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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骨:当代学人的追忆与思索》之背后

时间:2024-05-20

古耜

“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特定时代的文学要发展繁荣,一个必要条件,就是文苑中人必须从所处时代出发,在继承与革新这一相反相成的维度上做出扎实有效的努力,即如古人所言:“望今制奇,参古定法”,以谋“通变”(刘勰)。一向驻足文化前沿的女作家舒晋瑜深谙此道,她的新著《风骨:当代学人的追忆与思索》(三联书店2022年6月版,以下简称《风骨》),即自觉注入了文学的“通变”意识——以古人的“风骨”概念为主视角,成功地梳理和阐发了当代学人赓续传统而又开拓前行的经验与风范。

所谓“风骨”,最初是魏晋人用于人物品藻的一个概念,后渐扩至文艺品鉴,待刘勰《文心雕龙·风骨》出,成为专门的文论术语。在刘勰那里,“风骨”包含一个概念的两面,其中“风”是指浸透了作家情感、胸襟和气质的艺术力量,即“情之含风,犹形之包气”;“骨”则是支撑作品语言、文采和格局的思想意志,即“辭之待骨,如体之树骸”。后人综合以上内容,再做引申、扩展和推衍,遂每用风骨形容文化人的精神天地与艺术情怀。舒晋瑜即在这一意义上锁定了“风骨”,并由此开始对当代学人的探访与研究。值得关注的是,在延伸古已有之的概念和视角时,作家站在历史的制高点和前行处,开启了崭新的思维、目光与理念,这使得《风骨》呈现的当代学人,很自然地浸入了时代特质与光彩,进而拥有了更为高旷的人文境界和愈发丰富的精神内涵。

古人论风骨常源自不同的人生语境,但重心多不离道德自律与人格完善,《风骨》盘点当代学人的精神世界,同样不弃道德维度,同样关注人的操守和修为,不过在此基础上,将笔墨更多撒向了当代学人的“大我”空间,披露了他们对国家和民族命运的念兹在兹,对人类前途和世界大势的由衷关切。马识途以“不投降”的精神克服种种困难,坚持文学创作,只为让自己的经历见闻有益于社会进步和世道人心。草婴花费二十年心血翻译托尔斯泰的小说,是希望以托翁的良心唤起广泛的人道主义情怀。冯骥才放下酷爱的文学和美术创作,投入困难重重的“非遗”保护事业,其动力来自对中国文化的热爱和对民族财富的负责。乐黛云潜心研究比较文学,但求把美好的中国文学带到世界各地。林非以巨大精力研究鲁迅,是因为他清醒意识到,鲁迅迄今仍然是科学和文学启蒙的一面旗帜。所有这些有力凸显了当代知识分子在民族复兴大业中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古人论风骨常涉及不同的精神面向,而不变的是对传统的守护和向经典的致敬,《风骨》中的当代学人依旧持守着这一向度,依旧表现出对中华文脉倚重与借鉴,只是在此同时还有另一种昭然在场的精神指向,这就是着眼未来,革故鼎新,与时俱进。在经济学和文字学领域多有建树的周有光,一生关爱和推助新生事物,百岁高龄仍笔耕不辍,传播新知新见,被称为“新潮老头”。另一位百岁老人许渊冲,出版著译逾百种,贯穿其中的最大心愿,是通过探索,把“最好的文字放到最好的地方”。作为教授的温儒敏,具有敏锐的问题意识,从参与“文学生活”调研到躬身语文教材改革,他以不倦的劳作演绎着自己的“守正创新”。杨义的学术研究穿行于从现代到古代、从文学到史学再到经学的阔大领域,而无论在哪一领域,都留下了从方法到内容的积极探索,为实现中国学术核心领域的突破提供了经验。“诗文随世运,无日不趋新”。当代学人的创新追求无疑呼应着一个时代的脉跳。

古人的风骨论亦涉及艺术表现,不过一般停留在辞采与风格层面,《风骨》聚焦当代学人也包括同样内容,如称赞李国文丰富的想象力,激赏韩少功深湛的语言造诣。但作家显然没有止步于此,而是同时把目光拓展到学人作家的经历阅历以及综合素养方面,着力发掘了其“诗外功夫”对专业道路的影响:曲折跌宕的生活经历塑造了蒋子龙刚硬坚忍的性格,而这种性格又成就了他小说里的沛然正气。冯其庸是红学家,但又不单是红学家,为了考实玄奘回国之路,他十度入疆,三上帕米尔高原,尽尝颠簸倦乏之苦。邓友梅熟悉北京生活圈,所以能写出轻松有趣的“京味”小说。彭荆风拥有长达60年的南疆生活经历,最终化作从《芦笙恋歌》到《解放大西南》等一系列作品。所有这些都再次提醒人们:生活和实践永远是一切创作和学问不竭的源泉。

作为专业精深的媒体人,舒晋瑜近年来相继推出了《深度对话茅奖作家》《深度对话鲁奖作家》等颇有影响的访谈著作。与之相比,《风骨》的文体发生了明显变化,即由以往的“访谈”变为现在的“采写”。这种文体的变化很自然地带来了叙事样态的改观:作家不再局限于特定话题之下的现场交流,而是把观察的目光投向当代学人全部的人生实践与专业耕耘,在尽量掌握多方面材料的基础上,抓住其重要的人生节点和文学特征,展开画龙点睛式的描画勾勒,既凸显其专业成就,又点染其性格特征,使其成为形神兼备的“这一个”。于是,钱谷融的“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吴小如的满腹珠玉,坦诚做人;宗璞的含辛茹苦,“诚”“雅”为文;雷达的公心对文坛,真诚写自己,一一跃然纸间,令人久久难忘。

应当说,作家很好地完成了创作预设,一卷《风骨》确实堪称当代学人真实生动的剪影。而这样的剪影不但展现了文学的发展规律——“江山代有才人出”,而且进一步证明:传统文化只有坚持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才会葆有不竭的生机与活力。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散文委员会委员,辽宁省作家协会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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