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湖北 陈国和
樊星先生是我的博士生导师。这个名字曾经引起我莫大兴趣。我是20 世纪90 年代初期的大学生,曾在校园《湖北日报》报栏中常常看到这个名字。每天我端着碗边吃饭边看樊星先生报刊上的惊艳文章。后来,我有意识阅读樊星先生的著述,对文学研究逐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2004 年我考入武汉大学,有幸成了先生的博士生。如今我又到省城工作,能够时常在先生身边再次领受教导。算起来认识先生已经有二十多年了。我曾经为先生的《当代文学与多维文化》《新生代作家与中国传统文化》两部著作写过书评,记载了一些当年和先生交往的细节,这次我在此基础上书写心中的先生印象。以前是写阅读心得,现在是写人物印象,自然也就有不同的感慨。
这里的“佛心”不是说樊星先生信仰佛教,而是指他内心的悲悯情怀。事实上他亦深受道家思想的影响,为人处事、学术研究都有着浪漫主义的飘逸仙气。他对古今中外的人类先进文化都充满了悲悯和同情,积极建构本土话语体系。他世事洞明,充满睿智,内心笃定,一生痴迷于学术。
1996 年四十岁的樊星先生写下《写我们的心灵史》一文,并且作为三年后出版的《世纪末文化思潮史》一书的代序。他在文中说道:“是时候了,写一本我们的当代史。”“我要写一部心灵的历史,一部时代情绪变迁的历史。”这富有宣言意味的话语其实表达了这一世代学人的心声。1957 年出生的樊星先生是“85 学人”,具有典型的世代意义。这代学人出生于新中国初期,从小就有新中国主人公的自豪感;1966—1976 年间,经过“上山下乡”的知青经历,又磨砺了这代学人的意志;新时期,这一世代的学人又成为第一批大学生,感受改革开放的勃勃生机,直接参与秩序的重建。这代学人具有陈平原所说的“使命感,英雄主义,浪漫激情,还有一点‘时不我待’或者‘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悲壮。樊星先生是1977 级大学生,在激情燃烧的20 世纪80 年代来到省城攻读研究生学位,后来因为成绩优秀留校任教。自然而然,他有着这代人的理想、激情和担当。他以诗人的敏感切身感受改革开放初期中国社会城乡的沧桑巨变,也在生活、工作空间的流动中感受中国发展的复杂与生存的艰难。最让他着迷的还是20 世纪80 年代西方文化思潮涌入国内后不同文学流派的激荡和变化,“走向未来丛书”“汉译名著”等读物成为他“睁眼看世界”的主要途径。当然,20 世纪90 年代以来市场经济、世俗化潮流对日常生活的冲击,他也有着切身体验。但是,无论世界如何变化,他自岿然不动,他秉持文学的初心,以敏锐的眼光和直觉的感受,洞察各种文学现象,剖析当代各种文化现象。
樊星先生以地域文化研究作为学术起点,《当代文学与地域文化》是他的成名作。选择当代文学与地域文化作为研究对象不仅仅与当时的寻根文学有密切联系,更与他个人喜欢游览世界名胜古迹、名山大川有很大关联。《世纪末文化思潮史》(这本著作还有韩文版)则是我最喜欢读的著作之一,我喜欢这部著作表现出的高昂主体性、叙述时澎湃的激情;还有《别了,20 世纪》《中国当代文学与美国文学》,两者都和樊星先生去美国学习有关,前者是他访问美国时的随笔,后者是他的博士论文。当然给本科生、研究生教授当代文学才是樊星先生的最爱,他多次被评为“武汉大学最美老师”,成为武汉大学本科生招生形象大使。这也说明樊星先生不仅仅是学术一流,深受爱戴,同时也是武汉大学教授们的精神颜值担当。《当代文学与多维文化》《当代文学新视野讲演录》《樊星讲当代小说》就是樊星先生以讲义为基础编写的著作。《大陆当代思想史论》《当代文学与国民性研究》《新生代与中国传统文化》等个人专著则是樊星先生近几年关注的话题。他还主编有《永远的红色经典》《中国当代文学专题研究》《中国当代文学》等文学史教程。从这些不完全统计的著作目录来看,我们不难发现樊星先生的劳模精神,几十年如一日,学贯中西,博古通今,笔耕不止,将当代文学研究置于中外文化网络,不断走向深入,进行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构建本土性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
樊星先生大学阶段学习的是外语专业,人生的第一份工作是中学英语教师。1997 年他曾到美国俄勒冈州太平洋大学做访问学者一年,2007 年赴德国特利尔大学任汉学系客座教授,博士论文也是研究“中国当代文学与美国文学”。樊星先生一直将中国文学置于世界文学视野之中进行分析。“越是世界的越是民族的”成为他学术追求的内在动力。20 世纪80 年代中期的文化热以来,学界关于20 世纪中国文学与传统文化的研究取得了一些突破。如侧重于20世纪中国文学与传统文化之间分析的有方锡德的《中国现代小说与传统文化》、陈平原的《中国小说叙事模式的转变》等;侧重20 世纪中国文学与西方文化之间关系梳理的有曾小逸主编的《走向世界文学》等。樊星先生不满足于这种单向的、直线型的简单论述,而是将当代文学纳入中西多维文化视野,沉入中国传统文化深处,而这沉入的结果又往往是对于民族魂的重新探讨和体认,是对民族文化强大自我更新能力、生存机制的重新发现和扬弃。显然,樊星先生走出了刺激—回应说的阐释模式,深入中华文化的深层结构,赋予中华传统文化以新的活力。20 世纪90 年代以来,民族文化复兴成为一种潮流,越来越多的作家加入“向后转”的行列,企图在民族文化传统中寻找创作的文化资源成为潮流,赋予中国传统文化以现代性或后现代性的新质。樊星先生的学术探索为这一文化思潮的形成做出了可贵的探索,功不可没。樊星先生具有开放的胸怀,兼容并蓄,对古今中外优秀文化都取拿来主义态度,为我使用,铸魂培根。
樊星先生强调文化视野,以悲悯之心看待世界,他善于将文学现象置于复杂的文化语境,在中西文化的交汇中考察各种文学现象,对世界先进文化充满了悲悯的同情。他既不厚古薄今,也不崇洋媚外,他将古代、现代、当代文化现象作为中国文学不同时段的样式,采取长时段视野进行分析,将中国文化作为世界文化的一种样式,按照世界文学的眼光进行观照,剥茧抽丝,去伪存真。如樊星先生分析20 世纪80 年代以来中国文学新生代作家的反文化、反理性思潮时,认为反文化是道家“绝圣弃智”思想的主要内容,两者都是返璞归真的需要,是狂放情绪的证明。当然,新生代作家反文化的姿态更为粗鄙和夸张。通过对韩东、于坚、李亚伟、伊莎等人的分析,深刻地剖析了这种思潮的不同表现形式,即在日常生活上的狂放和文化上的批判。这些青年作家在酗酒、纵欲中表达精神的苦闷,不仅仅是传统士大夫名士风度的遗风,也是思想解放、个性自由的必然,更是尼采和弗洛伊德非理性主义在当代中国的回声。同时,樊星先生也欣喜地发现了新生代作家狂欢和自虐之后的自我控制和自我拯救。如棉棉的《糖》中自我心理调节成为狂欢的互补,卫慧的《我的禅》中传统文化在改变个人心态和世界观上的积极作用。
樊星先生强调文学研究要有史的意识。他一再告诫我要构建各种文化现象的历史感,只有这样才能赋予各种文化现象以生命活力。我对陈应松的创作很感兴趣,曾经有段时间将陈应松纳入底层写作思潮进行简单分析,甚至生搬硬套地借用左翼文学思潮理论进行阐释。樊星先生对这种研究方式很不以为然,非常严厉地指出这种研究方式的生硬。建议从文化的角度来分析陈应松的小说创作,发掘他的文学史意义。也只有从这个视角出发才能有效地分析陈应松后来的小说创作,如《还魂记》《沉默森林》。樊星先生具有宽阔的文化视野,总是能看各种文学现象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
去年疫情过后,我去看望樊星先生,他正在重读周作人的《知堂文集》。刚好我也正在读这套文集。我想在这套文集的阅读中寻找民间岗位理论的学术实践,渴望从他《伟大捕风》《胜业》等短小的文章里获取生活的力量。而樊星先生更看重的周作人所表现出的中国文化的智性传统。周作人显然是“五四”新文学传统的一脉,钱锺书在文章中曾经多次批评过周作人文体苦涩,喜欢掉书袋,卖弄知识等等,而实际上读《管锥篇》就会发现,钱钟书和周作人有很多暗合之处。钱锺书和《管锥篇》是樊星先生时常公开说起的。学生们都知道,这是他追求的学术典范。樊星先生的学术视野、问题意识和文学趣味,显然继承了胡适、钱穆、李健吾和钱锺书的一脉。
虽然,樊星先生博览群书,对各种文化典籍都有深度的研究,但是他总是将各种文化资源内化为自身悲悯的情怀。正是这种悲悯的情怀,使得他对一些名利世俗的事情看得非常淡然,对人间世态的认识充满智慧。
樊星先生给人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对文学作品的熟悉。樊星先生着重芜杂文学现象历史本相的还原,着力于文学思潮、文化思潮的追根溯源,并进行有效的“知识考古”。无论是学术研究还是文学批评,樊星先生都特别强调文学性的追求。
樊星先生从小就喜欢读书。无论是知青岁月、大学时光还是中学教书期间,博览群书成为他对自我最基本的要求,也是他自我磨练性格的重要方式。他说因为酷爱读书,母亲特别同意他可以躺在床上看书。樊星先生对当代文学作品广泛阅读,烂熟于心,如数家珍,甚至对各种新人新作他能都做到及时关注。我们常常是在他当代文学专题课程听到相关介绍以后才去找作家作品研读。显然,我们这种“太聪明”的阅读方式并不可取,挂一漏万,也让先生私下多次批评。如今,我也是一名大学教授,也有自己的研究生,我基本也能做到及时关注各种文学期刊,保持同步阅读习惯。这要感谢樊星先生的言传身教。只是现在的新作真是海量,更新又快,作品阅读成为我日常工作的主要压力。可正如樊星先生所说,不及时阅读怎么能保证文学研究的现场感和针对性呢?阅读文学作品,樊星先生采用的是“笨”办法,每天5 点30 分准时起床,开始一天的阅读,并且做好阅读笔记。无论是王蒙、莫言、贾平凹、刘震云、阎连科等实力作家,还是乔叶、盛可以、田耳、姚鄂梅等年轻作家,无论是省内的作家如池莉、刘醒龙、陈应松、晓苏、普玄等,还是省外的作家如红柯、金仁顺、棉棉、卫慧、徐则臣等,都纳入了他的阅读研究视野。可以说,几乎没有一位成名作家的创作樊星先生没有关注过。正是因为大量的阅读,樊星先生才不说空话,更无狂语。他的学术观点总是一语中的、入木三分。
新世纪初,我在做博士论文研究时,他曾经建议我将毕飞宇纳入研究对象,那时的毕飞宇还没有写作“玉女三部曲”(《玉米》《玉秀》《玉秧》),也没有写作后来的《平原》和《推拿》。但是,由于我当时的学术兴趣主要在于乡村破败书写,没有认真领会他前瞻性的建议而放弃了与毕飞宇的学术相遇,至今已成遗憾。这件事情让樊星先生耿耿于怀,时常提起。也许他希望我有更多的学术勇气和学术担当吧。如今,毕飞宇已是当代文学经典作家,这证明了樊星先生当初学术眼光的敏锐。而这种敏锐显然是建立在大量阅读作品的基础上的。
我在阅读樊星先生的研究成果时,常会陷入沉思:为什么樊星先生对作品这么熟悉呢? 我曾就这一问题当面向先生请教。先生的回答是:好记忆不如烂笔头。我曾认真揣摩过先生的读书笔记,记下的内容有人物关系、故事情节、关键词、阅读即时感悟等,各种内容都有。作为文学批评家阅读作品是最基本的素养,应该说所有成功的批评家都会注意这方面知识的积累。但是,为什么樊星先生文学批评的辨识度那么高,那么富有灵气呢?我想还是因为先生的阅读不是一般的阅读,而是一种诗性阅读,每次阅读都是先生寻找文心之旅。诗性和文心是先生讲课时喜欢使用的关键词。我想这种诗性也是先生在作品研读时的情感体验吧!这种诗性的阅读是阅读者与创作者的对话,阅读者与文本世界的交流。这里有对文本的尊重,也有对作者的尊重。显然,这与寻章摘句的文学研究有本质的不同。刘熙载曾在《游艺约言》中说道:“文,心学也。心当有余于文,不可使文余于心。”袁枚在《随园诗话》中也倡导:“大道无形,惟在心心相印耳,诗岂易言哉?”可以说,诗性和文心是中国古代文学活动的内容和核心,中国传统文论讲究诗人气质和诗性思维。很多文论家本身就是诗人。他们在进行文学研究时主要采用体悟而不是逻辑式思维,情感投入大于理性演绎。
樊星先生显然继承了古代圣贤的精神气质,秉持诗性思维,拒绝功利性的文学研究范式,谢绝项目评价体系对学者的桎梏。正是这种诗性的气质和感情投入,才使得樊星先生在阅读一部部作品时是那样的兴奋和热情。樊星先生的学术实践让我看到的是一颗文心的跳动,一种文化的传承。20 世纪90 年代后期开始,互联网逐渐普及,数据库、爬虫、算法、AI 逐渐进入文学研究领域。这些技巧和方法为文学研究处理海量的信息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为文学研究提供了非常准确的数据。我也在研究过程中常常使用这些方法。但是,不得不说这种研究方法最大的不足就是缺少生命的温度,缺少对作品真诚的理解。诗心不在,文心放逐,这种人文科学研究又有多大的意义呢?置作品的基本阅读于不顾,你追我赶地使用劲爆的新词,争前恐后地使用新的方法,得到一个个冷冰冰的数字难道真是我们的初心?对这个问题,我是时常困惑的。我不知道樊星先生作何感想,不愿意就这个问题和他深入地交流。我想,抛弃任何真诚阅读文学作品的研究方法,都不会是文学研究的最有效方法。
读书、著书、育人是樊星先生最主要的生活方式。这种生命状态不免有些寂寞。但这正是他正常的生存状态,他自得其乐。如果以入世的热闹去换取他的寂寞,这是他不愿意的。樊星先生对知识、对读书有一种纯粹的爱。读书给了他生命的意义,读书给了他智性的挑战。
樊星先生不是一位躲进书斋、皓首穷经的学者,而是有着浓烈的当下情怀和历史使命的知识分子。他在人文知识分子民间岗位上,通过学术研究、批评实践和教书育人的有效途径传承“五四”新文化传统。
20 世纪80 年代初,樊星先生还在一所地方中学教高中英语。远离文化中心让他能沉浸在阅读之中,同时也避免了80 年代初期学界一些学术研究方法上的不足。那时的学界热衷于“广场”,迷信于现代性的神话,忽视自身民间岗位的建设。20 世纪90 年代以来,市场经济兴起,世俗化潮流风起云涌,很多学人找不到自己准确的人生位置,从此沉沦失落。而樊星先生这段地方中学教师的特殊工作经历,让他知道生活的疾苦,时常与底层保持精神上的联系。
1983 年,在繁重的高中教学之余,樊星先生撰写的读书笔记《这样探索人生》在《读书》杂志上发表。可以说在学术研究的准备期,樊星先生就对社会有着深刻的理解,对自我有着精准的定位。因此,他既不炫耀人生的苦难,也不卖弄个人的聪明,而是默默地从事地域文化、传统文化以及中外文学比较研究的学术活动,不为潮流所动,积极热情地发掘新人新作,丰富当代文学与文化。正是这种学术初心和当下情怀,樊星先生的学术研究一直不紧不慢,却稳步向前。樊星先生不以物喜,不以己悲,20 世纪90 年代当选为中国十大文学批评家,新世纪初当选为湖北省作协主席,以及现在成为武汉市批评家协会主席,他都如此淡然。樊星先生对自我有清醒的认识,对自己的责任有准确的定位,久久为功,著作等身,引领学界潮流,在当代文学的地域文化、神秘文化、传统文化等研究方面做出了杰出的贡献。樊星先生将自己真切的生存体验带入到了文学 (文化)研究领域之中,其研究活动自然成了自我精神救赎的有效途径。樊星先生总是要求我们学生的学术研究要有自己的独到理解。他鼓励我们说,每个人的生命经历都是独一无二的,作品阅读的体验也是独一无二的,学术研究就是要写出这种独特性,将自我的生命体验融合在学术研究之中,赋予学术研究以个人的情怀和当代意义。
为什么要特意提出这一点呢?20 世纪90 年代以来,“思想淡出,学术凸显”的潮流汹涌澎湃,一些研究者龟缩在自己的书斋之内,逐渐远离现实,思想上趋向保守,甚至有些学者和利益集团合谋,违背初心,蝇营狗苟。很多学者只是将文学批评作为自己学术训练的场所,稍有心得就转移学术方向,服膺于项目学术评价体系,缺乏持续追踪研究的热情。这种内卷化的研究逐渐为人们所厌恶。其实,一个民族的兴盛需要有文心的烛照。张之洞就曾经说过:“世运之明晦,人才之盛衰,其表在政,其里在学。”樊星先生敢于藐视项目学术评价体系,勇于担当,在浩瀚如海的文学现象中发现优秀作品,感悟文学的新质,以悲悯之心与创作者对话,寻找本土的文化内涵。
正是这种担当和才情,使得樊星先生永远有一颗年轻的心,能够穿透文化迷雾,发表真知灼见,并将这种见解使用文学性话语表达出来。这本身需要胆识和勇气。这也是樊星先生一直为文学爱好者爱戴的重要原因。他以自己微弱的力量呵护着文学种子的生根、发芽。樊星先生不断在《湖北日报》等报刊撰文,推介文坛新作。大家都知道按照当下的学术评价体系,这样的时评是不计科研成果的,精明的学者不会在这方面花费太多精力。只有具有浓烈的当下情怀、甘于奉献的学者才愿意几十年如一日从事这份新人新作的推介工作。
这种浓烈的当下情怀还表现在对学术话语体系的自觉追求上。樊星先生特别崇尚文学性的学术话语,追求诗性的表达方式。樊星先生在保持学术语言理论性的同时,尽可能使学术语言也具有文学性、诗性。让读者感受到中华母语的无限魅力。如在《当代文学与地域文化》的论述中写到“北方文化的复兴”“南方意识的崛起”;“齐鲁的悲怆”“秦晋的悲凉”“东北的神奇”“西北的雄奇”“中原的奇异”;“楚风的绚丽”“吴越的逍遥”“巴蜀的灵气”等,都焕发出“地域之光”。文思缜密,情趣盎然,整饬、对偶的句式表现了樊星先生文学趣味的追求,正如他所说“世界不老,文学常青”。樊星先生多次向我推荐李健吾的文学批评范式,要求认真研读《咀华集》。李健吾对文学批评有独到的认识,认为批评和创作是平等的对话关系,彼此都是独立的文学世界。樊星先生推荐李健吾的批评,其实就是推崇文学性,那种西方的“寻美的批评”和中国的诗文批评的结合,那种“以印象和比喻为核心的整体、综合、直接的体味和观照”,推荐的是这种自由的文学批评。
樊星先生的语速特别快,对当下文学和文化热点了然于心,和他一起聊天我总是非常自卑,因为我本就是一个知识面有限、木讷笨拙的学生,尽管非常努力,但总是不善于表达。师生们交流时常常是他们的话轮一圈又一圈之后,我还停留在话轮的原地左思右想,内心翻江倒海,说不出半个字。他时常停下来为我解释各种话语的暗扣,这固然源于他的善解人意。但是,我常想他是否有些懊恼招了我这个木脑壳的学生呢?樊星先生善于在当下文学现象中汲取学术力量,对现实发出自己良知的声音。正因为他的学术研究与当下现实贴得太近,内心的焦灼与激动只能通过滚烫、跳跃的话语表达出来。这种滚烫、跳跃的思想和话语需要多少个日日夜夜的闭门苦读,又需要怎样的哀民生之多艰的赤子之心呢?
如何把握教学的广度和深度,怎样区别学科建设与学生培养,这些对任何高校教师都不是一件容易完成的工作。樊星先生总能找到学术语言与大众传播话语的结合点。风趣幽默、充满机智是他的教学风格。樊星先生不做高台讲章,在阐释各种文学及文化命题时总是由近及远,举重若轻,驾轻就熟,在一些习以为常的文学现象中开掘出新意,赋予当前文化现象历史感和纵深感。樊星先生的研究方法、教学手段看起来不惊艳、不花哨,但是置于长时段的视野,就会发现具有方法论的意味,这值得大家好好揣摩和玩味。如他对莫言、贾平凹几十年如一日的研究。
佛心、诗心、文心只是从我个人的角度谈谈先生的印象,但是,我一直认为樊星先生对学生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充满智慧的。特别是我人到中年以后,越来越感觉到樊星先生是一位学识渊博、富有创见、内心豁达、风趣幽默、伟大而又有力量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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