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险成功后的思索

张小颐

当两本关于丝路古道大海道考古探险作品问世以后,作为两本书的责编,我总在思索着一个问题,探险的终极意义何在?诚如两本书的介绍文字所云:本次探险考察“揭开了大海道神秘的面纱,引领向往大西北的人们去探寻最后的丝绸之路……”为关注西部大开发的人们“打开了一扇新的窗口”。不过,我觉得,这次探险成功的背后,还有很多值得人们思考之处。

其一是,在今年春节期间的午间新闻30分里,电视观众都直观地领略到大海道作为一条千百年来己被废弃的古代交通要道,如今已成为无人之区的险恶,中央电视台记者和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所的青年考古工作者敢于现场直播这次穿越实况,并不是凭着头脑一热的勇敢,而是建立在考古工作者对丝绸之路多年的研究和考察牗其中也包括未参加探险的众多学者的努力牘的积累之上,离不开对历史文献的深入挖掘研究与长年野外考察的丰富经验。特别是对此次考古探险队队长巫新华来说,穿越这条路已让他想了八年之久,他所独创的西域丝绸之路实地考古勘查研究为他在学术界赢得了声誉。“大海道”介于伊吾牗哈密牘经柳中牗鲁克沁牘至西州牗又称高昌,今吐鲁番牘的伊西路,敦煌至楼兰及其以西地区的楼兰道之间,是汉唐时期敦煌高昌间最短的捷径,途中又有岔路将上述两条干线串联起来。从而使今乌鲁木齐南北一线以东至敦煌的丝路有机地连为一体,形成完整的交通网络。众所周知,今新疆东部广大地区是汉唐时期经营西域的基地,前凉之后又逐步设郡县和州县,纳入内地建制系列。因而这个地区之间及其与敦煌的交通是否畅通,则成为事关汉唐在该地区的统治能否巩固发展和汉唐经营西域成败的关键之一。“大海道”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作为非常时期的替补路线应运而生。因此,“大海道”在汉唐时期特定的历史阶段,与一些重要的历史事件密切相关;并对维护此时西域与祖国的统一,确保汉唐经营西域的延续和发展发挥了较重要的作用,故深受学术界的瞩目。正如巫新华的导师孟凡人研究员所言:“唐代的大海道由于自然条件险恶,又由于缺乏必要的装备而未做调查,留下遗憾。”所以他这样一个惯在荒野中独来独往的独行侠,“这次与中央电视台合作,以整合最佳人力物力,完成穿越这条最艰险的路”牗《穿越无人区——大海道探险纪实》第99页牘。可见,这次看似浪漫又富有传奇色彩的壮举首先是具有着历史学、考古学方面的重要科研意义和学术价值,再者此行已具有充分的可行性,并做好了足够的思想与物质准备。

其二是,此次考察的大海道是古代连接吐鲁番与敦煌之间的一条交通要道,之所以选择在冬季穿越,正如巫新华博士在其考察日记中写道:“昨晚,于海民牗供职于搜狐网络公司牘问我为什么要在这个季节考察,其实这是将就大海道特性的结果。古代大海道影响人们通行的原因,在于沿途常流沙牗多大风牘,虽有井泉却苦咸牗无饮用水源牘和夏日酷热。这一地区无风或少风季节为秋季和深冬。再者冬季地表有积雪,行旅无需背水,只要担粮即可”牗《寻秘大海道——考古探察手记》第139页牘。专家之言,一字千钧,是以曾经付出的无数生命为代价总结出来的。中央电视台记者马挥深有体会地说:在无水的沙漠中穿行,酷热会让人非常迅速地丧失水分。如果万一失去水源补给,就意味着走向死神的怀抱。1980年6月17日,我国著名科学家彭加木率队进入楼兰地区时不幸中途断水,彭加木只身外出找水却再也没有回来;1995年6月份,我国探险家余纯顺试图在夏季穿越罗布泊,不料进入罗布泊的第二天就因断水身亡。其实在这一地区的探险史上还有一些未见报道的意外事件,在九十年代初,一个丝绸之路旅行团计划翻越库鲁克塔格山到楼兰,由于计划不周误入歧途,一行七人全部遇难。……探险当然是一种冒险,但是,以科学的态度探险,具有成熟的自我保护能力是探险家必备的素质,这也绝非一日之功。记者徐进感喟道:若是彭加木找水结伴西行,要是余纯顺不拒绝GPS卫星定位仪……意大利女探险家卡拉·佩罗蒂从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里一个人走出来时,接受了记者的采访,作为一个成功者,她忠告中国未来的探险家:“做探险之前,要充分了解周围的环境和自身状况,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才能去做。”大海道的成功穿越,也有赖于配备了完备的仪器和交通工具。探险必须尊重科学,冒险更要珍爱生命。

其三是,任何“探险”、“寻秘”都意味着人与自然及野生动物的冲突,在这种情形下,人类应慎言慎行。中央电视台的记者们在回忆探险巧遇野骆驼时,都意味深长地谈到了目睹野骆驼伟大母爱的感动,以及狂追后的懊悔。记者朱江回忆说:“我们的车子也在一点点地接近骆驼,野骆驼厚厚的皮毛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跑得是那么的美,让人不禁心动,……‘别追了,再追骆驼会跑死的!牗巫新华语牘‘收到,我们马上就停车。我扬扬自得地回答。车子一停下来,我便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来,‘黄,哥们儿拍了个特牛的镜头。但黄文海的回答却让我不知所措——‘这头骆驼是母骆驼,还有三头小骆驼跑到山里去了,母驼可能怕我们是猎人,它来引诱我们,好让三头小骆驼逃跑,还真聪明,声东击西……我的头‘嗡的一下,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打了一下,不经意地一回头,看见那头骆驼已经消失在了地平线上,融入了浓浓的暮色之中。骆驼也通人性呀,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宁愿牺牲自己,而我为了个人那小小的虚荣心,竟充当了一回‘准猎人的角色……”牗《穿越无人区》第l12页牘。考古研究所的博士,巫新华的搭档李肖在《寻秘大海道》一书中,专门撰写了“保护野生动物的思考”作为一节警省世人:考察结束了。无论是野生动物奔跑的身影,还是它们在雪地、沙滩上留下的蹄迹,以及有关它们命运的传说,都给人带来一种震撼般的感觉。它们生活在荒山戈壁之中,吃干草,喝咸水,靠自己的皮毛抵御严寒酷暑,远离人类,与世无争,总得有谁替它们说些什么吧。“在整个考察过程中,虽然在许多地方看见了野生动物活动的痕迹,如蹄印、粪便等,甚至也看见了活体,但却没有发现一具动物遗骸,包括在泉水边上,这就很不正常。如果是自然死亡的动物,或者被食肉动物咬死的动物,其骨骼,特别是犄角还在,可以保存许多年。但如果是被猎杀的动物,将很难留下遗骸。偷猎者也许就是冲着毛皮或犄角去的,往往会将整只动物运走;要是仅仅为了吃肉,他们也会将头、蹄、皮、角埋入土中,消灭罪证,而只将肉带走。我们在沿途的所见所闻说明,这一带偷猎行为很严重。如果不采取有力措施,十年以后再走‘大海道的人,就只能从别人的追述中,去想象那些野生动物美丽的身影”牗《寻秘大海道》第l69页牘。李肖博士最后告诫人们:沧海桑田,从遥远过去烟波浩淼的洋洋大水,灌木、茂林相续的沼泽,到今天极度干燥的盆地,吐鲁番大地,经历了多少人们难以想象,也难以尽述的巨大变化!今天人们可以站在吐鲁番地区博物馆宏伟的巨犀厅中,悠闲地仰视这来自史前的巨兽,6米多高的身躯,即使大象同它相比,也如同侏儒一般。史前时期的动物,由于自然界的恩赐,都长得异常高大。然而,好时光一去不复返。大自然今天只能提供给我们一个环境渐趋恶劣,资源即将耗尽的严酷现实。进入新世纪的人们已经拥有多种手段和丰富知识进一步了解亿万年前的自然界。但是,当我们站在大海道上的化石山前,还需要认真地思考,怎样更好地把握现在,去开拓、创造人类的明天,使它朝着更美好的未来去发展。

无论这两本书中记者们的探险纪实是多么丰富多彩,两位考古专家文笔优雅通俗地介绍古老的丝绸之路、神秘的大海道多么引人入胜;还是颇具探险性质的野外考古探察工作多么富有传奇味道,书中充满的极富知识性趣味性的相关历史、地理、人文景观的介绍多么给人以启迪;还是几百幅图片多么珍贵,等等等等——都不是希望人们认识了、欣赏了这一切之后,有朝一日再看到一场这些美丽和神秘遭到践踏和毁灭的悲剧。打开西部大开发的一扇窗口也好,追寻最后的丝绸之路也好,都只有一个憧憬,愿自然界和人类更加和谐!这就是我们应有的终极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