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王鹏珍[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 江苏 徐州 221116 ]
叶梦得(1077—1148),字石林,苏州长洲人,存词103首,在南北宋之交的词坛上具有一定影响。蒋哲伦《石林词和南渡前后词风的转变》①,李庚、李康《试论叶梦得词》②已对石林词进行过研究,但主要是从传统的作家作品视角来解读。倘若我们考察叶梦得的行踪,会发现其足迹遍布大江南北。依据王兆鹏《叶梦得年谱》③,他的家乡在苏州长洲,21岁及第后任丹徒县尉,24岁除婺州教授,27岁到汴京任职,35岁归居苏州,39岁知蔡州,41岁移知颍昌府,44岁南下楚州,后来便卜居湖州卞山石林。靖康之难后,叶梦得已年过半百,仍两度镇守建康,66岁时出任福州,69岁回卞山山居,终老于此。因此,如果我们从文学地理学的视角出发,关注其行旅空间与词作之间的关联,自然会是另一番不同景象。叶梦得一生中寓居时间较长且词作中提及较多的地方主要是苏州、颍昌、湖州、建康四处,故本文以这四个地方为考察中心,探究其词创作与当地地理环境以及地域文化之间的关系,以期对石林词有新的认识。
叶梦得生于苏州,其一生中在苏州曾生活过两个时段。第一个时段是十岁以前,即他的幼年是在苏州度过的。十岁以后他随父入蜀,十四岁随父居上饶,十七岁举进士,不第回南方,但似乎并没有回苏州。《岩下放言》卷中说:“余绍圣间春试下第,归,道灵璧县,世以为出奇石。”④灵璧,宋属宿州,今为安徽灵璧县,途经灵璧后可能又去了上饶,因为此时所作《贺新郎》中明确说“江南梦断横江渚”,可以推测未回故乡苏州。第二个时段是大观四年(1110)至政和四年(1115),叶梦得再次回到苏州。这时他三十四岁,在苏州居住约四年时间。此期间可能由于作品散佚,存留的词中只有一首写及苏州。《临江仙》(熙春台与王取道、贺方回、曾公衮会别)云:
自笑天涯无定准,飘然到处迟留。兴阑却上五湖舟。鲈莼新有味,碧树已惊秋。台上微凉初过雨,一尊聊记同游。寄声时为到沧洲。遥知欹枕处,万壑看交流。
这是叶梦得即将离开苏州赴湖州时与友人会别时所作。熙春台,不详,但从台名与词作描绘之景中,我们依然可以想见其概貌:临水而建,四面通透,登而观景,山水佳木俱收眼底。词中所写的“五湖舟”“鲈莼”等,正是苏州一带特有的景色与风物。
尽管叶梦得在苏州真正居住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但他毕竟生于斯、长于斯,苏州在他心目中留下了深刻印象,以至于令他魂牵一生。后来他在其他地方,总会想到苏州,尤其是松江一带的风景,姚蕙兰在《南渡视野下的叶梦得与陈与义词比较》一文中就说叶梦得具有“松江情怀”。⑤我们在叶梦得其他时段的词作中,经常能看到他对松江、吴江、苕溪的书写,“水天渺阔”“兰桨双舟”更是他词中常见的景象。比如他在蔡州所作的几首词中就写到“记扁舟、横斜载月,目极暮涛烟渚”(《永遇乐·寄怀张敏叔、程致道》),“谁重到,雕阑尽日,遥想画桥横”(《满庭芳》),“一舸吴松归未得,聊共住,小蓬瀛”(《江城子》),“两桨下苕溪、吞云泽”(《满江红》)。松江之上的垂虹桥也是词中常出现的意象,如“传声试问,垂虹千顷,兰棹有谁重驻”(《永遇乐·寄怀张敏叔、程致道》),“汹涌三江,银涛无际,遥带五湖深”(《念奴娇·中秋宴客》)。与垂虹亭遥而望之的,是著名的三高亭,它是苏州最鲜明的文化印记。三高指的是越·范蠡、晋·张翰、晚唐·陆龟蒙,范蠡功成身退而泛游五湖,张翰驾秋风而思莼鲈,陆龟蒙沉逸江湖召而不起,三人虽不并世,但其共同体现出的不慕名利、自放草野、终老山林的高风亮节,天下高之。文人墨客流连于此,多有歌咏。叶梦得词中也多次提及,如“只要莼羹菰饭。却欲便买茅庐,短篷轻楫,尊酒犹能办”(《竹马儿》),“鲈脍莼羹,万里水天相续”(《应天长·自颍上县欲还吴作》)等。可以说,三高所指向的恬淡情思与隐逸之思的精神气质贯穿着叶梦得的一生,不仅渗透在其诗词创作之中,而且他最终的人生归宿也是三高式的归隐山林。
显然,在这些词作中提及的苏州,都是词人在异地空间中的回想与观望,因为他创作这些词作时并不在苏州,而苏州的风景会不时“冒”出来,成为一种独特的“时空错位”。比如《满庭芳》(张敏叔、程致道和示,复用韵寄酬):
枫落吴江,扁舟摇荡,暮山斜照催晴。此心长在,秋水共澄明。底事经年易判,惊遗恨、悄悄难平。临风处,佳人万里,霜笛与谁横。长城。谁敢犯,知君五字,元有诗声。笑茅舍何时,归计真成。绿鬓朱颜老尽,柴车在、行即终行。聊相待,狂歌醉舞,虽老未忘情。
“底事经年易判,惊遗恨、悄悄难平”所写的是现实空间,指的是从离开苏州到汴京再到蔡州的几年人事漂泊,而“枫落吴江,扁舟摇荡,暮山斜照催晴”是苏州典型的环境特征。这其中既有词人亲历的明确记忆,又因对故乡的远离时间之久和命运无常而不免带有一丝的朦胧想象,“临风处,佳人万里,霜笛与谁横”,佳人流散,只能在想象中予以安慰,于是记忆与想象共同构成了词人的精神家园。
政和七年(1117)至宣和二年(1120),叶梦得移知颍昌府。虽然他在颍昌府仅仅三年,但在此处创作了许多词作。
颍昌府,又称许昌,在今天的河南省中部。这里良田沃野,环境优越,四季分明,湿润多雨,河流密布,少高山,多丘陵,具有江南一样的特色。因此,叶梦得词中经常渲染“小桥流水”式的清婉,如“浪黏天,葡萄涨绿,半空烟雨”(《贺新郎》),“满川烟草,残照落微明”(《满庭芳》),“弄画船烟浦”(《醉蓬莱》),词中常常用“烟雨”“烟浦”“浩渺”等意象来渲染迷蒙之景。
与故乡苏州不同的是,颍昌这里下雪,所以叶梦得写下了多首雪词,书写词人对北方风雪的体验,如《浣溪沙》(次韵王幼安,曾存之园亭席上):
物外光阴不属春,且留风景伴佳辰。醉归谁管断肠人。柳絮尚飘庭下雪,梨花空作梦中云。竹间篱落水边门。
北方雪景在叶梦得这个江南人眼中有着别样的美感:如柳絮般轻盈,又似开在梦中的白梨花,而“物外光阴”却又不属春。词人感到又惊又喜,与友人玩赏风雪,把酒言欢。彼时还是思乡的“断肠人”,此时已流连在“佳辰”中,思乡之浓情与漫天的飞雪消融于茫茫大地。
叶梦得在颍昌,对西湖情有独钟。西湖是文人聚集歌咏唱和的胜地。叶梦得到颍昌后,西湖已渐渐淤塞,他重开西湖,“复以还旧,稍益开浚,渺然真有江湖之趣”⑥,自此广邀文人名士,宴饮唱和,集会赋诗。在他的词中,西湖风景也被多次写及,如“三月莺花都过了,晓来雪片犹零。嵩阳居士记行行。西湖初水满,遥想纹生”(《临江仙》),“野塘新水漫,烟岸藕如船”(《临江仙》),“水光遥泛坐,烟柳卧斜”(《临江仙·正月二十四日晚至湖上》)等,这是西湖的春景,带有江南烟雨的风味。再如,“荷叶荷花水底天,玉壶冰酒酿新泉”(《浣溪沙·送卢)》),“芙蓉开过雨初晴。曲池平。画桥横。耿耿银河,遥下蘸空明”(《江城子·再送卢》),这是西湖的夏景,圆荷翠盖,芙蓉花开,给人以心旷神怡之感。
值得注意的是,如果将叶梦得所写的颍昌西湖词与其江南水乡词进行比较,会发现在词境上有明显的差异。如《木兰花》(二月二十六日晚雨,集客湖上):
花残却似春留恋,几日余香吹酒面。湿烟不隔柳条青,小雨池塘初有燕。波光纵使明如练,可奈落红粉似霰。解将心事诉东风,只有啼莺千种啭。
即使是雨后清明与客集会,描写的空间画面也不是澄澈空旷的,而是带着茫然之感。明如练的波光闪烁,将人的视线一下子拉远,却又在“纵使”中戛然而止,视线与情感折回到地上的落花,这就使远大的景象空间被近景的小空间拉近变小。这与词人南渡前在苏州以及南渡后卜居湖州的词作截然不同,显然失去了那种渺然千里、广袤无垠的空间境界与阔大超然的气魄胸襟。
湖州是叶梦得一生中停留时间最长的地方。自政和四年(1114)叶梦得葬父于此,到绍兴十五年(1145)最终自己也在此叶落归根,其间三十一年,四次离开又四次归来,湖州山水俨然已成了他心目中的桃源圣地和精神归宿。在这里,叶梦得共留下三十三首词,几乎占整部《石林词》的三分之一。其词的时间与卜居卞山的时间大概如下:
居住时间 居住时长 词作政和四年(1114) 1年宣和三年(1121)至宣和六年(1124)2至3年 《临江仙》《鹧鸪天》等9首建炎三年(1129)至绍兴元年(1131)1至2年《水调歌头》《定风波·次韵葛鲁卿上元》绍兴二年(1132)至绍兴八年(1138)7年左右《水调歌头·葵卯中秋》《江城子·登小吴台小饮》《水调歌头》等18首绍兴十五年(1145)至绍兴十八年(1128)3年左右
上表所提及的几个阶段中,其第一、第三阶段仅有两首作品存世,因此我们着重分析其第二与第四阶段的创作。
第二阶段的词作以浏览名胜山川为主,写山水林泉之美,抒闲情雅意之适。湖州山水具备,湖山环绕,有水云乡之称。泛舟湖上,不仅在游船之上可行风雅之乐,更是触目青山绿水,身心愉悦。因此,“舟游”是湖州文人游赏山水的一种独特的方式⑦,叶梦得诗词中多记载舟游之乐,如《定风波》(七月望,赵俯置酒,与鲁卿同泛舟登骆驼桥待月):
千步长虹跨碧流,两山浮影转螭头。付与诗人都总领。风景。更逢仙客下瀛洲。袅袅凉风吹汗漫。平岸。遥空新卷绛河收。却怪娥真好。须记。探支明月作中秋。
骆驼山,以其形像骆驼背而得名。皎然与颜真卿曾于此玩月赋诗,颜真卿亲书“骆驼桥”三字,刘禹锡曾有诗作。叶梦得的这首词从“千步长虹”写及“两山浮影”,再到舟停上岸凉风习习遥望碧空,于一动一静、移步换景中兼写山水之乐。除这首词以外,他还写过法华山,如“山半飞泉鸣玉佩,回波倒卷粼粼”(《临江仙·癸卯次葛鲁卿》);写过道场山的月景,如“玉树风清,漫披遥卷,与空无际”(《水龙吟》);写过太湖,如“破浪聊凭万里舟”(《鹧鸪天·次韵鲁卿大钱观太湖》)。叶梦得以卞山石林为据点,沉浸在湖州一带的山水中,其词既得益于湖州山水人文的滋养,也对湖州山水起到了审美传播的作用。
第四阶段的词作以建筑石林为主,写建造亭台楼阁和与友登高唱和的情景。卞山四山合抱,叶梦得卜筑山下,开凿泉水,叠石造景,建亭台楼阁,多年经营后终成石林佳景。这里万山环绕,《岩下放言》卷下记载:“自行此壑,刳剔岩洞与藏于土中者,愈得奇。今岩洞千余处,而奇石林立左右,不可数计,心犹爱之不已,岂非余之癖哉。”⑧万山又可分为南山与西山两部分。南山奇峰林立,峻拔高峭,适合登高远眺,故多建亭台作为观赏地与落脚点。叶梦得词中写南山之高,“绝顶参差千嶂列,不知空水相浮”(《临江仙》);写南山之群立,“万峰横玉立”(《临江仙》),“万里横烟浪”(《点绛唇》);写聚游之乐,“邂逅一欢须共惜,年年长记今秋”(《临江仙),让人不禁感慨“已知绝景在吾洲”(《临江仙》)。此外,还有小吴台“小溪湾,转潺”(《江城子·登小吴台小饮》)的灵动、极目亭“遥空不尽青天去,一抹残霞幕”(《虞美人·极目亭望西山》)的广远、意在亭“城头曲槛俯淙潺”(《浣溪沙》)的畅乐等。
西山则奇石幽静,多植花木,故亭名也蕴含着春天与生机之意,如“右春”“诏芳”等。《避暑录话》中记载:“今环余左右者略有数千株,常目松磊落昂藏似孔北海,桧深密纡盘似管幼安,杉丰腴秀泽似谢安石,柏奇峻坚瘦似李元膺”⑨,“山林园圃但多种竹……意数年后所向皆竹矣”⑩。可见林中森然之景,以名士喻树,又显出主人的超凡脱俗与阔然胸襟。叶梦得词中,描绘了蔚然深秀的西山风景。凄寒之气中有梅花破放,“破萼初惊一点红。又看青子映帘栊。冰雪肌肤谁复见。清浅。尚余疏影照晴空”(《定风波》);清池中芙蓉出水,“晓雨洗新妆,艳艳惊衰眼。不趁东风取次开,待得清霜晚”(《卜算子》);园中松桂成蹊、翠竹成林,“浅碧蘸鳞鳞。照眼全无一点尘。百草千花都过了,初新。翠竹高槐不占春”(《南乡子》)。在这一系列的描写中,我们不难发现,石林栽种的多为梅、竹、松这一类在霜天雪地的秋冬季节里也极具旺盛的生命力的植物,它们没有繁花的娇软妩媚,更不与万物争春。这种萧然独立的凄神傲骨正与词之清幽与人之不俗相映成趣。
叶梦得曾两度驻守建康,击退敌军。一次是在绍兴元年(1131)至绍兴二年(1132),另一次是在绍兴八年(1138)至绍兴十二年(1142)。在建康的词作,由于亲身的实地体验和建康特殊的地域文化,表现出突出的“雄杰”之气。例如《念奴娇》:
云峰横起,障吴关三面,真成尤物。倒卷回潮,目尽处、秋水黏天无壁。绿鬓人归,如今虽在,空有千茎雪。追寻如梦,漫余诗句犹杰。
闻道尊酒登临,孙郎终古恨,长歌时发。万里云屯,瓜步晚、落日旌旗明灭。鼓吹风高,画船遥想,一笑吞穷发。当时曾照,更谁重问山月。
叶梦得非常善于把时间的深度与空间的广度结合在一起,将平淡的山水提升到沧桑之境,从而形成一个饱含感情张力的空间。这在此词中表现得尤为明显。词人将横亘的云峰、倒卷奔腾的潮水与千里的碧空纳于一幅,形成渺然广阔的空间场景。与此同时,还将时间拉开跨度,追溯历史,将历史与现实、今人与古人叠联、映照,把有限的眼前之景引向了无限广远的时空。由此就显现出了阔大的境界,雄壮的词风,这与苏州与湖州的词中的清旷空明之风有着明显的不同。
如果我们将之与相同时代背景下的湖州词比较,就更能直观地感受到建康词作中深沉的家国情怀与雄杰之气。
1127年,叶梦得知于杭州,八月兵变被囚执,1128年召至扬州,1129年随高宗南渡,至镇江渡江走失,遂徒步间道至常州,旋经宜兴、长兴,最后到达杭州,终于旋归卞山。此间流连辗转,行旅漂泊,但最终还是回到了熟悉的江南。这就有了一种大难之后终得相见的欣慰与尘埃落定的安心,与其他由北入南的词人的那种疏离、陌生与彷徨迷茫之感相比是全然不同的心境。《水调歌头》(秋色渐将晚)中就描写了叶梦得回到湖州的情景,“归来三径重扫,松竹本吾家”,靖康之难给词人带来的深沉痛苦与惶恐在“水云乡”中得到了舒缓。虽然也恨“边马怨胡笳”,但总不如“楚云惊,陇水散,两漂流。如今憔悴,天涯何处可销忧”⑪般凄迷渺茫、不知所措。叶梦得是在一个自己很熟悉、很有安全感而且风景甚佳的环境中来回望这段灾难的,像一个旁观者,情感理智而丰富。其间虽然也有“悲风时起”(《水调歌头》)的感伤与“谈笑静胡沙”(《水调歌头》)的企盼,但与在建康时喷薄而发的“无处问豪英”(《八声甘州》)、“信劳生、空成古今,笑我来、何事怆遗情”(《八声甘州》)相比,总有点隔靴搔痒之感。叶梦得在此后的七年间居住在卞山,建筑石林精舍,不受外事相扰写下的一系列山水之作也说明了在相同的历史背景之下地域环境不同对诗词的影响。
叶梦得漂泊一生,其所经历之地在词中留下深深的印痕。苏州的水乡文化影响了叶梦得的一生,水的意象以及隐逸思想的渗透贯穿了其一生的创作;在北方颍昌则注重描写其风雪寒冷气候环境,山水方面重点描绘了许昌西湖以及西湖集会的文人雅事;湖州是其精心挑选的桃花源,他于此卜筑石林精舍,终老余年;建康是叶梦得晚年两度镇守之地,受其地域文化的影响而留下了少有的雄杰之作。
由此观之,叶梦得对地理环境颇为敏感。他在不同地点之间的辗转使得他对于环境、物象、时序有着细致而精微的感受,如初到都城开封时感到“渐暖霭,初回轻暑”(《贺新郎》),在颍昌时发现“碧瓦新霜侵晓梦”(《临江仙》),这都体现了叶梦得对地理环境的敏感。也正因如此,对江山景物的描绘成为叶梦得词中主流,其103首词中几乎都与山水相关。除山水题材外,对园林的书写也占了其词的重要一角。他在居颍昌时期所作的22首词中有9首园林词,归隐后的湖州词中更有大量篇幅叙述石林的经营与山水的描绘。山水田园的题材在北宋鲜有入词,因此叶梦得的创作在一定程度上拓宽了词的题材,甚至导引了南宋山水、田园词的蓬勃发展。此外,这也促进了词体文学对隐逸的书写。因为在对山水、田园的描绘中,叶梦得往往将之与隐逸的主题相联系。这不仅与“江湖——隐逸”的固有模式与传统观念有关,还与其江南水乡的生活环境相关;而对“园林——隐逸”主题的书写,也反映出宋代园林文化与隐逸文化逐渐交融的趋势。
在写法上,叶梦得特别擅长将阔大的空间与亘古的时间联系在一起,创造出一种深远的时空境界。“深”指的是时间的久远悠长,“重回皓首,江海渺遗情”“一笑陶彭泽,千载贺知章”是也;“远”指的是空间广度的远大,“野旷天遥”“万里水天相续”是也。这就使得其词不仅具有远大的空间感,更富有深沉的历史意识。比如叶梦得在词中经常使用表示大空间的计量单位:“千古”“千载”等表现时间亘古久远的计量词共出现9次,“万里”“千嶂”“千顷”等表现空间的计量词共出现34次之多。
在风格上,叶梦得的诗词创作表现出“清旷”的风格特点。钱彦真在《石林词研究三题》⑫中详细地论述了《石林词》清旷疏宕的特点以及其在唐宋词雅化进程中的重要地位,在此不多作赘述。但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清旷”与“清空”的词风特点,与其江南水乡的生长环境、山水的滋养是密不可分的。
① 蒋哲伦:《石林词和南渡前后的词风转变》,《文学评论》1983年第4期,第123-127页。
② 李庚、李康:《试论叶梦得词》,《北方论丛》2003年第2期,第57-60页。
③ 王兆鹏:《两宋词人年谱》,文津出版社1994年版,第119-282页。
④⑧⑨⑩ 《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863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737页,第737页,第677页,第708-709页。
⑤ 姚蕙兰:《南渡视野下的叶梦得与陈与义词比较》,《作家杂志》2013年第3期,第153-154页。
⑥ 常振国、绛云编:《历代诗话论作家·石林诗话》,华龄出版社2013年版,第553页。
⑦ 姚蕙兰:《宋南渡词人群与多元地域文化》,东方出版中心2011年版,第64页。
⑪ 洪永铿:《朱敦儒》,浙江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7页。
⑫ 钱彦真:《石林词三题研究》,广西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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