,我看后也想到了贫困里我辞世近三十年的父亲,近三十年了,他的坟在村落外的沟渠旁,孤零零地,靠着村庄取暖,使我每每地想起来都有些伤感。我觉得这首诗写得还不够刻骨,还没有把儿女对父亲的思念写得悲痛和黯然神伤,我便急切地把这首诗的最后一节改成了:又有一天/拄着拐杖的老人/在从前站过的地方/长起了一个土堆/每当清明时/我们在土堆旁/就会站成一个花圈。

这首诗的最后一节改成后,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觉得最后一句的最后两个字改得更形象和更有情感了,我自以为这样的句子别人是没有用过的,我便迫不及待地告诉你对于这首诗改后的情形。过了几天,你拿来了这首诗修改后重新打印好的稿子交给我,此时,我注意到你把最后一句“就会站成一个花圈”改成了“就会站成一个月亮”。

我当时问你,改成花圈是不是有些犯忌,是不是选择的语义不够准确,你诚恳地笑着说没有。私下里我检讨着自己在想象上是否有些偏远、单纯和固执。

如果鸣信兄觉得这首诗的最后二个字改得有些生涩和不妥的话可以改回来,这是你捍卫语言的权力,大可不必顾及我的一些理解。诗歌里,我们在用词上产生了分歧,其实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这足见我们在各自的思考上都是有想法和负责任的。

马鸣信:少琳老师您想多了,目标是既定的也是一致的,分歧或者说是意见是不存在的。我想一首诗之所以这位作者这样写,那位作者那样写,是与作者的思想、情感、语言驾驭能力、诗歌的风格和做诗的品段,甚或写那首诗时的现场感和灵感是密不可分的,诗歌写作就和下围棋一样也是分段的,咱俩在“花圈”和“月亮”两个词语上的分歧是必然的,因为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你在诗歌写作上我以为已是九段,而我还在五段以下跋涉,好在我是在锲而不舍地跋涉。哪一位先生说的:“别人写过的东西你最好别写,别人说过的话你最好别说,别人的观点你最好别用,要形成独特的视角,独特的观点”。以此看来你是按这段话做的用了“花圈”一词,而我则依然在我的圈子里转悠,用着大家都常用且喜欢的“月亮”。不过你可能已经发现了,第三稿又改成了“就会站成一个花圈”。看来实践上述那段话将是我未来的方向,当然也是一些想在诗歌方面有所作为的诗人们未来共同的方向。

赵少琳:诗歌没有必要把话说清楚,诗歌不是儿歌,要讲给幼稚园中孩子们去听;诗歌不是政策要讲得通俗易懂,按部就班。诗歌就是诗歌,它注重语言,注重立意,注重技巧,当然注重情感更是它核心的部分,我们可以试举二例:在太行山上/我偶然发现了半截东洋刀/半截日本人用过的,锈迹斑斑的东洋刀/半截迟钝的刀上有几个口子/欲言又止的疼痛/无声地传过来/像山中的风有点冷/可以把这半截东洋刀当废铁卖掉/也可以把它铸成锄和镰刀/或者,把它挂在一个山村小学的门口/作为一口钟,让孩子们经常去敲……——卫克兴《东洋刀》

另一首《钉子》是这样写的:一个不请自来戴着斗笠的客人/一个不肯把头低下来的汉子/一个扎得不深不浅的刺/一个孤单而身怀绝技的孩子/墙上的一个黑点/一个替我拿过帽子提过衣衫的兄弟/我躺在床上/它却穿上我的衣裳——兆艮

可以看得出来,这二首诗并没有过多的注解什么,而是在语言上每每地强化着它的寓意和形象,每一个字、每一个词和每一行诗都很克制,都很准确地互相追逐着,扩展着,依靠着,洋溢着它们的光芒。因而我们被它们的灵魂所吸引。

鸣信兄,读你的诗的时候,我隐隐感到你总担心读者读不明白你的作品,发现你什么都想表达,就像可劲地搬弄出自己的家底,譬如,《稷山板枣》,譬如《乡下父母》,譬如《让我们向历史致歉》,就有这样的倾向。最初当我看到这几首诗时,我告诫你要举起板斧把多出的部分使劲地砍掉,你咬着牙就像砍着自己的肉体,硬是把这几首诗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鸣信兄,莫怪我实诚,这一招其实也是鲁迅先生教给我的。就这个问题,说到底我们忽视过诗歌写作有个角度的问题,俗话说,看一叶而知秋,角度选好了就能收得住,下笔准,写得透。上面那首《东洋刀》就只写了东洋刀,读者看了什么都明白了,还需要我们将血色的历史一页一页地翻下去吗。

不要怕读者读不懂我们的诗歌,读者鬼精着呢,只要我们是一个真诚的写作者,读者就会和我们站在一起,分享我们的创作,你说对吗。

马鸣信:诗歌没有必要把话说清楚,这一点我完全同意,但我还要说,诗歌必须把话说清楚,这两句话看似矛盾,实际是有机的统一。你看上面的两首诗,既没有把话说清楚,又把话说得很清楚;既没有多余的文字,又富含余音,让人展开着想象,想象到军国主义的可恨和钉子精神的可敬……我现在更加明白我今后的努力方向,我想第一要思想,不急于写,想好了再动笔。第二是要发现诗意,用意象说话,要隐,要不隔;第三是要更精准的表达,要对字词的神秘充满敬畏,去关心每个字、每个词和每一个句子。第四是要短之又短,以最小的篇幅表达最丰富的形象,要凝练、要含蓄。少琳老师,你说对吧。

赵少琳:“诗歌没有必要把话说清楚,诗歌必须把话说清楚。”这两句话很有意思,这道出了诗歌写作的一个要害的问题。

形象地说,诗歌就像一只鸟儿,当它落在地上的时候,我们看到了这只鸟儿的羽毛、眼睛、喙和爪子。就诗而言,这种表达太直接了,便显得有些直白和直露了,也太真实,这是表达得太多的缘故,从而失去了让人想象的部分。同样的,这只鸟儿飞得太高和太远了,接近了云层,当我们连影子都看不到了它的时候,这首诗便显得飘渺和不知所云了,结果是我们不知道这只鸟儿从什么地方飞来,又要飞向什么地方,这种深奥和混乱使我们茫然和不知所措。

好的诗歌就像可心的鸟儿,飞得离我们不近,飞得离我们也不远,我们能够听得到它的鸣叫声,也能够看到它,但我们却不能将它看透,也就是说,这只鸟儿给我们留下了足够的想象的余地,因此我们说,这只鸟儿才飞得有了情趣和有了神性。

我所理解的“诗歌没有必要把话说清楚和诗歌必须把话说清楚。”不知是不是这个理儿。

马鸣信:少琳老师,说得太好啦,正所谓诗,骨子里要表现一种情趣,写作时则要以意象和声音,要寓新颖的情趣于具体的意象。诗,以情趣为主,情趣见于声音,寓于意象。这正是“诗歌没有必要把话说清楚,诗歌必须把话说清楚”的本意,我们大家都这样做且做好了,诗歌的前景自然明媚。

赵少琳:这部诗集里还有一个澎湃的地方就是写故乡的部分。时下,生在都市里的人们已经逐渐淡忘了故乡的模样,已经淡忘了亲情,他们因为一块砖而争得面红耳赤;他们因着母亲的衰老而放弃着赡养;他们因为一条狗的丢失而四处寻找,养尊处优。就连新闻娱记们这些文化的角儿,也关心的是哪位明星家的女儿要生孩子了;哪位明星的额头上又多了几条皱纹,哪位明星在穿着上与哪位明星撞衫了。你看是不是太酸、太无聊了,这种德行,我是不敢恭维的。要我说,闲情的娱记们,没事干就到粗糙的工地上搬几袋水泥,扛几回钢筋,夯几下地基,也去体验一下打工者们的心酸。

而身在都市的你,却始终怀有着亲情和故乡的情结,你写故乡的父亲、母亲、哥哥;你写故乡的老屋、水井和塔;你写故乡的榆树、河流和泥土,你把这些都看成了你的亲人,你熟悉那里而想把它们拥入怀里攥在手中。多少年来,你拒绝着都市的认领,你厌倦着都市的面孔,都市曾让你流浪,曾将你放逐,你寻找着缝隙想与土地相遇,土地和故乡成为你死守的防线,你的音色中有着不可更改的方言,你景仰故乡和亲人,我相信那里是你生命的首都和心灵的靠山,回望中才使你写出了这么多有抱负的诗篇,因而你的血液也流向了故乡。我想问你,你内心里故乡和亲情的升腾,是因为你年龄的上升,还是有一条不朽的天生的纽带。

马鸣信:故乡,是一架天梯。一个人最硬的那一招就是故乡教的,当人生命中遇到了无法解答的难题时,只能请教故乡。我怜悯丢失了故乡的人,我鄙夷忘却了故乡的人,我记恨身着农装的父亲到城里来看儿子被儿子介绍为老乡的人。尽管有时候故乡不尽如人意,尽管有时候故乡的人还会因生计向城里的我们低声下气。

您在说我写故乡的诗时,用了“一个澎湃的地方”的词组,那不是我的诗写的澎湃,那个地方就是澎湃的发生地,本身就很澎湃,它会让人寝食难安,不澎湃肯定是自己的误读。

我们之所以能来到这个世上,全因了那片土壤,人间之所以有我们的立锥之地,全因了故乡。故乡,仿佛就是我的姓氏,我,一架风筝,那根线始终被故乡攥在手中,故乡,一块坚硬的石头,一出生我的姓名就被刻在了石上,故乡哦,尽管你已千疮百孔,让我如何遗忘?

一次,一位记者问我,你为什么坚信“最美的东西全在土里?我的回答是:“对于人来说,还有比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更重要的吗?这些东西都来自哪里?土里。我写过一篇“春风一拂绿自来”的文章,春风一来,就有了草的鲜绿、树的嫩黄、花的可心和庄稼的茁壮,还有信念的提升和战胜坎坷后的欣慰,这绿这欣慰来自哪里?土里。人,来自于土,还原于土。人生,仅是个过程。试想土里有什么?有根、有骨头、有养分,有未来的叶茂、杆壮、果硕、瓜圆。这些人们希冀的东西在哪里?土里。土,是本、真、正,守住了土,就守住了一切。土是人站立的地方、是人生起飞的跑道、是事业接地气的最佳方位,土是亿万年才可冶炼出来的黄金。再说土的胸怀吧,那是圣人的胸怀啊!”

少琳老师,我回答记者的“最美的东西全在土里”,那就是故乡啊!“最美的东西”那也包括着我们的情操啊!

赵少琳:顺便想讨论一个问题:诗坛上,诗歌写作也开始腐败了。我有一个朋友是网络专家,有一天,他将一张风景图片输入手机系统里让我看,过了片刻,手机视屏上便出现了为这张图片配出的一首诗歌,我当时看了不甚惊讶却觉得可怕。我们知道现今书画市场已经进入了一个高仿的时代;陶瓷上的贴花代替了手绘也可以乱真;还有木工雕刻也被电脑程序所取代,在工厂的流水线上不停地翻版,等等……真是眼花缭乱,鱼目混珠,就以上诗歌的情形而言,如果李白、杜甫还活着的话:若不还乡,也得歇业了。

生活中,这些低廉的东西,战胜着我们的勤劳和思考,仿真的时代浑身都在散发着机器的味道,不是吗,在街头就连炒个过油肉菜也可以智能化了,这些种种正迫使我们的审美和生活正在日益地变态。

诗歌绝对是一种纯脑力的劳动,有着严密的逻辑性和微妙的语言和情感的变化,诗歌如果按照网络设置好的程序生产的话,那么,倒成了一件简单的事情,而这对诗人来说是不是一种挑战;是不是一次考验,是不是一场灾难。简单地说,它会使我们的语言技术化、概念化和近亲繁殖与板结。如果有一天这样的诗歌席卷而来,你会抗拒这样的干扰吗。假如我也按以上的方法克隆诗歌,出了本书,要开一个作品研讨会什么的,想邀请你参加,你会来吗。

马鸣信:少琳老师,如果有一天你也变成了那个样子,就不要开什么作品研讨会了,我也不存在参加的事情了。假如你硬要开的话,我也不会给你送花的。事实上我相信那时的你还是现在的你,因为你是诗人赵少琳,而不是商人赵少琳。我还相信你我都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坚守,随着时代的进步而苛求。我们都知道诗歌是劳动中的“吭唷吭唷”,诗人是对“吭唷吭唷”的反映者和书写者,诗人写出的诗歌应极具人们生活的需求和诗人独特的以至是唯一的见解和情感体验。这样的作品才是真作品,才具有辐射、感染和流传的力量。如果我们写出的作品不能满足人们生活的需求,也没能体现这一作品的唯一性和独特性,其作品只能是合唱或大众化的货色和人类个体的呻吟,其生命肯定是微弱的、短暂的和不足挂齿的。正所谓真的就是真的,伪装应当剥去,真的必是真的,伪的不攻自破。

至于时下社会上利用科技进步出现的模仿、复制,我以为皆是为了一个目的:那都是为了利益,利益使人去投机取巧,有时也可以出卖自己。这是社会发展阶段的低级产物,我的《半弯月亮》中有两首诗反映、批驳和鞭笞的就是这种现象,一首是《我在想》,另一首是《我正在寻找那个罪犯》,事实证明,你我现在仍然在为社会上大量存在的这些问题担心着,思虑着、抗拒着,我们不仅要这样,而且要一直这样下去。

赵少琳:干什么事情先都是要有个立意的,按老百姓的话来说,就是想好了再做。

我们知道一个厨子在做一道美味珍馐之前,是要推敲和反复琢磨的。首先,他要考虑的是要做一道什么样的菜才能独具匠心,别具一格;其次是在做这道菜时应该选择的正确的食材;第三是把控火候在烹、炸、煎、炒上用力和在最后的装盘上冲刺。我想强调的是,这在他操刀之前都是要考虑好的。这种考虑在我看来便是立意,不然的话,面对一堆食材,毫无章法,毫无目的的去做,那么,做出来的菜,肯定是一锅烩菜。不是有句老话叫: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吗。

我还知道一位篆刻家朋友,在平时,当他遇到一块寿山石,要刻出一方印章的时候,他往往是不敢轻易下刀的,在创作之前,他要仔细端详和观察这枚寿山石,看它的形状,看它的大小,看它的高低,看它的底部和周身,看刻上去的字有多少,看怎样留边,边款应该落在什么位置……他甚至要在纸上模拟出它的样子,生怕由于疏忽把这样的作品做坏了。这种考虑我以为便是立意。你看在创作中鲜明的立意是多么的举足轻重。

举出以上的例子,是想说明诗歌写作在立意上的重要性,我们知道,诗歌的立意包括了结构、语言、细节、长短和怎样去结尾等等。立意好了,诗歌创作可能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你的诗歌大部分是讲究立意的。这也是你诗歌好读的原因,使我更加相信,一首诗歌有一个好的立意,就像一枚牢固的钉子那么重要。

马鸣信:少琳老师,你举的这两个例子太好了,把立意讲得清清楚楚。诗歌创作对于我来说可以说是门外汉造宫殿,你知道的,我既无专学,也无专职,仅是个业余选手。我的诗歌创作,就立意来说,大致经历了这样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不讲立意,逮住就写,写出来的东西就总体来看显得直白、空喊,语言生硬、老套,细节则很少体现;结尾结到哪里算哪里。记得,有一次我写完一首诗,感觉它既像诗又像散文,到底是诗还是散文自己也不明白,我就将写出的东西按诗排一遍,同时按散文再排一遍,寄到杂志社请教编辑老师,后来编辑老师倒是按诗歌发了,现在回过头来看,当时就没有立意这个概念,或者说立意很单一,不全面;第二个阶段是写作时有了立意的概念,但对立意理解得不透,仅仅表现了“意”,从“立”的角度考虑很少或叫考虑不全面,更没有像你说的立意包括了结构、语言、细节、长短、结尾等,当然立意高低或许还与作者的思想、经历、担当有关;第三阶段是考虑到这些了,但在思想的深入、细节的观察、语言的变化、形象的寻找、干净的表达诸方面仍有很大的空间需要我去深入,去探究,正所谓路漫漫其修远兮,但我相信,对于诗歌的热爱足以使我能够面对其修远兮的漫漫长路,同时也会使我在诗歌写作上学会立意和触摸到立意的温暖。

赵少琳:刚才我们都提到了细节一词,其实,我们在诗歌写作中,在每一首诗歌里,都会有细节的存在,这些细节只是不如小说强调的那么明显,或是我们在平时说出和谈论的还不够。

是的,相比之下,小说里充满了故事,而小说里所有的故事,我以为都是由细节组成的,细节使故事有了内容、目光和表情。试想一下,一篇小说里如果没有了细节,毋庸置疑,这篇小说绝对是空旷、虚无和瘫痪的。

诗歌也是这样,没有细节的支撑,我们所用的语言貌似辉煌,貌似押韵,貌似强大,却没有气息,也没有血肉,即使我们集合了所有报纸上的语言、广播里的语言、电视里的语言,包括发萌的网络里的语言,结果这些语言反映在诗歌里,是缤纷的却也是浅薄的,是热闹的却也是虚假的,因为这些语言本身就是亢进的、标语式的和互通的,迎合性很强,它们无法围绕细节展开,只是有一种装腔作势的样子,还自诩为大诗,这样的诗歌,催眠似的,让人读着读着就有了睡意。

注重细节的写作,具有典型意义的一首诗歌是台湾诗人余光中先生创作的《乡愁》一诗,《乡愁》分为四节,因诗不长,照录如下: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乡愁》第一节写小时候,第二节写长大后,第三节写后来,第四节写现在。细节在这首诗歌中一次又一次地递进,又一次又一次地展开,一次比一次激荡,犹如一次次地排比,直抵我们的痛处。什么是细节,这就是细节,这就是纯粹的细节,纯粹细节的力量让我们记住了这首诗歌。

关于有细节的诗歌,我印象当中的还有铁血诗人牛汉先生的《华南虎》,热血诗人艾青的《大堰河,我的保姆》和俄罗斯诗人莱蒙托夫的《帆》,还有以上提到的《东洋刀》《钉子》等都有着强烈的细节色彩,使我们不能不服,不能不服他们在诗歌写作中娴稔的技术,和技术上的处理。

在你的诗歌里也有这样的表现,譬如《泉水》《树干之歌》《木炭之歌》《苍鹰》《我不相信》……除形象之外,因为这些诗歌的细节,而使我们对这些诗歌有了积极的印象和好感,因此使我记住了它们。

细节可以照亮我们的诗歌,帮助我们去完成我们的想象,因而,让细节在我们的诗歌中更开放一些,让我们向细节靠得更近一些,这是我们应该有的理想,不知你有没有这方面的自觉。

马鸣信:细节容易使人联想,细节具有勾人情感和情怀的力量,记得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一边吃着饭,一边说着话,好多次妻子说着说着,一个词儿就让我泪眼汪汪,无法再吃下去,妻子和女儿说,“以后别再写诗啦,看都成了啥样子了”。又有一次,我们还是在一起吃着饭,我边吃边念着为妻子写出的一首诗歌,不知什么词儿或是细节就使她两眼红红,泣不成声,不得不避开饭桌。这下我高兴地说:“还得写吧,这就是诗歌的力量”。现在看来,那是细节的力量啊!诗歌的细节可以让读者找到他生活中的细节,一旦吻合上了,就会产生巨大的影响力,诗人正是用镶嵌在他诗歌作品中的这些个细节去寻找他的读者,去发挥作品的作用,去发挥作者的作用的。在我的诗歌写作中,对于“细节”的自觉是有着一个从无到有,从不自觉到相对自觉的过程的。一开始只是要写诗,写出来,顺口就行了,也不管什么立意呀,细节呀,不怕你笑话,实际上是不知道还有立意呀细节呀这档子事儿,或者说是知道了要有立意,要有细节,但用得不用心、不全面、不到位。现在注意到了,但仍处于“必然王国”阶段,要达到“自由王国”的程度还需要不懈地去提升自己的能力。

赵少琳:由谈细节的话头让我知道你也太不容易了,你对诗歌的热爱,甚至让你的爱人都要跟上你去焦虑,跟上你去吃苦,让她寝食难安。可是,当你为她写出了一首首工整的诗歌,一行行地念给她听的时候,我似乎看到她柔弱的肩膀在窗前,在垂落的夕阳下哽咽和抽动着。可以看得出来,你们青梅竹马般的相爱,早已把彼此认作了故乡,认作了春天。难道,还有比这更可靠的爱情吗,由此,这让我想起了一句崇高的诗来:你不来,我不敢老去。是的,你诗集中熔岩一样的爱情诗就印证了你对爱情的相守,成为了你诗集中烫金的部分。

写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我不能再写下去了,我应该再一次去仔细阅读你的作品才对,才能发现你埋藏着的更多的金子。同时,我明白,我也是个不才的人,再写下去,我的那点底儿恐怕就要露馅了,也就是说我应该就此打住,就此住嘴。但是,对于这次文字的互动,我还是有些不舍的念头,还是想把有些问题说出来,搞清楚,诸如:诗歌的节奏问题、诗歌的风格问题、诗歌的结尾问题,等等。不过,你亦知道,就我的性格,却是个少言寡语之人,正好,我把这些问题留下来,待日后我们见面时也有个说道,也有个话题,鸣信兄,你说是吗。

马鸣信:少琳老师,你,总像你的诗歌那样谦和着、含蓄着、酝酿着、大气磅礴着。我见过你义务在拥堵不堪的道路上指挥交通,沉着、干练、游刃有余,很快,混乱的局面得到了控制,盘根错节的车辆有了条理,使雨中嘈杂而喧嚣的道路有条不紊,眉清目秀地亮堂了起来。你看,这本身就是一首诗啊!世间什么最大?道理最大。世间什么最重?人品最重。世间诗歌怎样才最美?含蓄着的、大气磅礴着的诗歌最美。说到爱情,那是美好的,它像花朵,需要我们去浇灌,去呵护。说到诗歌,那是圣洁的,需要我们去敬畏,去仰望。世界要我们来做什么?要我们来呵护真理,崇尚圣洁。有一天我进步了,我相信你是高兴的,又有一天,我又进步了,我相信你是渴望的,让我们在诗歌的海洋里温暖着、幸福着、前行着,直到我们的生命在诗歌中定格。我还想说的一句话就是:谢谢,谢谢。如果你不爱听这种絮絮叨叨的话,那就注视着我前行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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