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王卉[广西师范学院, 南宁 530000]
由于关汉卿在元代生活的时间比较长,成名也是在元代,所以通常人们便将他看作是元人,并且给予他元代杂剧家的称号,将他列为元曲四大家之首。也许是他的杂剧成就太高,研究者们往往忽略他在别的方面的成就,比如散曲。早在元明时代,关汉卿曲作就已得到很高评价。明代朱权的《太和正音谱》提到:“关汉卿之词,如琼筵醉客。”元代贯云石在《阳春白雪》序赞赏关汉卿“造语妖娇,摘如少美临杯,使人不忍对殢”。
关汉卿散曲的一个显著特点,是注重“情”的传达。他以散曲作为表情达意的手段,并以真情入曲,其不同题材的作品均能传达出浓厚的“情”味。
散曲历来不受封建卫道者所重视,纪昀认为散曲“非文章之正轨”,但是依然不能不承认散曲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杨东甫先生在《中国散曲综论》中总结:“元散曲,一代文学,高峰巍峙”;“明散曲,追摹元曲,自见机杼”;“清散曲,强弩之末,亦有面目”。散曲之所以在中国文学史上成为无法忽略的一朵奇葩,并且与唐诗、宋词相媲美,不仅是因为它与诗、词、诸宫调等有着深厚的渊源关系,也不只是散曲本身所具有的独特的艺术形式魅力,更重要的是因为散曲的“情味”。
《一枝花·杭州景》《一枝花·赠朱帘秀》等用南吕宫便已经奠定了这些曲子的感情基调是感叹悲伤,《青杏子·离情》《六国朝·律管灰飞》等用大石调唱风流蕴藉,偶有曲子里情感的相互掺杂。给词配乐,多出来配乐这一步骤,不仅不是累赘,反而使词更为迷人,使曲更为动听,情感表达则更为充沛,是听觉上的饕餮盛宴。
其次,从雅俗来讲,曲可以是“阳春白雪”,也可“下里巴人”,我们传统意义上对诗词的认知则是“雅文学”,为文人士人以上阶层所作,而曲却不是如此。作为以诗词为渊源的新的文学样式,它竟然更为广泛地被人们所接受,在创作阶层上,散曲这种文学样式并未有所限制。
最后从创作作品来讲,在散曲的创作中,衬字的使用配合了正字,对正字起到了修饰补充的作用,更能充分地表情达意,这一点也是诗、词所没有的。这样的特点使得作者创作时不必拘泥于字数的要求而使得言不能尽意,不必将内容增删去迁就固定的格式。关汉卿运用散曲这种文体可以尽情尽意地去叙事、抒情。《南吕·黄钟尾》开头两句的字数应为七、七,但是关汉卿却在《不伏老》中增加到五十三个字:
【尾】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
正字应当是“我是一粒铜豌豆,钻入千层锦套头”,其余的字均为衬字。倘若把衬字去掉,所抒发出来的情感便不似五十三个字时那般浓烈。
综观关汉卿的散曲之作,大致可分为三种题材:男女情爱题材、写景状物题材、描述自己闲适生活的题材。这三种题材,不论是哪种,其实都是关汉卿散曲中“情”味的高度体现。
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中提到:“昔人论诗,有景语情语之别,不知一切景语皆情语也。”品味这话的含义,主要包括两点:一是一切环境描写的文字都是作者表情寄意的载体,都必须为文章所要表达的情感服务;二是一切景物又必然引起作者情感波动,进而付诸文字,形成景语。景与情,情与景,二者相生相成,不可分离,情与景是互融的。
【南吕·一枝花】《不伏老》给人带来情绪上的亢奋,而【南吕·一枝花】《杭州景》则描摹了名城杭州风光,读来使人身临其境:
普天下锦绣乡,寰海内风流地。大元朝新附国,亡宋家旧华夷。水秀山奇,一到处堪游戏……遥望西湖暮山势。看了这壁,觑了那壁,纵有丹青下不得笔。
这是关汉卿写景的散曲作品中浓墨重彩的一篇,其中有对宏观景象的描写,有对细节之处的刻画,并抓住杭州景的特色,辅以恰当的比喻,将江南名城的繁华与秀丽刻画得淋漓尽致,并且流露富贵之气。关汉卿陶醉于杭州城的美景,将杭州城的美景用文字表达出来,并配之以南吕宫,谁又能说这样的景语中没有充斥着关汉卿的“情”呢?用悲伤之调唱繁华之景,这情或许是对这美好景象的赞许,或许还掺杂着对故国的感叹伤悲。
情人间的离愁别恨,是关汉卿特别喜欢的题材。【南吕·四块玉】《别情》刻画了女子送别时难舍的心态,“一点相思几时绝”,似有相思绵绵无绝期之感。【双调·沉醉东风】更显得缠绵悱恻,离别断肠。
【南吕·四块玉】《闲适》四首,描写闲适且悠然自乐的生活,表达了作者安于田园的态度,即闲中自有闲中乐。其实作者未必就如此闲适,快活得似神仙。如果深入了解作者当时的社会环境,也许可以看到快活的背后积淀着无穷的辛酸和苦闷。关汉卿《四块玉·闲适》这四首小令,创作于元代初期,元代道教盛行、社会黑暗,一些沉抑下僚、志不获展的知识分子常流露出深沉意识和消极思想。
正所谓情到深处语更浓,即使是不同的题材内容,字里行间依旧流露着浓情。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重情之国。从儒家思想中的“仁、义、礼、智、信”折射出来的为人处世之道,到韩非子“以法为主”,法、术、势结合的理论所映照出来的治国理政策略,都可以看出国人对情的重视程度。抛开为人处世与治国之策,纯粹以文学理论来讲情,也有不少闻名中外的见解。陆机在《文赋》中写道:“诗缘情而绮靡。”这是陆机对于文学体式风格提出的文学批评理论,强调了诗歌整体上的美好,也指出作诗首先是因为情感上有了跌宕。诗,作为曲的渊源之一,缘情而绮靡,那么曲又何尝不是?
“以真情入曲”是关汉卿散曲的一大特点,也是关汉卿散曲吸引人的地方。也正因为关汉卿散曲“以真情入曲”,所以他的散曲作品才能脍炙人口,为后人所诵读。
如关汉卿的【越调·斗鹌鹑】《女校尉》生动描写女子球技:
换步那踪,趋前退后……不要无拽样顺纽。
【紫花儿】打的个桶子膁特顺,暗足窝妆腰……三鲍敲失落,五花气从头。
关汉卿正面描写蹴鞠女艺人娴熟的技艺和迷人的娇姿,“粉汗湿珍珠乱滴,宝髻偏鸦玉斜堆。虚蹬落实拾蹑起,侧身动,柳腰脆,丸惜”,美人如画,婀娜的身姿在富于动感的蹴鞠场中尽显女性的青春与活力,极富情趣。这样的描写从某种程度上说是关汉卿真性情的流露。
他的脍炙人口的套曲【南吕】《一枝花·不伏老》云:
【梁州】我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愿朱颜不改常依旧,花中消遣,酒内忘忧……我是个锦阵花营都帅头,曾玩府游州。
这支套曲情感上感叹伤悲,内容上强硬倔强,用感叹伤悲的情调唱强硬倔强之语,呈现出一幅悲壮的画面。人情味即体现在了对待生活的态度上,即以嬉笑打闹、玩乐的方式认真生活。关汉卿散曲中的“情味”里没有愧疚、落寞,这样的人情味里体现着自由、任性和叛逆。
虽然关汉卿的散曲成就逊色于杂剧成就,但也不能否认他的散曲成就。我们可以说关汉卿的语言风格是他的创作特点,他汲取大量民间生动的语言,熔铸精美的古典诗词,创造出一种生动流畅、本色当行的语言风格,并且“以真情入曲”,将“情”贯穿到其散曲作品中,使其曲子更具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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