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许梦可[曲阜师范大学,山东 曲阜 273165]
2011 年,中国少年儿童出版总社以杂志《儿童文学》为依托推出了一系列“金牌书系”,其中范锡林的武侠童话以其曲折奇幻的故事情节、诗意与幽默并存的叙事风格受到了小读者们的广泛欢迎。作者用武侠元素结合童话想象描绘了江湖世界的万般气象,少年们于侠肝义胆中读智读勇读仁义,在快意江湖中体悟成长。
武侠小说曾被华罗庚先生喻为“成人的童话”,这一说法被人们所广泛接受也正昭示了武侠的独特魅力。武侠与童话本就有着诸多的内在相似之处,一个多方面不如意的主人公经历了重重磨难,凭借自身优秀的品格和别人的帮助实现了最初的目标并得到了意外的奖赏。而相较于成人,“童话故事除了具有神奇魔力的冒险故事,也帮助孩子处理每天生活中不可避免的挣扎”“童话故事之所以能解决这些问题是因为它提供给孩子一个演练内心冲突的舞台。儿童会不自觉地把自己内心各部分投射到故事中不同角色身上”。童话主人公所经历的每一步对孩子来说都是一次未知的探索、一次心理的挣扎。一篇好的童话让孩子的阅读过程变成了一次假想的冒险,对黑暗由恐惧到直面到无惧。在范锡林的长篇童话《神指门》 中,主人公琥珀突经变故,得知与自己相依为命的郎中爷爷竟是江湖门派神指门的重要人物“一足隐仙”,自己身上还拥有爷爷所赋予的超强能力。他临危受命,远寻高人学习神功,拯救门派。在拜师路上先是遭遇了良心未泯的杀手康雨桥,为门派中人皇甫大姑所救,后三人合力解救为坏人尹无极所陷害的门中长老皇甫千里,此人正是爷爷所指高人同时也是皇甫大姑的父亲。最终他们打败了尹无极,琥珀获得秘籍也寻到了师傅,拥有了归属。在这个故事中,琥珀经历了三次转折,第一次是对爷爷的挂念让他半路折返,得知爷爷自尽后才义无反顾地走上寻师之路,被迫走向一个人的冒险。第二次是对康雨桥的轻信,让脱离爷爷保护伞的琥珀切身感受到了人间险恶。超强能力的无能为力象征着琥珀依赖的彻底消失并自觉地走上复仇之路。第三次是尹无极的险恶与皇甫父女的关爱。尹无极恶毒地用离魂散把皇甫千里变作傻子傀儡,皇甫大姑放血救亲,成功后又对小琥珀处处关爱并帮助他寻得秘籍。这里的琥珀面对种种的善恶已经有了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他疾恶如仇又心怀美好向往,心思缜密,已经能够在危难关头替皇甫大姑出主意。文中写道:“琥珀思忖了片刻,眼睛一亮,说道:‘咱们换一个脑筋,不再从尹无极身上的药下手,而是从另外一个方面下手……’”俨然一个足智多谋的小英雄形象。在阅读中化身为琥珀的小读者们,在这里也已经抛弃了前路的顾虑,明辨了善恶是非,开动头脑为琥珀为自己的命运暗暗奋斗。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每一次决定都是一次关于成长的演练。“故事中主角与邪恶的女巫对抗,让儿童把自己内心不好的倾向投射到女巫身上,迫使儿童直接面对这些特质”。当尹无极死去时,他们内心中可能从未意识到的那份贪婪与邪恶也随之消失,当康雨桥为良知而悔改,孩子们会对大人强加于他们的唯命是从画上一个问号。同时作者也没有忽略琥珀或读者身为一个孩子的特性,结局拜皇甫大姑为师,如同回到了妈妈的怀抱,孩子们惊心动魄的冒险也回归了一个温馨的怀抱。
坏人死了,孩子要欢呼;好人受伤了,孩子会哭泣。武侠元素加深了童话的善恶分明,在孩子的小世界里也建构了一个愈加分明的善恶体系;也正是在这一层面上,作者传达思想的方式与所传达内容的高度就对孩子产生了十分深刻的影响,尽管内涵不再是我们评判一篇作品好坏的唯一标准,但孩子经不起垃圾的填充。儿童文学必须拥有极高的道德标准,来帮助仍是一张白纸的孩子来明辨是非。成“侠”的阶段也是自我的建构阶段,“侠”的风骨和正义更能让孩子从民族根源汲取力量。从另一层面来说,若将中国儿童文学放于世界儿童文学的范围去审视,一个优秀的作品必然要包含两方面的思想来源,“一是传统的文化资源,创作风格、独有的民族意象和性格;而另一方面则是现代化的生活内涵,用以呈现当下儿童的心理与成长。两者相结合才能寻求到世界性和本土性的平衡”,传统不意味着守旧,是现代性与传统的结合,从中汲取丰富的精神营养。
短篇童话《额头诗》中,城里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头百姓每日清晨总有三十个人的额头被黑墨刺一句诗,只需去大桥下的盲人女孩儿那儿买一块每天只做三十份的糖糕吃掉即可消除。后来这一恶作剧被官府所托的本领高强的大师发现,大师制止了这个富有同情心的少年,也用自己的方式警告了不作为的官府。人们最终理解了少年的用意,也尝到了糖糕的美味,盲人女孩儿的脸上每天都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作者用这个绝妙的故事传达了孩子不易理解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社会现实,与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情怀。
也正如同这个少年一样,他童话中的大侠高手们多是隐藏于平民百姓之中。《隐侠》 中的少年小满受师父之命寻找城中掌握金刚指功、铁砂掌、赤焰掌和百变易容功的四位绝顶高手,最后发现他们分别是戏班子演员、磨刀匠、买煎饼的黑胖子和客栈大厨。所谓大隐隐于市,于喧嚣之中平常处之才是真正的隐者,保持自己的内心宁静与沉稳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棋战》中二位高手的以心会棋,《无影剑》 的剑藏心中天下无敌,以及各路神功所需的能量源泉——侠者体内的真气,都彰显了真正的力量从不需借助太多的外物,而是来自内心。
范锡林作品中的侠传达的更多的是侧重于一种道家理想,不为俗世功名而盲目,同时也在这一方面传达了他的现代性关怀,在传统故事的外壳下融入自我现代性的审视与思考,寄寓批判性的人文关怀。《如水柔骨功》中若要练就天下无敌的如水柔骨功需要永远舍弃笑容,冷笑、苦笑、微笑、傻笑甚至暗笑都不行,而结尾已经练成的阿赤为了心爱的姑娘要求师父废掉自己的武功。《神功克星》 中的呼延嘻嘻为了天下无敌而决意除掉自己的克星,这个克星离他越近他的功力越弱。最后却发现克星是一个落水的孩童,呼延嘻嘻当即下水救人,即使功力全失也无怨无悔。为了功名利禄而放弃自我原则牺牲所爱,在范锡林和他笔下的少年侠们看来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一风一树的片刻比位高权重更值得去珍惜。
神功是他童话中的最高目标,这些追逐目标的少年侠们有人背负了门派和家族的责任,有人为了爱与被爱选择了放弃,也有人在此过程中打破了陈规突破了自我。《百子图》 的小和尚就是因为执意要打碎那个多少年来被供为圭臬的花瓶,才发现了第一百种惊世神功。还有《铁头》 的不可傲慢、不可原地踏步,否则就会被这个时代所抛弃等。
范先生创作中的武侠元素不仅仅运用在童话中,还运用在少年武侠小说中。相较于少年武侠小说的潇洒秀美,童话更多了一分幽默与诙谐。如“呼延嘻嘻大盗”“百怪镇”“西门笨笨”等活泼有趣的名字,《神功酒》 俏皮地设置了两个结局让读者自己选择一个去相信。抑或是优美诗意而又幽默讽刺的行文手法,弱化了热血武侠中的残酷、血腥等消极因素,使其更符合少年儿童的审美和追求,更容易被接受。但偶尔也可以看到作者的矛盾与纠结,他剥离了江湖残酷性的同时,有时又忍不住用现实来点醒童话。《翻坛》 中的西门笨笨学习了一种可以让任何坚硬的东西都变得柔软的神功,名满天下后却不无沮丧地对师父说道,“可是,至今还有一样东西很硬很硬,我却怎么也没法让它变软”“是有些人的心肠”。
范锡林的武侠童话广受年轻小读者们的喜爱,但观其创作,多篇短篇童话的相似程度太高,读来有重复之感,如给“铁头”剃头、练剑的小镇等。同时对于传统文化的审视与现代性思考还不够深刻,孩子们多是临危受命,他曾有意识地提醒孩子们去享受真正的生活,但在大的层面上可以看出作者是认同传统思想所加给孩子们童这一概念的特殊负担的,“我们的民族往往喜欢将个人的、家族的,甚至是国家的希望寄托于孩子,因而孩子们过早地被置于一个由几千年文化发展所形成的复杂社会中,过早地承担了本不该他们承担的责任,社会及家庭有意无意地要将他们培养成一个‘有用’的人而不是‘真正的人’”。小读者常常被其中曲折离奇的英雄故事所吸引,也同时默认了父辈给予他们的任务与要求,不会反思若没有遇到神功会怎么样、没有成功的少年们该怎么样继续过好自己的一生,或许这是作者下一步所要考虑的问题。
无论如何,仍旧坚持纸质写作的范先生为孩子们提供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想象。先生的作品,既有侠之正义、武之神奇、情之动人,又有童话之妙、童话之美、童话之慰。每每看到先生照片,眉宇间的淡然与慈爱总让我觉得这就是一位大隐隐于市的武林高手,似乎他笔下的英雄少年们正是他自己年轻时的模样。而每一个孩子心中,又何尝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小江湖呢?他们在这江湖里是女侠,是英雄,相比于王子和公主,这是更符合我们文化根源的想象,是不必凭借身份就可大作一篇文章的战场。
①③〔美〕卡什丹:《女巫一定得死》,李淑珺译,机械工业出版社 2014年版,第45页,第62页。
② 范锡林:《神指门》,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2011年版,第76页。
④ 李颖颖:《论范锡林少年武侠小说与现代寓言》,《人间》2016年第27期。
⑤ 范锡林:《功夫树》,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2011年版,第139页。
⑥ 陈晖:《通向儿童文学之路》,新世纪出版社2005年版,第7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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