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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红与黑》 中于连的爱情发生

时间:2024-05-20

⊙高海雁 [云南省曲靖市第一中学,云南 曲靖 655000]

《红与黑》是法国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司汤达的代表作,这一部经典的批判现实主义著作的副标题“1830 年纪事”,符合司汤达对于“小说是人们在路边来回移动的一面镜子”的创作风格。司汤达将政治和爱情分别作为小说的经线和纬线,整部小说的起伏跟随主人公于连的起伏而定,伴随着于连的得意与失落,整个当时的社会背景展现在我们的面前。司汤达笔下主人公于连一心想要出人头地,赢得社会声誉和地位是他一切行为的出发点。此外,我们还应注意到司汤达是一个高度关注爱情的作家。他在《论爱情》一书中对爱情进行分类:理智的爱情、精神的爱情以及激情的爱情。曾坦言:“我爱力量,一只蚂蚁所显示出来的可以和一头大象所显示的相等。”当我们在谈论于连之虚荣时,难以回避的是于连的两段爱情。于连的爱情悲剧和他的命运悲剧紧密交织。因此,本文从缺失性体验和吉拉尔的爱慕模仿理论角度分析于连的爱情发生。

一、于连的缺失性体验与爱的发生

从心理学角度来讲,缺失性体验是指主体对各种缺失即精神的、物质的、心理的和生理方面的体验。缺失即是这些层面没被满足。由于生活的不幸,爱的失落,事业的失败,潜能的不能实现等所引起的创伤、痛苦、失落、焦虑、抑郁等情感体验,都是缺失性体验。马斯洛讲人有五种不同层次的需求: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爱与归属的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的需求,这些需求达不到满足,都可能形成缺失性体验。缺失性体验会在作者创作时发挥重要作用。弗洛伊德说:“一个幸福的人绝不会幻想,只是一个愿望未满足的人才会有。”司汤达幼年丧母,父亲管教严格,自小身材矮小,常常受到同龄人的排斥和欺负,自卑敏感。他的这一缺失性体验在作品中有很强的表现,他将性格投射在自己塑造的人物身上。如于连从小丧母,在只有父亲和哥哥的环境中长大,同样性格孤僻,他的敏感多疑使得他无法忍受别人的无视与傲慢,具有强烈的自尊心,在爱情中,这种过于强烈的自尊心阻碍了爱情的表达。在与德·瑞纳夫人的交往中,始终呈现过度的自卑与自尊,如第一次和德·瑞纳夫人接触不是出于爱慕,而是出于报复性的捍卫尊严。他在乘凉的时候无意识碰到了夫人的手,夫人把手缩回严重地触及了于连的自卑心理,他因此下定决心要抓到夫人的手。当他这一愿望实现的时候,于连认为是履行了一个英雄的职责,全然是出于自卑的心理而引发的追求,是于连内心中渴望受到尊重的一种表现。

司汤达深受启蒙主义、浪漫主义影响,司汤达对卢梭尤为崇敬,认为他是“思想最高尚、才能最伟大”的人物,卢梭的《忏悔录》中的华伦夫人,既是他的养母亦是情人,和卢梭长期保持着同居关系。弗洛伊德在《戏剧中的变态人物》一文中写道:“戏剧受众的欢乐建立在替代性的幻想之中,他们借观看戏剧来宣泄被压抑的冲动,体验现阶段难以实现的愿望。”书本阅读亦然,司汤达的阅读习惯和缺少母亲的缺失性体验加重了他的“俄狄浦斯情节”,在他的书写中,于连最喜爱拿破仑的《圣赫勒拿岛回忆录》《帝国军报》,前者同样塑造了一位年长富有魅力的女性——约瑟芬夫人。司汤达将自己对具备母亲形象的女性的爱和对启蒙思想家的狂热爱恋的追求投射到于连身上。因此,于连出于对母爱的缺失性体验,除了产生了赢得贵妇欣赏由此获得成功的黑色欲望,对德·雷纳尔夫人的感情不再仅仅出于占有欲和报复心理,而是对具有母亲形象和贵族身份的她产生了真正的爱恋。如文中所言:“于连生性多疑,又自负不浅,尤其需要一种肯于牺牲的爱;但面对一种如此伟大、如此分明,而且时时刻刻都在做出的牺牲,他也顶不住了。他对瑞纳夫人不胜恋慕。”“他的恋情,不再仅仅是对美貌的倾倒,不再仅仅是对拥有娇姿艳质的得意。”而在对玛蒂尔德的感情中,于连的缺失性体验无法得到填补是因为他最终回归到对德·瑞纳夫人爱恋的重要原因。

二、基于吉拉尔的爱慕模仿理论解析于连的爱情悲剧本源

(一)吉拉尔的爱慕模仿理论

吉拉尔根据欲望的不同来源,将欲望划分为来自于自身以及他人两种类型。“欲望”超越“本能”,不为本能所引导,形式上是“漂浮的”,“在一种欲望的源头总是有另外一种真实的或者虚幻的欲望景象”。最容易成为欲望对象的是对其他个体明确的欲望。

在吉拉尔的眼中,通过确立主体性,来阐释小说形成发展史是“浪漫的谎言”。自主性最基本的意义在于主体对客体的追求完全遵照自己原本的愿望,表现在外界的是欲望和热情。然而,主人公的欲望和其欲望目标并非一种直线关系,在二者之间,还有一个“欲望介体”,它直接影响甚至决定着主人公的选择。他认为:“出于对更为完美和充实存在的渴慕,人们会瞄准他人的欲望目标,亦步亦趋地模仿他人的欲望。”欲望的真正对象与其说是客体,不如说是介体,主体的欲望更多表现为对他者欲望的模仿。吉拉尔改变了单一的直接的欲望模式,欲望不仅是欲望的主体与客体的关联,还是由欲望主体、欲望介体、欲望客体共同构成一个欲望的三角结构,吉拉尔也称这种欲望为三角欲望。主体对自我欲望缺乏认知,本质上虚无,只是名义上的欲望的发出者,而介体“既关及主体,又关及客体,是主体真正追求的对象。表现三方关系的空间图自然是一个三角形”,“客体只不过是达到介体的一种手段,欲望觊觎的是介体的存在”。吉拉尔还根据欲望主体与介体的距离将介体分为了两种:内中介和外中介。这里的距离是指精神距离,相较于外中介的主人往往公开宣布自己的欲望,宣布介体的绝对模范性,内中介的主人公因为对介体的艳羡中包含着与介体的竞争观念,因此竭力隐瞒欲望,以求取得竞争的胜利。

纵观《红与黑》一书,全书描写了三层主要关系:于连与拿破仑,于连与德·瑞纳夫人,于连与玛蒂尔德小姐,而这些关系的共同点,便是其中存在的“爱慕”与“摹仿性欲望”两个元素。在于连、拿破仑与两位女性的关系中,原始的、出于本心的爱慕被压抑。于连无法认识到自己真正所爱的对象是德·瑞纳夫人,而是在对拿破仑的模仿中迷失自我。他对德·雷纳尔夫人有着复杂的情感。他占有德·瑞纳夫人和玛蒂尔德暗含着复辟时期,小资产阶级青年在压迫的环境下渴望平权,他具有强烈的野心和反抗意识,真正的爱情被他的野心蒙蔽,导致了爱情悲剧的发生。

(二)于连与拿破仑

于连和拿破仑有很多相似之处。拿破仑出生在法属的殖民地科西嘉岛,由于“将科西嘉岛视为化外之地,也将该岛的居民视为低人一等的外族异类”,拿破仑因此背负着沉重的种族歧视,对改变自己的命运,进入上流社会有强烈渴望。而于连生活在波旁王朝复辟时期的外省,作为小资产阶级代表,由于当时贵族对外中介王室的模仿无法实现,因此转向对内中介的模仿和竞争,小资产阶级与贵族式竞争着,并且渴望获得财富与地位。于连对拿破仑的爱慕来自于《圣赫勒拿岛回忆录》,这本启蒙之书为于连建立了最初的欲望介体——拿破仑。于连的欲望客体无疑是贵族的财富权势地位,于连企图通过模仿拿破仑这一欲望介体,通过同样的途径——获得女贵族的赏识向上攀爬。纯粹出于野心的黑色爱慕使得于连产生了对拿破仑的模仿。对拿破仑的爱慕引导他向德·瑞纳夫人发起攻击。畅想一个巴黎的女贵族对他青睐有加的愿望,正是对拿破仑的模仿,使他产生了追逐成功的野心,这一模仿对小说情节发展尤其是于连的两段爱情发展影响很大。而后虽然于连短暂地将目光转向教会,教士、权势、财富的欲望客体更加深刻,新的欲望三角形中的介体不再是拿破仑,但客体的实质内容并未发生改变。因此,在与玛蒂尔德小姐的关系中,拿破仑重新成为欲望介体,甚至于连已经基本上完成拿破仑走进贵族的道路模拟。

(三)于连与德·瑞纳夫人

于连与两个女人的感情是于连战争的一部分,于连的感情是于连上升的一部分,也是他毁灭的重要环节。于连的悲剧主要在于,他的政治野心无法控制他的情感。他对德·瑞纳夫人的感情,源于对拿破仑的模仿,他在爱慕的过程中模仿拿破仑追求年长于他的女贵族,而在这征服的过程中,他又确实地爱上了德·瑞纳夫人,这种爱甚至与对拿破仑的爱慕不相上下,然而这一本源的发自内心的激情的红色爱慕一直被非本源的黑色爱慕控制,以至于于连一直无法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内心。于连对德·瑞纳夫人的爱慕,是野心和爱心共同作用的结果。于连悲剧的根源在于他认为应该爱慕拿破仑而不是德·瑞纳夫人。而在小说结尾处,于连又与夫人相爱了,爱慕再次占据主导,他终于意识到悲剧所在以及何为幸福,这也是他最后平静接受审判结局的原因。

与此同时,德·瑞纳夫人对于连的爱慕中,对上帝的信仰和悔恨影响她对于连的态度,垂直超验一直存在于她心中,夫人对于连本源的爱慕受到的信仰即上帝和神职人员的压制和影响。此外,德·瑞纳夫人对于连的情感起初只是有好感,觉得“只有在这个少年教士的心里,才有慷慨、高尚、仁爱”,但当德·瑞纳夫人的女仆爱丽莎也爱上了于连时,她对于连的爱慕由于竞争者的存在明确了。当女仆向于连表达爱意却被拒绝时,德·瑞纳夫人知道后异常高兴,“她发觉自己对他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爱丽莎正是“介体”般的存在,她对于连的爱,激起并加深了德·瑞纳夫人对于连的欲望与爱慕。

(四)于连与玛蒂尔德小姐

基拉尔在《〈伊万〉中的爱与恨》中分析骑士竞争时写道:“在我们的文化语境里——在其他许多文化语境里也一样,性爱的核心是竞争,而不是弗洛伊德的力比多。……所有的人瞅着同一场竞技,个个热血沸腾,美丽的女继承人或者说寡妇与人群一样,为胜利者欢呼雀跃,女人们谁都惦记着嫁给胜利者。”在于连与玛蒂尔德的感情中,于连出于对欲望的追求发动对这位贵族小姐的追求,但又不是单纯的对拿破仑的欲望模仿。在玛蒂尔德初次登场时,于连觉得“她一点不讨他喜欢”。而当司汤达为玛蒂尔德设置了一位竞争对象,即头号美人富尔蒙小姐。玛蒂尔德通过艳压富尔蒙小姐,获得了竞争的胜利。于连被人群挡住,只能听到众人的谈论,没有真正看到玛蒂尔德,但仍然对玛蒂尔德产生兴趣。原因在于欲望不是由于客体产生的,玛蒂尔德只是于连对介体拿破仑模仿中的一个角色,换成任何一位女贵族都无差别。人们遐想玛蒂尔德的未来配偶是“一个君主,相貌英俊,才气横溢,体格健壮,战争中的英雄”,这与于连一直模仿的拿破仑的战斗英雄形象十分贴合,甚至于连曾经在第一次恋爱中把自己对德·瑞纳夫人的征服比作为战争的胜利。因此,于连开始模仿介体对女贵族的追求,对玛蒂尔德开始产生欲望。巴黎时期于连的三角欲望由于连、玛蒂尔德、玛蒂尔德的追求者组成。

再次是玛蒂尔德对祖先爱情的模仿。玛蒂尔德对爱情的欲求最初与于连对自己的追求一般无二。于连对她的吸引,让她从冷淡到为之倾倒源于于连与她对祖先模仿的爱情欲望相吻合。此外,在两人的爱情中,同时存在于连和玛蒂尔德的爱慕与模仿,征服是其中的重要主题。玛蒂尔德向家族史寻求模仿的模式,渴望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她在模仿中,把自己的欲望投射在客体于连上。玛蒂尔德存在着一定的受虐心理,在竞争与“欲望模仿”的机制中产生对于连的真爱。因此,每当于连对玛蒂尔德主动示爱,她就马上感到厌倦;而当于连冷漠时,她又立马燃起爱意。在欲望模拟中,欲望主体真正欲求的是亦步亦趋地模仿介体,客体变得不再重要。

基拉尔指出:“模仿的过程和任何预定的目标相分离,然而俄狄浦斯情结却将欲望固定在某个母系的客体上。”换一句话说,俄狄浦斯情结只是基拉尔欲望模拟理论中由母亲、父亲、儿子组成三角的特殊一种。在基拉尔的欲望模拟理论中,欲望客体不必一定是母亲形象,介体也不必是父亲形象。因此,于连对德·瑞纳夫人的爱恋不仅仅源于自己的缺失性体验。玛蒂尔德与德·瑞纳夫人的差异也不仅限于是否具有母性,而在于其欲望的源头,即司汤达对爱情的四分:一是激情之爱,这是人类应该努力追求的爱情类型;二是趣味之爱,它使爱情失去了灵性,只具有物的性质;三是肉体之爱,这仅仅是生理的需求,是最为卑下的;四是虚荣之爱,他认为这是法国上流社会独存的爱情类型。其中“激情之爱”是司汤达所推崇的,“激情之爱会违背我们的兴趣使我们失去自制力”,无论是德·瑞纳夫人置丈夫与宗教于不顾疯狂地爱着于连,还是玛蒂尔德小姐放弃自己的名誉与贞洁来追求浪漫的爱情,抑或是于连最后回归对德·瑞纳夫人的爱都是激情之爱,而于连对玛蒂尔德的欲望是模仿而来的,是虚荣之爱。于连至死方才明白真爱所在。作品的创作源泉实际上是作者司汤达对爱情问题进行的深入探究,其通过爱情描写更深刻地表现了新型资本主义制度背景下,不同阶级男女的典型特征,从而更好地揭示了民众对资本主义制度的反抗心理,揭示了男女爱情的描写探讨其背后深层的社会原因与爱情悲剧的根源所在。

① 〔法〕司汤达:《爱情论》,罗国祥、杨海燕译,湖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228页。

② 〔奥〕弗洛伊德:《弗洛伊德论美》,邵迎生译,金城出版社2010年版,第15—16页。

③〔法〕司汤达:《红与黑》,罗新璋译,天津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105—106页。

④ 陈文海:《法国史》,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8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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