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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肯尼亚,那些动物教我的悠闲和理直气壮

时间:2024-05-20

卢美慧

9月的一天,我登上了飞往肯尼亚的飞机。十几小时的飞行之后,迷迷瞪瞪在睡梦中被机上广播吵醒,舷窗外薄雾弥漫,外面已经是非洲大陆的黎明。

下了飞机,向导Chris已在等候。他是一个壮实、热情的非洲男人,接下来的11天,他将载着我们在肯尼亚各个自然保护区之间迁移。在非洲,游客与动物们的缘分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向导。Chris眼力惊人,经验老到,后来我们统计了一下,11天一共看到55种动物,即使在资深观兽爱好者之中,也是非常不错的成绩。

我们的第一站是位于肯尼亚中北部的桑布鲁保护区,那里干燥、炎热,完美符合我对非洲的想象。在桑布鲁看到的第一种动物是葛氏瞪羚——同行伙伴中有一位资深动物爱好者,在他的讲解下,我学会了辨别十几种羚羊的方法——似乎是一些无用的知识,但这种无用制造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

印象很深的还有一头独行的细纹斑马——这也是那位伙伴告诉我的新知识,细纹斑马是三种斑马中体形最大的,斑纹间距很窄、细密柔顺。美是有等级的,看过细纹斑马,后来在其他保护区再看到成群结队的普通斑马,只觉生得实在潦草,忍不住感慨造物主的任性和偏心。

接下来两天,我们看到了成群的大象、散步的网纹长颈鹿、在树上打盹儿的花豹,新知识每天都在增加,网纹长颈鹿的皮肤像一张散在身上的渔网,而之后遇到的马赛长颈鹿身上的斑纹则像是连成串的枫叶。东非剑羚的脸像蝙蝠侠的面具,一对笔直的羚角像宝剑插向天空。疣猪跑起来的时候尾巴一晃一晃,是非洲大草原看起来最快乐的动物。

在桑布鲁的灌木丛间,还生活着各种美丽的织巢鸟儿,非洲的树美得静默庄严,因大多独生,每一株的形态都有所不同,织巢鸟儿会把窝坠在树枝上,远远看去像是风中摇曳的硕大果实。

此次非洲之行,我最盼望见到的动物是犀牛。

我在动物园看过几次犀牛,动物园里日子最惨的应该是巨型动物,食量大,空间少,实在憋屈。巨兽里面犀牛又有点特殊,大象和长颈鹿都生得更有特点,群众基础扎实,河马丑得很有力度,人类的关注度遵循一种势利的分配法则,犀牛没啥特殊优势,所以多数时候只在笼子一側懒洋洋地或躺或站,十几分钟一动不动。

那种沉默、迟缓、不要来烦我的劲头儿实在迷人,但看久了,也就有了好奇,那些笼子之外的犀牛过着怎样的生活?是不是同样懒洋洋的?

环保主义者劳伦斯·安东尼在《最后的犀牛》里开篇即写道:“犀牛的美丽古老而恒久。巨大的身体,隐藏在厚厚的如同盔甲一样的褶皱皮肤中,加上一个华丽的弯角,让它们如此迷人。”在劳伦斯笔下,犀牛是一种俏皮滑稽的动物,它们对人类好奇,喜欢近距离偷窥游客,“然后夸张地用犀牛特有的那种蹦蹦跶跶的方式跑开”。

劳伦斯生前为保护非洲濒危物种做出过数次孤胆英雄式的冒险,他与猖獗一时的盗猎者周旋,深入被反政府武装占领的丛林,只为营救当时地球上已经寥寥无几的北白犀。2012年,劳伦斯死于心脏病发,那之后的6年,地球上最后一头雄性北白犀苏丹去世,在物种理论上,北白犀已经走向灭绝。

肯尼亚目前生活着地球上最后两只雌性北白犀,旅程第三天,我们来到奥佩杰塔保护区,见到了那两头终将与人类、与这个星球告别的美丽生灵。

它们是一对母女,对于自己是地球上最孤单的生灵浑然不知,只是安静悠闲地在专属领地上吃草。北白犀体形巨大,站在它们身前会感觉到本能的压迫,但它们的性情也最温顺,动作迟缓得让人感觉时间正在减速。

总体上说,犀牛是胆小的生物,不会主动伤人,它们视力不好,反应也没那么机敏,这样的特点让它们在漫长的历史中一直承受着悲惨的命运。犀牛角在东西方历史上都是显贵们的心头好,犀角还是一味有着悠久历史的中药,这让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犀牛遭遇了毁灭式的猎杀。面对眼前沉默、巨大、优美的生灵,很难不去联想人类这些罪责。苏丹死后,这两只犀牛被24小时持枪保护,这迟来和徒劳的努力透着无力和悲伤,却也是人类唯一能为它们做的事了。

奥佩杰塔还生活着黑犀和南白犀。犀牛跑起来的样子真的是“蹦蹦跶跶”的,相比于动物园里的憋屈,以天地为背景欣赏它们,会让你感到一种本能的开阔,“荒野之上,生而自由”的念头在脑海中一再反复。

之后,我们接连走了阿伯代尔、马赛马拉、安博塞利几个保护区。遗憾的是,夏日将尽,角马过河已临近尾声,我没能亲眼看到在纪录片里温习过无数次的壮观景象。不过在马赛马拉河的一处激流,我们看到很多淤积在河口的角马尸体,它们在迁徙途中死于踩踏或溺水,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气味,非洲秃鹳和兀鹫等食腐鸟类在岸边大快朵颐,这是生命的一种残酷秩序。

行驶在边界线的时候,Chris会指着角马跟我们说,它们上午在肯尼亚吃会儿草,可能下午就回坦桑尼亚去了,动物没有那些规则和限制,“Theyarefree”。

Chris告诉我,过去3年,肯尼亚没有游客,对一个依靠旅游业支撑的国家来说,他们经历了一段异常艰难的日子。

但在人类被迫经历封闭的同时,动物世界却经历了几十年来从没有过的“婴儿潮”,动物们甚至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反向介入了人类生活,在南非圣卢西亚,一只河马到加油站散步;在以色列特拉维夫,胡狼成群在街心公园游荡;在智利圣地亚哥街头,一头美洲狮翻越了人类的围墙。

当时中国也发生着一些可爱和恼人的新闻,亚洲象北迁,东北虎下山,野猪穿越居民区,总之一切暂停之后,动物们反而获得了千载难逢的喘息机会。

在马赛马拉,我们还赶上过一次美到失语的夕阳,临近赤道,非洲的昼夜交替比低纬度地区要迅疾得多,黄昏壮美但稍纵即逝,灿烂的金色光线从迸发到消逝都透着决绝。

那天在夕阳壮烈退场的余晖中,Chris带我们找到一只独行的雄狮。眼前的草原望不到尽头,那头狮子来回走了几步之后,平静坦然地卧在一片极速消失的光芒之中。

它似乎刚经历过一次打斗,脸上有明显的伤痕。它的鬃毛浓密厚实,自带王者气息。但打斗过的疲惫也很明显,夕阳西下,很有英雄迟暮的意味。同行的伙伴判断,狮子年纪不小了,它输掉的可能是狮群的权力更迭之战,它的时代结束了。

似乎是冥冥中特别的安排,第二天迎着初升的朝阳,我们碰到了另外两个狮群,一个是母狮带着几头小狮子在草原嬉戏,另一群是几头结伴的雄狮少年,生命的卷轴铺陈在马赛马拉的一片壮阔之中,消逝与新生并存,古老的秩序不可撼动。

我们旅程的最后一站是安博塞利,离开前的一天,我在营地看了很久的星星。非洲的夜晚很安静,能听到各种鸟兽的叫声,那是一种切实的置身荒野的感觉,能让人瞬间明白什么叫我们由奇迹构成。那也是绝佳的觉察到自己在这个星球上位置的瞬间,能让人脱离身体的限制,在亘古的安静中知晓生命的单独。

那个时刻我对旅行的意义有了更多体认,宇宙浩渺,人生须臾,眼前浮现的,便是将行的道路了。

(摘自“人物”微信公众号,本刊有删节,马建刚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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