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严丽定[湖北师范大学文学院, 湖北 黄石 435002]
从战斗力差异来分析孙悟空形象的转变,这是把孙悟空的人生经历作一个纵向的比较。孙悟空经历了大闹天宫和西天取经两个阶段,面对的敌人不同战斗力也有所差异,因此性格发生转变也在所难免。受时代氛围和作者个人生活体验的影响,作者在孙悟空身上赋予了独特的情感和价值观念,孙悟空的形象不仅反映出作者对封建道统文化的批判和反思,而且寄托着作者对美好人生理想的追求。
孙悟空本是一只受天地精华孕育而生的石猴,并非生来就拥有很强的战斗力,经历了拜师学艺寻宝之后才拥有了通天的本事。“大闹天宫”和“西天取经”两个部分中孙悟空的战斗力却存在着极大的差异。天界出动大批人马来对付孙悟空一人。具体对战详见下表:
可见,大闹天宫之时是孙悟空战斗力的巅峰,若与如来正面交锋,鹿死谁手也很难说。相比之下,取经途中孙悟空的战斗力就相对较弱了。
1.曾经在龙宫来去自如的孙悟空在取经路上竟然变得不识水性,遇上水里的妖怪只能眼巴巴望着。比如第二十二回“八戒大战流沙河,木叉奉法收悟净”中提到孙悟空不能入水降怪,只能“立在岸边,眼巴巴地望着他两个在水上争持”。
2.再如第六十一回“猪八戒助力破魔王,孙行者三调芭蕉扇”中孙悟空竟然敌不过牛魔王,结果是曾经的手下败将哪吒收复了牛魔王,才让他们师徒穿过火焰山。
3.面对红孩儿的三昧真火,孙悟空只得向观世音菩萨求救。与大闹天宫之时,在八卦炉中被三昧真火火烧七七四十九天都不曾被吓到相比,此时的孙悟空更多的是无可奈何。在路上遇到的妖精显然比十万天兵要弱得多,然而孙悟空多以求救方式解决,据此可以推测其战斗力大不如从前。
大闹天宫之时,孙悟空是一个扰乱天界秩序的形象。天宫等级十分森严,天庭神仙们需要孙悟空来扰乱天庭的统治秩序,稍微震慑玉帝的统治地位。虽然十万天兵捉拿孙悟空,但交战之始终,战斗力较强的只有哪吒和二郎神,而托塔天王则未与孙悟空直接交战。西天取经的路上,金角、银角的紫金红葫芦就能轻松将孙悟空收进去。这个紫金红葫芦本是太上老君的宝贝,在大闹天宫之时却不曾拿出来对付孙悟空。可见这些神仙并不愿置孙悟空于死地。虽然“天宫革命”失败,孙悟空却成了众神心目中的英雄。
“西天取经”之前穿插了悟空被压于五行山下的情节。根据第七回“八卦炉中逃大圣,五行山下定心猿”中记载:“那座山即生根合缝,随人呼吸,手可爬出,身却不能摇挣。”孙悟空被压山下五百年,身体尚且无法动弹,更不用说修行了。
取经途中,孙悟空的法术还是停留在五百年前,而各路妖魔和神仙经历五百年的修行已经今非昔比。比如:第二回交代孙悟空剿了混世魔王,与牛魔王结成兄弟,他成为花果山上众妖魔鬼怪的首领。显然孙悟空的战斗力是在牛魔王之上的。但是到了第六十一回“猪八戒助力破魔王,孙行者三调芭蕉扇”中孙悟空却敌不过牛魔王,只得到天界搬救兵。
无能的师父、师弟们的不配合造成了取经队伍整体战斗力的下降。唐僧既是孙悟空求成正果的“救命稻草”,也是包袱。猪八戒自私狭隘、意志不坚定,一遇上困难,要么临阵脱逃,要么就嚷着要散伙。此外,猪八戒还喜欢向唐僧进谗言。“三打白骨精”的故事中孙悟空被赶出师门,八戒的谗言冷语起到了煽风点火的作用。
另一方面,妖怪们不仅与神仙沾亲带故,仗着有人撑腰为所欲为,而且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如第八十三回“心猿识得丹头,姹女还归本性”中有个想招唐僧为夫的金鼻白毛老鼠精是托塔李天王的干女儿,第四十九回“三藏有灾沉水宅,观音救难现鱼篮”中想吃唐僧肉的妖邪是观世音菩萨的莲花池里养大的金鱼。因此,在权势背景、阴谋诡计的笼罩之下,孙悟空的战斗力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孙悟空的第一任师父是菩提老祖,是道教的典型代表,他早已洞察孙悟空日后的劫难。祖师收他为徒又将他逐出师门是要授他一身本领,让他在遇上灾难时能保全性命。
孙悟空的第二任师父是唐僧,不教孙悟空法术,教其遵守佛家清规,以慈悲之心待人,完成了对他从好斗好杀到仁德善良佛性的渡化。偶遇菩提树,悟空对师父说:“心中有佛,则处处都是灵山。”悟空不仅行为上而且思想上都融入了佛道。换句话说,整个取经过程是在竭力弱化悟空的战斗力,而更多显示出他的人格美和人性美。
孙悟空本是“妖魔”中一员,摇身一变,以降妖除魔的“卫道士”出现,从从前“妖魔”的首领蜕变为“妖魔”的敌人。因此,在取经故事中,佛教人物多为助力,道教人物多以取经路上阻碍者的身份出现,如想吃唐僧肉的红孩儿是妖魔牛魔王的儿子,想与唐僧成亲的玉兔精是嫦娥的宠物,金角和银角大王是太上老君身边的两个灵童等;佛教人物总是在师徒五人渡过劫难的关键时候施以援手,如帮助孙悟空制服红孩儿的是观世音菩萨,赐予定风丹对付芭蕉扇的是灵吉菩萨,助师徒四人回来换取真经的是弥勒佛等。
从放荡不羁、浑然天成到言听计从、遵守纪律,孙悟空完成了从妖到佛的转变。原本用来约束孙悟空野性的紧箍,在功德圆满之时自动消失了。第一百回“径回东土,五圣成真”中,行者对师父道:“师父,此时我已成佛,与你一般,莫不成你还念甚《紧箍咒儿》勒我?趁早儿念个《松箍咒儿》褪下来,打他粉碎,切莫叫那菩萨再去捉弄他人。”唐僧道:“当时只为你难管,故以此法制之。今已成佛,自然去矣,岂有还在你头上之理?你试摸摸看。”行者举手一摸果然无了。紧箍的自动消失表面上是悟空已经循规蹈矩,实质上是悟空内心对佛门禁锢的认同。
第一,《西游记》成书于政治腐败、吏治混乱的嘉靖、万历年间。嘉靖皇帝崇尚黄老之术,终日炼丹求道。与此同时,资本主义萌芽的产生,催生出新的思想,出现了自我意识的觉醒。由王阳明的心学发展而来的泰州学派,在政治上虽不反封建纲常,它只是把外在权威的“天理”变为人内心自觉的“良知”。泰州学派的主要人物王艮、徐樾就具有离经叛道的倾向。作者在这些思想的影响下进行的文学创作,并在书中对代表道教人物的描写极尽讽刺,借孙悟空之口,用“玉帝老儿”这样不敬之语来称呼象征封建皇权的人物。
第二,吴承恩不平凡的人生际遇。孙悟空身上寄托着作者扫荡邪魔、保国安民的愿望。吴承恩善谐剧,酷爱野史奇闻,常借诗歌、小说表达他的政治理想。《二郎搜山图歌》云:“坐观宋室用五鬼,不见虞廷诛四凶。野夫有怀多感激,抚事临风三叹息。胸中磨损斩邪刀,欲起平之恨无力。救月有矢救日弓,世间岂谓无英雄。”正是通过歌颂二郎神搜山除妖来寄托自己铲除奸佞、为国效忠的政治理想和壮志难酬,发愤著书的无奈。吴承恩出生于一个“两世相继为学官”,最后没落为商人的家庭,他年少以文章闻名于世,但科举屡试不中,曾做过短期的长兴县丞,长期以卖文为生,对科举制度的不满可想而知。在《西游记》中他多次借孙悟空的口吻表达了这种愤慨,如孙悟空在与如来理论的时候说道:“灵霄宝殿非他久,历代人王有分传。强者为尊该让我,英雄只此敢争先。”这充分体现了作者对道统的反叛和颠覆。
第三,吴承恩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对前人的智慧加以总结。作者受到了古代神话、六朝志怪、宋元说经话本和“神仙”“妖术”等的影响,在充分吸收道家仙话、佛教故事和民间传说的基础上将零散的取经故事、降妖故事系统化、完整化。吴承恩赋予了《西游记》新的思想文化内涵,同时带有作者鲜明的主观色彩。
“大闹天宫”着重突出孙悟空热爱自由、勇于反抗的品格。“西天取经”表彰了他伸张正义、降妖除魔的精神。随着孙悟空战斗力的强弱变化,他的性格也发生了变化,急躁凶狠的性格渐渐在取经路上消磨殆尽,在与妖魔斗法中表现得顽强不屈、足智多谋。这些变化都是他在脱道入释的过程中必须经历的转变。孙悟空作为吴承恩反叛封建道统文化的代言人,这可以从吴承恩的个人生活经历和他所处的时代氛围,尤其是心学思想在孙悟空形象上的投影中得到证明。吴承恩借孙悟空鲜明的反叛精神来表达自己对明代嘉靖皇帝崇尚道教,方士擅权的强烈谴责和嘲讽。孙悟空护送唐僧取经,一路斩妖除魔最终修成正果,反映了吴承恩对佛教明心见性思想的推崇。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