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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是哲学观统摄下的精美形式——木心文学本质论研究

时间:2024-05-20

⊙胡国枫[新华文轩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成都 610017]

文学作为人类文化的一种形式,同其他任何艺术形式一样,有区别于他者的本质特征。1988年至1993年,木心先生在纽约为一群中国艺术家讲述“世界文学史”课程。他的观点疏离在传统学术体系之外,宏观之处有微观,以世界范围内的纯艺术性思维方式表达自己对于文学的种种观点。

一、论文学的发生:不安情绪的自然表达

在整个世界文学史的发展中,关于文学起源的问题有众多说辞。木心先生认为在文字产生以前,先有文学的起源。他认为文学艺术并不是对世界的模仿,而是对世界的提炼和创造。

首先,木心先生认为“要有东西要表达”,即文学来自于人类精神生活的直接需要。古代原始初民为了获得食物得以生存,各部落之间、人与自然界之间总是充满各种争斗。最终无论是打败自然界凶残的野兽还是另一方的部落,对于人们而言这都是最快乐的事情。在打败敌人之后,本部落的人民得以安定,子孙代代繁衍,幸福地生存下来,这种快乐必须要以歌舞唱跳的形式表达出来,众人在一致和谐的高歌庆祝活动中,便萌生出诗歌。在原始蒙昧时期,劳动是悲苦的,爱情是静悄悄的,这两种活动过程都不会因为全民快乐的性质而被庆祝。而实际上只有战争的胜利是大规模的、开放的。因此,庆祝这种大规模的战争活动必然产生大的声音,而声音在传播的同时又必定配合着一定的调子,这便是原始的歌声,在这种情况下,诗歌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关于文学的起源,木心先生一针见血地指出:“无论是劳动时发出的号子、战争时催生的战歌,还是初民们举行的祭祀活动,都会孕育出文学。”值得注意的是,木心先生并不否定劳动对文学的作用,只是他认为劳动过程具有实用性质,文学的产生源于自然而然的情感表达需要,并不具有现实功利性。对神的崇拜的祷词,战争胜利之后的战歌以及劳动号子,都是在人类活动中必然“有声”的活动,由喃喃自语到高声歌唱,文字与音乐这种相互呼应的表达方式只是正好满足了人类情感表达的诉求,这是一种无功利的审美形态。可以看出,木心先生认为文学在产生之初,在它的起源上便具有审美性,文学的审美性是无功利的,带有情感性的,整个文学活动以人的快乐、审美为最终目的。

其次,木心先生认为文学起源于人类的骚动、不安的情绪,即人类天生对未知的疑问。人类在原始蒙昧时期,以为风会吹走孩子,所以风是孩子的父亲;火苗是野兽;生病是做了错事,上天的惩罚……这一切的疑问都是因为科学的欠发达,初民们自问自答,并且赋予世间万物人格化色彩,这时候神话得以产生,并代代流传开来,文学的雏形得以形成。人类天生的这种不稳定、不安分情绪便产生了最早的文学形式。同样,人类最伟大的文艺都是来自于这种不安与骚动,木心先生以历史上的文学家为例说明:如果政治、爱情、生活都顺利,虽然都可以成为伟大的文学家,譬如歌德,但是如果政治、爱情、生活都失败的话,却还可以成为更伟大的文学家,譬如但丁和屈原。这里面固然有木心先生评价文学成就的尺度,不过依然可以看出先生对文学起源于苦难体验的认知。

二、论文学是人学:探索有“己”的普适人性

在对文学起源的阐述中,读者不禁要发问,那么文学究竟是什么呢?在世界文学史的开课引言中,木心先生简明扼要地指出:文学是人学。

周作人曾经在《新青年》杂志发表《人的文学》演说,将人看成灵与肉并存的“二重人”。木心先生也赞同人具有“兽性”的一面。这种兽性是人类本能的体现,是人的属性中动物性的一面。同样,木心先生也指出,人具有“人性”,并且这种人性是文学艺术之所以能产生感动的地方,好比人与狗的关系即是人性的体现。

木心先生说“文学是人学”,其实也是在倡导一种人本位思想,这是一种以人道主义为本的个体精神,是爱人如爱己,先从自己做起。木心先生在给中国艺术家讲课时惋惜地说,这是一个首要的、最令人绝望也最有希望的问题,在20世纪,人类失去了自己的本性,失去了“己”。这种“本性”便是指以人道主义为本的个人主义精神,也是文学艺术要表达的东西,所以先生说“文学是人学”,是希望通过文学艺术来发扬个人主义精神,这是先生口中的“文学是人学”的第一层含义。

木心先生所说的“文学是人学”的第二个含义,即文学在研究世界范围内的普适人性。木心先生是持世界文学立场的艺术家,因为先生认为艺术之所以具有世界性,就在于人性在世界范围内具有本质上的同一性。在木心先生看来,文学没有“民族性”和“区域性”之分,如果民族主义进入文学磁场,便不会再有真正意义上的文学。值得全体艺术家们去创造的永远是人的内心世界,无论你属于哪个民族,什么肤色,文学与这个一点关系也没有。所以先生一生的艺术创作都是在拿人性开刀,探索人性。木心先生的《寿衣》《静静下午茶》《夏明珠》《此岸的克利斯朵夫》等均是探索人性深度的短篇小说。其中小说《寿衣》中同时描写了几个人物:有温暖善良的陈妈,也有凶残的恶棍丈夫,还有虽然身份不同,却照顾到下人尊严的“我”和“我母亲”,几种不同的人生铺开展现的同时也展现着几种人性,我们和他们、自私与善良、个体生命的尊严和被尊重让读者一览无余。

综上所述,木心先生所说的“文学是人学”首先是彰显以人道主义为本的个人主义精神,这种精神不是自私自利,也不是悲悯天下的慈善,并且最重要的是“己”,而不是“人”,要不分主义、不分宗教地让人性得到良好生长;其次是文学艺术对于人性的探索。

三、论文学性:哲学观统摄下的精美形式

“文学性”又是文艺理论界争论不休的一个焦点话题,可以说自文学产生以来,便有关于“文学性”的理论发表,文学性一直是一个古老而又崭新的话题。

木心先生所讲的文学性首先在于作家思维、情操的创造性。他认为伟大的艺术家都要有自己的世界观、哲学观,而不是别人思想的翻版、盗版,只有具有自己独特哲学思想的创作者写出来的文学才可能具有文学性。以《史记》为例,司马迁没有自己基本的一个哲学态度,坚持儒家孔子的立场,故而《史记》并不是真正意义上伟大的作品。在他看来,司马迁未用儒家精神塑造的《史记》中的人物才是最精彩,最有文学性的部分,他最推崇《项羽本纪》《管晏列传》《廉颇蔺相如列传》《刺客列传》《李将军传》这几个篇章。由此看来,木心先生所讲的文学性还在于整个作品所呈现给读者的独一无二的世界观,而这一点要取决于创作者本身的哲学观。

木心先生所说的文学性的第二个层面则是指文学技巧、文学形式,这一点着重体现在文学语言上。木心先生一生的文学创作都非常重视艺术技巧的创新,甚至为了学习古人的文学表达技巧,更是忽略“先人”文艺作品中自己并不认同的思想体系。他反对孔子的思想体系,却重视孔子的文学修养,原因就在于木心先生认为整部《论语》文学性极强,几乎是精练的散文诗。他也赞赏老子,认为老子的文学性在于文学语言,直白却含蓄,木心这里的“直白”,即是简练的意思。从这里不难看出木心先生认为文学性就在于文学语言的简练含蓄,这才是文学性的体现。在木心看来,中国的孔子、孟子、老子和庄子,他们的文学性都很高,以《论语》为例,语言准确精练,形象生动,记述客观全面,而墨家的语言文采性却不高,因为在木心看来墨家的文体只适合做演说。

另外,木心先生在强调文学语言的简练含蓄的同时,也注重作品内容、思想的完整性和深厚性,而并不是只是一味地要求形式之美和文采之美。文学艺术就像人的身体一样,形式好比衣服,要穿得好看,整个骨骼,肌肉的比例关系也要得当适中,这样下来才最好看,文学作品就是这样。木心说:“多少有名的文学,靠服装、古装、时装,琳琅满目,里面要么一具枯骨,要么一堆肥肉。”这说明木心先生所说的文学性固然在意文学作品的语言和艺术形式,但是他并没有忽略其深层的内容和思想。国内已经发表的学术论文指出木心先生所讲的文学性并不在乎文学作品的内容,在笔者看来,这个观点是对木心先生文艺观的片面解读。

从上述论述中我们可以得出:木心先生所讲的文学性在于创作者本身是否有独特的哲学观。在于文学形式方面,尤其是文学语言的朴素、简练、含蓄,显然,先生更在意的是后者。从他对老子文笔与文体的推崇上便可窥之:“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这些都是木心先生非常喜欢的语言,用他的话说这种文学语言直白而又含蓄,文学性极高。

在纽约给中国艺术家的“世界文学史”讲课,是他站在世界文学的立场,以精练的语言风格展示自己直观的心性判断的艺术宣言,这是“木心式”的艺术独白。从文学起源于人类不安情绪的表达到文学是人学的讲说,木心先生的观点有别开生面的一面,为文学本质论的发展增添了一些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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