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汉为台儿庄写战歌

□ 郭珊珊 郑学富

田汉

1938年春的台儿庄战役中，一批左翼文艺工作者纷纷深入到前线。当时，著名剧作家、 《义勇军进行曲》 的词作者田汉，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第六处处长，创作了多首歌颂台儿庄大捷的歌词，并派抗敌剧团前往台儿庄前线，为浴血奋战的官兵们慰问演出。他自己也亲临前线，走访慰问。

微山湖水今又生洪波

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后，国共合作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形成，在南京被国民党政府管制两年多的田汉恢复了自由。为团结文艺界进步人士为抗战出力献策，巩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由进步人士组成的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于1938年4月1日在武汉市第十四中学正式成立，郭沫若任厅长，田汉任主管文化艺术的第六处处长，穿上了佩戴少将军衔的军服。第三厅聚集了一大批文化精英，被社会上戏称为“名流内阁”，这些文化人大多思想进步，坚持抗日，接受时任政治部副部长的中共中央副主席周恩来的领导。

第三厅有中国共产党地下特别支部和党小组，接受中共中央长江局的领导。第三厅成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筹备开展由武汉各界参加的第二期抗战扩大宣传周活动，其中包括歌咏日、美术日、戏剧日、电影日、漫画日，以及开幕式时的群众大游行等，田汉都要参与组织领导工作，成天忙得不可开交。

4月6日晚上，前方传来了台儿庄大捷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台儿庄捷报传出之后，举国若狂。南京、上海沦陷后，笼罩全国的悲观空气，至此一扫而空，抗战前途露出一线新曙光。全国各界，海外华侨，乃至世界各国同情我国抗战的人士，拍致我军的贺电如雪片飞来。”4月7日，第三厅举行宣传周开幕式，郭沫若致开幕词，从台儿庄大捷讲起，慷慨激昂。周恩来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高度评价了台儿庄大捷：“这次战役，虽然在一个地方，但它的意义却在影响战斗全局、影响全国、影响敌人、影响世界！”冼星海指挥大家合唱 《义勇军进行曲》 《松花江上》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等抗日歌曲。入夜，武汉三镇沸腾了，10万多人高举火炬，走上街头游行庆祝，群情激昂，彻夜不眠。田汉也参加了游行，回到寓所后，仍是兴奋不已，夜不能寐。他深深地被大街上的游行长龙感染着，当即赋诗一首：“大火雄歌杰阁前，长江两岸万雷喧。江头野老私相问：盛况何如北伐年？”

意犹未尽的田汉奋笔疾书，创作了歌词 《洪波曲》 ：“我们战黄河，我们战淮河，微山湖水今又生洪波。不能战者不能守，只有抗战到底没有和！敌人速战不决奈我何，我们地广人又多，父亲也不顾鬓毛皤，弟弟战死还有哥！嘿，军民合作，官兵合作，全国成一个。最后胜利一定属于我，属于我，杀呀！最后胜利一定属于我！”台儿庄在微山湖以东不远处，且有京杭大运河相连，“微山湖水今又生洪波”，是指中国军民团结一致、众志成城，在台儿庄痛歼日本侵略军，震惊中外，世人瞩目，振奋了全国军民抗战必胜的信心和决心，在国际社会产生很大影响，可谓风起云涌、波澜壮阔。著名作曲家、第三厅主任科员张曙接到歌词后，连读数遍，击案叫好，顿感豪情满怀，立即谱成曲子。为了便于传唱，他将 《洪波曲》 谱成大众化的进行曲，以质朴凝练、坚定有力的旋律再现了中国军民浴血抗战的悲壮情景。

宣传周的第三天（4月9日）是歌咏日，这首歌第一次公开演唱，就赢得了观众的共鸣，掌声雷鸣，喝彩声此起彼伏。于是这首雄壮嘹亮、慷慨悲愤的战歌迅速传遍大江南北，在战火纷飞、硝烟弥漫的抗战前线唱响，极大地鼓舞了全国抗日军民。不幸的是，就在同一年，张曙在桂林家中遭日机轰炸遇难，年仅30岁。

将士的喊声震动了南部山东

台儿庄大捷后，中国最高军事当局调60万大军集中于徐州附近，准备再次聚歼日军。而日军也察觉到了中国军方的意图，改以部分兵力在正面牵制，主力向西迂回，企图从侧后包围徐州，歼灭第五战区中国军队的主力。于是，一场激战在台儿庄周边的鲁南苏北地区打响。周恩来指示第三厅要组织文艺界人士到前线劳军、慰问，为前线的将士们演出，鼓舞士气。

田汉认真落实周恩来的指示，邀请戏剧家洪深任六处戏剧科科长。洪深从上海带来了救亡剧团的一部分演员，在此基础上，成立了抗敌剧团第一队和第二队（以后扩大到10个抗敌演剧队、1个孩子剧团）。田汉让他们深入到台儿庄前线演出，宣传我党倡导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宣传抗战，讴歌英雄。

为了丰富演出内容，田汉又写出一首歌词 《胜利的开始》 ：“将士的喊声，震动了南部山东……榴弹掷处血光红，敌人如鼠我如龙。保卫华中，中华民族不愿做奴隶要做主人翁。”著名音乐家冼星海谱了曲。

田汉在为抗敌剧团的队员们送行时说：“我们戏剧工作者，为抗战服务，首先要去为抗日前线的军民服务。这是周副部长和郭厅长对你们的重托和希望，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

抗敌剧团的20余名队员从武汉来到了台儿庄前线，到军营里走访慰问官兵，到战壕里为官兵们演出。当他们从台儿庄返回徐州驻地中山堂时，田汉已经在那里等候。田汉与他们一一握手，表达慰问之情：“同志们辛苦了，我来看望大家。”大家看田汉没有食言，果然来了，都非常激动，尽管分别才几天，但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感到格外亲切，有的人忍不住眼里含着热泪。田汉很认真地听取了抗敌剧团的工作汇报，非常满意地说：“你们工作很主动，做了大量工作，希望你们再接再厉，继续为前线的将士们做好慰问演出。同时也提醒大家在前方注意安全，枪弹无眼啊！”队员们高兴地对他说，我们新编了一个战场活报剧，晚上先在徐州驻地演出，请田汉处长观摩指导。可是田汉笑着对大家说：“我今天下午就要去台儿庄前线走访慰问将士，来不及观看了，祝你们演出成功。”于是，田汉站在大家中间，拍了一张合影照，就匆匆握别，奔赴台儿庄。

啊！同志！你竟做了文化的国殇！

在徐州会战中，尽管中国军队的人数占优势，但是武器装备简陋。1938年5月中旬，前方越来越惨烈的战报不断传到第五战区司令部，日军的企图是要围歼鲁南中国军队的主力。为坚持持久抗战，第五战区决定主动撤离徐州，部队分别向豫皖边界山区突围。

在徐州的文艺工作者也就近随着部队撤退。田汉已于前一天乘火车安全回到武汉。可是抗敌剧团由于迟了一天，与随行的部队一起陷入了日军的包围之中。在突围中，演员赵曙不幸中弹牺牲，年仅25岁。赵曙是山东人，1937年3月考取上海业余实验剧团研究生，学习刻苦，成绩优秀，表演出色。八一三淞沪会战前，他就在曹禺的话剧 《原野》 中饰演男主角仇虎。台儿庄战役爆发后，他积极请缨，报名到前线参加慰问演出。在前线，他表现得特别突出，危险的事情总是争着去做。在徐州突围中，赵曙与队友吕复、舒强、石炎一起撤退。途中，日军疯狂地紧追不舍，日机低空盘旋。一架敌机俯冲扫射时，赵曙一把将身边的队员推到，趴在他的身上，结果自己的左膀中了一弹，队友们用毛巾帮他包扎了伤口后，继续分散前行。当他们走到徐州以东的庙山子（现在江苏省邳州市境内）时，突然遭遇日军的搜索队。他们在当地农民的帮助下，躲在麦田深处隐藏。日军进村搜索，没有发现一人，便气急败坏地用机枪向麦田里扫射。等到夜晚日军撤走后，队友们才发现赵曙的腹部又中了一弹，鲜血直流。原来赵曙为了不被敌人发现队友，强忍着剧痛，没有出声。由于失血过多，赵曙光荣牺牲了。团里演员魏曼青就是当地人，他找到老乡，就地掩埋了赵曙的遗体。

田汉得知赵曙牺牲的噩耗后，极为悲痛，写下了 《悼文化战士赵曙同志》 ：“啊！同志！你竟做了文化的国殇！这是我们的不幸，失去了一位有力的战友；这是你的幸运，你能死在壮烈的沙场！你的血肉变成了黄土，依然保卫着家乡；你的精神化成了星月，依然放着战斗的光芒……啊！同志！你安眠吧！久长！啊！同志！你安眠吧！胜利就在前方！胜利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