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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笔引发的宝藏游戏

时间:2024-05-20

肖遥

上小学时,有一次我妈出差回来给我带了一支吸水笔,笔头是海绵做的,写出来的字类似毛笔字,但它比毛笔好控制。上书法课时,我的笔就发挥作用了,用它写出的字总是比其他人的要好看些。于是,我的笔就成了香饽饽,这个人拿去写几笔,那个人拿去画几道。坐在前面的高科向我借了好几次笔,他以平均2分钟一次的频率回头借笔,其实我和同桌都知道,借笔只是个幌子,他是想回头跟我们唠嗑。

10岁左右的男孩都是好动的。高科会想尽一切办法,在老师注意不到时,让自己的头、手、嘴等一切能动的地方动起来,哪怕蠕动一下也行。所以,我经常看到高科背靠墙壁坐着,看似听课,实则出神,嘴里念念有词——他可能啥也没说,只是为了让嘴动一动。

趁老师背过身写板书的时候,高科手下一出溜,又把我的笔拿走了。在借了还、还了借无数次之后,他已经默认不需要对我客气,自己已经拥有对这支笔的无限使用权。但这个使用权遭到我同桌彭静的质疑。

只要高科把笔拿走,彭静下一秒就把笔要回来。两个人为这支笔来回博弈,时而彬彬有礼地交涉,时而剑拔弩张地撕扯、抢夺,时而窃窃私语地讨价还价,其间要提防动作太多、声音太大被老师发现,还要控制好热闹程度,以免招惹其他“好事之徒”要求参与。我也明白,他们只是在给自己不想好好听课找个借口。

高科和彭静永无休止的争斗戛然而止,两个人忽然都尴尬地看向我,我再看向高科伸过来的手——笔头断了。

我的无声饮泣给高科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彭静觉得这件事她也有责任,便给自己找了个事儿做——找高科索赔。她执意要高科还给我一支一模一样的笔,金笔银笔都不行,就要一模一样的。我没吭声,因为我真的很爱那支笔。

小时候的我可能有点“物质依赖”,因为个子矮小,我对人际关系有些恐惧和被动,这使得我对物质更加亲近,会倾注很多情感去喜欢某样物品,以至于经常因为丢了喜欢的雨花石、找不到心爱的小人书而黯然神伤很久。

这支笔被弄断的第二天,高科拿了块玉石赔我,问我能否接受这个赔偿——他实在无法买到一模一样的笔。玉石是厂区孩子们珍贵的玩具,到了高年级,几乎成了财力的象征。很多孩子的家长在玉石厂上班,这些碎玉石就是被他们拿回来给孩子玩的。

我不太好意思收下这个赔偿。第一反应是,高科还真是个老实人,其实他如果弄不到一模一样的笔,我气一气也就算了;真赔的话,我也不知道多少钱啊,弄坏了东西隐瞒都来不及呢,更别说去问父母了。

彭静说:“这样吧,咱们玩个游戏。我把玉石埋在外面的沙堆里,下节课结束,你俩去找,谁找到算谁的。”在几个回合的讨论后,这个游戏变得极为复杂:高科埋玉石,我找,我找到了算我的,找不到算我输一次;高科挖出来,我埋高科找……如果我输三次,那么玉石就算高科的。那就这样吧,因为我也不好意思直接从高科手里接过这么贵重的赔偿,如果是我自己找到的,那就心安理得了。于是,一场宝藏游戏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待我们走到操场,傻眼了,操场上本来有一小堆用于基建的沙子,不知啥时候变成了一座巨大的沙山。但游戏规则已定,只能这样了。高科把玉石埋在沙子里后,我和彭静找了两天也没找到。第三天我俩决定放弃了,让高科自己去找,可他声称没找到,还倒打一耙说第一次没找到时他就准备去挖出来,我俩不让,非要找,看看,丢了吧。

那几天,我们每天都把这件事当作话题讨论。在这个过程中,玉石本身变得没那么重要了,那支被弄坏的笔也被我忘到脑后,我和彭静每天都会紧锣密鼓地讨论怎样对付高科。

如果说高科拉近了我和彭静的距离,那么,那支笔和玉石神奇地黏合了我、彭静和高科的友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三个变得十分默契。下了楼,彭静忽然想起沙包还在教室,站在楼下喊一声:“高科!”高科像个小鼹鼠一样从教室探出头来,我跟他比画,不到半分钟,他就把沙包扔了下来。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我们跳大绳缺摇绳的,彭静冲男生队伍招个手,高科立刻摇头晃脑地跑过来;下雨天,我的鞋子湿了,彭静让高科把袜子脱下来给我穿,理由是:反正高科的鞋底厚。

后来,我慢慢领悟到,宝藏游戏规则的反复变化,不过是因为彭静和高科想拉我一起玩。对孩子来说,没有比“玩”和“一起玩”更重要的事了。我们慢慢长大,也学会了为“一起玩”而彼此包容、互相合作。

如今回忆起来,那时我们的状态不能简单地用“无忧无虑”来形容,我们都在为长大做准备,学着对立、合作、谈判、取舍、抉择……可是经过一轮又一轮的争斗,我们不但没有变得自私、狭隘、斤斤计较,反而都选择了将本来争夺的中心——财物,置之脑后,不约而同地把这个游戏玩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我们心照不宣,物质不过是种媒介,没有人为了媒介不依不饶,我们都在利用媒介把好玩的游戏玩下去。就像猫狗争夺毛线球一般,连它们都知道,如果没有彼此,毛线球本身有啥意思呢?

玉石就这样消失了,关于它的游戏却持续了很久。

当我再见到它时,是在我家搬离厂区的前一周,这块玉石被默默地放在了我的抽屜里,不知道是谁干的。

(摘自《读者》(原创版)2023年第1期,胡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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