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 吴振兴
今年夏季的上海,酷暑难耐。从7月初开始,气温一直徘徊在摄氏35度左右,之后连续10多天都高达37度至41度之间。人们普遍感慨道,改革开放以后,老百姓生活水平有了明显提高,家庭安装空调已是寻常事。否则,这个夏天怎么过呀?我的记忆中,有几个炎热的夏天过得十分有意义。
1960年夏,我从嘉定县第一中学毕业。那时,由于家境贫困,不少学生都拖欠学校的学杂费,我也不例外。由此,学校规定,在参加当年高考考试后,这部分拖欠学校经费的学生,由学校统一组织,前往地处安亭的上海汽车厂建设工地参加劳动,通过勤工俭学免除拖欠学校费用。
安亭位于嘉定的西南角,汽车厂建设工地是一块荒野之地,杂草丛生。根据规划,我们要在这里挖土方,打地基,为以后的厂房建设打好基础。来工地劳动的都是高三毕业的学生,又都是农家出身,有的是力气。我们每天总是早早起床,早餐后就直奔工地,每天劳动总在8个小时以上。劳动中大家不怕苦,不怕累,既想为学校争光,也想为汽车工地建设贡献一份力量。那时正值夏天,气温很高。上世纪60年代初,国家处在困难时期,各方面的条件都比较艰苦,高温下劳动,只是给每人发一条毛巾,用来擦擦汗水。劳动时供给凉开水。同学们的劳动热情高涨。一个个划定的地基,被我们一双双手挖成了。有时负责基建的师傅来检查,看到同学们顶着烈日,拼命干活,就大声地赞扬我们。中午、晚上到大食堂用餐,晚上可以洗个澡。虽说条件艰苦,同学们没有一个叫苦的。一个多月的劳动,由于大家的努力,很好地完成了任务。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同学们都由衷地感到高兴,既为国家建设贡献了力量,又为学校创造了财富,也还清了自己拖欠的学杂费。
在我们基本完成劳动任务后,一天中午学校领导来到工地,向我们宣布高考录取情况。当得知自己被复旦大学中文系录取时,我兴奋之情难以言说。当天我们乘坐学校派来的大汽车,回到学校,各自拿取行李后返家。时值炎夏,我们兴奋地走着奔着,多想把这个喜讯,早点告诉父母。因为这是一个新生活、新目标的开始呀!
1965年7月,我从复旦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中央外事机关即对外文化联络委员会(简称对外文委)机关工作。仅过了一年时间,1966年6月“文革”就全面爆发了。中央各部门都毫无例外地卷入了运动,1969年各机关转入“斗批改”阶段,根据毛主席的指示,中央各部门都要创办“五七”干校,安排干部到干校劳动锻炼,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对外文委机关,其时有20多个司局级单位,一千二三百人,在运动后期被定为撤销单位。这就意味着整个机关,从部长到工勤人员,都得到干校接受锻炼。一开始我被抽调到留守处,负责清理登记机关财物。大约半年后,留守处工作基本结束,我们也奔赴干校去了。
这里有两段经历值得回忆。
我们机关的干校开始选择在河南省信阳地区的明港镇,这里原是一个劳改农场,办有一个砖瓦厂。待我们机关干部去时,劳改人员都已转移了。大部队是在1969年春节一过就到的干校,我们留守处的同志则是在夏季到达的。砖瓦厂的工序分为:挖泥、制坯、晒坯、送泥坯进窑、烧制和出窑,每道工序都得付出艰辛的劳动。而且砖瓦厂一旦开工,是不能停止生产的。即使下雨,该干的活还得干。
我到砖瓦厂时,正值夏天,明港这里属内陆干燥性气候,砖瓦厂工地没有绿植,连遮阴的场所也没有。我们正值青壮年,有的是力气,也想在劳动中得到锻炼。所以,上级下达的生产指标,每天都是超额完成的。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有了不怕苦、不怕累、不怕难的精神,人是可以在生产劳动和其他物质、精神财富的劳动中,创造出大价值的。
大约一年后,我们的干校搬到了信阳地区的息县。到息县这年,又逢夏季,我们度过了一段十分艰辛而难忘的生活。
息县是一个内陆县,土地宽广平坦,适宜种植小麦、水稻等农作物。但由于长期“左”的政策的影响,这里的农业生产条件很差,农作物产量很低,农民生活十分艰苦。初到农家居住时,我们一般只带了只小箱子,几件旧衣裤,农民都羡慕得不得了。
在息县的初夏,我们割过麦子。那一垄垄望不到头的小麦,需要我们一镰刀一镰刀把它们割下来。初立田头时,真是倒吸一口凉气,什么时候才能干完这些活呢?我虽出身农家,但从小念书,农活干的真不多呀!
割小麦也是一件累活,不到半小时,大家的衣服都湿了,但都咬牙坚持着。就这样连续一个星期,我们天天割麦,终于把这一大块麦田收割完毕。
在息县大热天,我们一早起来就赶到水田里拔秧、抛秧、插秧,还举行过插秧比赛,我居然得过第一名。中午休息时,大家坐在田埂上,啃着馒头充饥。插秧也是苦活,而且是一项技术活。你必须把秧苗捏成一束,然后插进泥土中。插深插浅都不好,深了长不起来,浅了秧苗要漂浮掉,难以成活。插秧时整个人弯腰屈背,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呀!
在息县我们扛过粮食包。每袋稻谷100斤,年青人都可以扛三袋,我也扛过。其实只要找到一个平衡点,把几袋稻谷扛起来并不难。从仓库里往卡车上装,距离也不长。但现在想想,当年哪来这么大的勇气和力量呢。
1981年6月27日,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通过了 《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这对于统一全党思想、团结起来为实现新的历史任务而奋斗,具有重大深远的意义。市委决定举办全市党员领导干部读书班,培训市委、市政府各部委办主要领导干部、区县委书记和市属各局主要领导。读书班共举办了三期,每期一个多月,先后参加读书班学习的领导干部有近300人。
当时,我在中共上海市委办公厅综合处工作,被抽调去负责编写简报。读书班那时分别安排在兴国宾馆、岳阳别墅举办,这两个宾馆都由市委招待处(后改名为市委接待办公室、东湖集团)管理,主要用于接待中央首长和重要国宾,并不对外开放。第一期读书班就安排在兴国宾馆举办。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即使豪华如兴国宾馆,也无空调装置。记得第一天开班,下午市委书记陈国栋同志在一号楼作动员,参加读书班的领导都冒暑听讲。第二天各组安排在各个楼的会议室进行讨论,由于没有空调和降温设施,老同志们都说热得不得了,影响到学习、讨论的效果。于是,经请示领导,我们和市有关部门、兴国宾馆领导商量,决定从上海制冰厂运送冰块,解决高温问题。从第二天开始,制冰厂就定时往宾馆送来大冰块。然后再将大冰块分送到各个楼的会议室,明显地降低了室内温度。
这次读书班共举办了三期,后二期在岳阳别墅举办的,照例由上海制冰厂提供大冰块。市委领导陈国栋、胡立教、钟民和陈沂等同志,多次到读书班听取汇报,作辅导报告。他们以平等的态度和学员们共同探讨问题,并且以身作则,自我解剖,谈学习心得。这对参加读书班学习的同志恢复和发扬理论联系实际、批评和自我批评的好学风,起到了很好作用。参加这三期读书班学习的大都是有几十年党龄和革命经历的老同志,尽管年事已高,依然勤奋学习,严于解剖自己。不少同志说, 《决议》 是治疗“左”右两种思想倾向的“药方”,而读书班又为“治病”创造了良好条件,使我们有机会自我清理思想,进一步从长期“左”的精神禁锢中解放出来。读书班办得很有成效。
我现在提及此事,无非想说明,上世纪80年代初期,国家各方面都还比较落后,即使像兴国宾馆、岳阳别墅这样一流的宾馆,都还没有安装空调,房间内只是装着吊扇。那时,碰到炎热夏天,普通老百姓就只能自想办法解决防暑问题了。再看看现在,空调早已普及,普通人家装上二三台空调也不稀奇。是的,改革开放改变了中国,让国家从站起来到富起来再到强起来,而老百姓的生活也变得更加富足了。
杨 靖 篆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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