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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之无家别——新说《水浒》(十)

时间:2024-05-20

上海 鲍鹏山

编 辑:张勇耀 mzxszyy@126.com

《水浒》是反家庭的,我们看到那些英雄好汉,没几个有家室,几个开始有的,后来也都灰飞烟灭了。所以,我们也基本看不到他们住家的情况(徐宁的家被一个偷儿偷窥,也顺带让我们看到室内情况和家庭生活细节,算是一个例外)。不过这也正常,《水浒》本来就不是写日常生活,《西游记》也没有家庭描写。但“没家庭”“没写家庭”与“反家庭”还是不一样的。《西游记》就属于前者,而《水浒传》属于后者。

我在央视讲的《水浒》,讲了五个人,第一个鲁智深就是天孤星,一个家人都没有,孟子说,人生第一乐是“父母俱在兄弟无故”,他是父母不在兄弟无。他一辈子住的地方,在渭州就是一个“下处”,他打死镇关西逃走前曾经急急忙忙回到下处:

回到下处,急急卷了些衣服盘缠,细软银两;但是旧衣粗重都弃了;提了一条齐眉短棒,奔出南门,一道烟走了。

真是简陋。后来他的住处就是五台山的禅房,就在禅床上睡觉,被禅和子制止和举报。再后来就是在东京大相国寺的菜园子里,一个简易的棚户,廨宇。再后来,无论是二龙山还是梁山,都没写到他的住处,直到最后在杭州六和寺坐化——坐化前在僧房里睡半夜,被浙江潮弄醒了,但从此长睡不醒了。

李逵,在江州牢城做“牢子”,宋江在江州时曾经去寻过戴宗、李逵和张顺的住处,我们看看这一段,他们的居处,何等萧条:

去州衙前左边寻问戴院长家。有人说道:“他又无老小,只在城隍庙间壁观音里歇。”宋江听了,直寻访到那里,已自锁了门出去了。

却又来寻问黑旋风李逵时,多人说道:“他是个没头神,又无家室,只在牢里安身;没地里的巡检,东边歇两日,西边歪几时:正不知他那里是住处。”

宋江又寻问卖鱼牙子张顺时,亦有人说道:“他自在城外村里住。便是卖鱼时,也只在城外江边。只除非讨赊钱入城来。”

其实,这种萧条冷落之感,几乎是《水浒》好汉的家居底色。石秀无处安身,住到杨雄家,不但自己没有找到安居的感觉,还把杨雄的家弄没了。《水浒》一百零八人中第一个出场的史进,倒是有一个父亲留给他的大庄园,但一回没完,他就一把火烧了这个庄园,住到少华山上,又觉得这样不是了,最终流落江湖。想想后来他与鲁智深在瓦官寺旁边的树林里重逢,何等零落,他对鲁智深说:

自那日酒楼前与哥哥分手,次日听得哥哥打死了郑屠,逃走去了,有缉捕的访知史进和哥哥赍发那唱的金老,因此,小弟亦便离了渭州,寻师父王进。直到延州,又寻不着。回到北京住了几时,盘缠使尽,以此来在这里寻些盘缠。

我读到这里,无端地废书而想:他晚上睡在哪里?总不能如贾平凹说的,睡在夜里吧?

反正他本来也就是一个单身狗,随他睡哪里吧。

但是,有两个人,本来是有温馨的家庭的。

一个是武松,一个是林冲。

武松原先流落到沧州,住在柴进那里。我们不妨先看看他当时的寒凉——是的,从鲁达的简陋,到李逵、戴宗的萧条,写到武松,只能用寒凉了:

宋江已有八分酒,脚步趄了只顾踏去。那廊下有一个大汉,因害疟疾,当不住那寒冷,把一薪火在那里向。宋江仰着脸,只顾踏将去,正在火薪柄上;把那火里炭火都薪在那汉脸上。那汉吃了一惊,惊出一身汗来。那汉气将起来,把宋江劈胸揪住,大喝道:“你是甚么鸟人!敢来消遣我!”宋江也吃了一惊。正分说不得,那个提灯笼的庄客慌忙叫道:“不得无礼!这位是大官人最相待的客官!”那汉道:“‘客官!客官!’我初来时也是‘客官!’也曾最相待过。如今却听庄客搬口,便疏慢了我,正是‘人无千日好!’”

读这样的文字,我们能感觉到武松当时的冷,那是从肌肤到内心的冷,是从自然天气到人伦关系的冷。正是有这样的漂泊流浪、寄人篱下的经历,所以,在阳谷县,哥嫂一让他搬来同住,他当晚就搬到哥嫂家里了——哪怕他此时已经觉察到潘金莲对他的暧昧。

接下来,便是武松一生最为温馨的生活:

武松自此只在哥哥家里宿歇。武大依前上街挑卖炊饼。武松每日自去县里画卯,承应差使。不论归迟归早,那妇人顿羹顿饭,欢天喜地,服侍武松。

“顿羹顿饭”——这一句看得我对潘金莲的所有厌恶都烟消云散。武松一生,自小父母双亡,与哥哥武大流落街头,他何曾吃过一顿热乎饭。这个嫂子,若无其他念头,是何等好的嫂子。有个哥哥,有个嫂子,若无其他念头,是何等好的一个家。

不觉过了一月有余,看看是十二月天气。连日朔风紧起,四下里彤云密布,又早纷纷扬扬飞下一天大雪来。

……

那妇人独自一个冷冷清清立在帘儿下等着,只见武松踏着那乱琼碎玉归来。那妇人揭起帘子,陪着笑脸迎接道:“叔叔,寒冷?”武松道:“感谢嫂嫂忧念。”入得门来,便把毡笠儿除将下来。那妇人双手去接。武松道:“不劳嫂嫂生受。”自把雪来拂了,挂在壁上;解了腰里缠带,脱了身上鹦哥绿纻丝衲袄,入房里搭了。

这段描写,施耐庵施大爷已经用“那妇人”这个称呼来膈应我们,以免我们情绪迷糊,但我们还是被这个场景中的细腻、温柔、暧暖俘虏了。这时你想起什么?我想起的是:“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那妇人便道:“奴等一早起。叔叔,怎地不归来吃早饭?”

武松道:“便是县里一个相识,请吃早饭。却才又有一个作杯,我不奈烦,一直走到家里来。”

看到了吗?武松外面的饭不想吃了,不想应承应酬,就想回到自己的家,自己温暖的家。“一直走到家里来”,你品,你细品。

那妇人道:“恁地;叔叔向火。”武松道:“好。”便脱了油靴,换了一双袜子,穿了暖鞋;掇个杌子自近火边坐地。那妇人把前门上了拴,后门也关了,却搬些按酒果品菜蔬入武松房里来,摆在桌子上。

你看这写得好琐碎。但武松每一个琐碎的动作里,都有家的气息、家的温煦。

而且,果然有酒,有果品菜蔬。有雪的天气,咋能没有酒呢?

这样的嫂子,如果没有那样的念头,这日子,也是可以好好过下去的了。

潘金莲前门栓,后门关。把风霜关在门外,把温暖关在房内,如果潘金莲不是另有所图,等到武大归来,一家三口儿吃酒,晚来天大雪,家人饮三杯,则武大家里,是何等人间幸福!

当然你可以说这是武大的家,还不能算是武松的家。潘金莲可以邀请武松来家里同住,理由是亲兄弟比不得别人,不来住惹人笑话。但潘金莲也可以把武松赶出门去,不认这个兄弟。

天色却早未牌时分。武大挑了担儿归来推门,那妇人慌忙开门。武大进来歇了担儿,随到厨下,见老婆双眼哭得红红的。武大道:“你和谁闹来?”那妇人道:“都是你不争气,教外人来欺负我!”武大道:“谁人敢来欺负你!”妇人道:“情知是有谁!争奈武二那厮……”

隔着一场雪,一杯酒,一个下午。是外人,是那厮了,不是亲兄弟了。潘金莲恼了,但有一个让人难过的细节你要注意到:武松温馨的家已然没有了,但哭泣的潘金莲却还是忘了打开门栓。

前门还是栓,后门还是关,武松在房里,不胜那凄惨。

武大撇了老婆,来到武松房里,叫道:“二哥,你不曾吃点心,我和你吃些酒。”武松只不做声,寻思了半晌,再脱了丝鞋,依旧穿上油膀鞋,着了上盖,带上毡笠儿,一头系缠袋,一面出门。武大叫道:“二哥,那里去?”也不应,一直地只顾去了。

读到这里,你要不要放声一哭?

……正在家中两口儿絮聒,只见武松引了一个土兵,拿着一条匾担,迳来房里收拾了行李,便出门去。武大赶出来叫道:“二哥,做甚麽便搬了去?”武松道:“哥哥,不要问;说起来,装你的幌子。你只由我自去便了。”

只是,你是哭武松,还是武大?甚至,潘金莲,是不是也要让我们哭?

人间苦啊。

潘金莲,大雪天,前门栓,后门关,关住武松,关住小小的心愿和幸福。可惜,武松走了,潘金莲哭红了眼,武大,腌臜混沌的武大怎么着?

我在《鲍鹏山新批水浒传》里,这样批此情此景:

我只要哭。一哭武二无处安身,一哭武大无处着落。

人都知武大无能,不知这种无能正是你我人生之大无奈也。

从头至尾,武二许多错,金莲许多罪,二人言行,造许多业。武大处其中,无罪无错,却独承业果而无怨无咎。武大者,受难天使也!

我还这样批:

武大家的门,总是关来关去的。

为什么批这一句?我被这门弄得有点迷糊。这两扇门,最后是这样的:

武松……唤土兵先去灵床子前,明晃晃的点起两枝蜡烛,焚起一炉香,列下一陌纸钱,把祭物去灵前摆了,堆盘满宴,铺下酒食果品之类,叫一个土兵后面烫酒,两个土兵门前安排桌凳,又有两个前后把门。

……

原来都有土兵前后把着门,都是监禁的一般。

……

武松请到四家邻舍并王婆,和嫂嫂共是六人。武松掇条凳子,却坐在横头,便叫土兵把前后门关了。

这一关,就斩尽杀绝了。斩尽杀绝所有的温暖和温柔。

而那个曾经嘘寒问暖,曾经吃酒,曾经肴馔满桌,曾经火盆常热的家,最后是这样的:

小人此一去,存亡未保,死活不知。我哥哥灵床子就今烧化了。家中但有些一应物件,望烦四位高邻与小人变卖些钱来,作随衙用度之资,听候使用。

后来,武松刺配孟州牢城之前,“那原旧的上邻姚二郎将变卖家私什物的银两交付与武松收受,作别自回去了”。

家没了。变成了几两碎银子。从此武松属江湖。

讲家的温暖,我们看看前面说到的徐宁的家。这是《水浒》一部大书里唯一细致描写的家庭内部摆设和家庭日常生活,真是咂咂有味:

(时迁)踅到徐宁后门边,从墙上下来,不费半点气力,爬将过去,看里面时,却是个小小院子。

时迁伏在厨房外张时,见厨房下灯明,两个娅嬛兀自收拾未了。时迁……张那楼上时,见那金枪手徐宁和娘子对坐炉边向火,怀里抱著一个六七岁孩儿。时迁看那卧房里时,见梁上果然有个大皮匣拴在上面;房门口挂著一副弓箭,一口腰刀;衣架上挂著各色衣服;徐宁口里叫道:“梅香,你来与我折了衣服。”下面一个娅嬛上来,就侧首春台上先折了一领柴绣圆领;又折一领官绿衬里袄子并下面五色花绣踢串,一个护项彩色锦帕,一条红绿结子并手帕一包;另用一个小黄帕儿,包著一条双獭尾荔枝金带;共放在包袱内,把来安在烘笼上。时迁多看在眼里。

约至二更以后,徐宁收拾上床。娘子问道:“明日随值也不?”徐宁道:“明日正是天子驾幸龙符宫,须用早起五更去伺候。”娘子听了,便分付梅香道:“官人明日要起五更出去随班;你们四更起来烧汤,安排点心。”

时迁……听得徐宁夫妻两口儿上床睡,两个娅嬛在房门外打铺。房里桌上却点著碗灯。那五个人都睡著了。两个梅香一日伏侍到晚,精神困倦,齁齁打呼。

……四更左侧,徐宁起来,便唤娅嬛起来烧汤。那两个使女从睡梦里起来,看房里没了灯,叫道:“呵呀!今夜却没了灯!”徐宁道:“你不去后面讨灯等几时!”

那个梅香开楼门下胡梯响。时迁……听得娅嬛正开后门出来便去开墙门,时迁却潜入厨房里,贴身在厨桌下。梅香讨了灯火入来,又去关门,却来灶前烧火。这使女便也起来生炭火上楼去。多时,汤滚,捧面汤上去,徐宁洗漱了,叫烫些热酒上来。娅嬛安排肉食炊饼上去,徐宁吃罢,叫把饭与外面当值的吃。时迁听得徐宁下来叫伴当吃了饭,背著包袱,拿了金枪出门。两个梅香点著灯送徐宁出去。……

两个娅嬛又关闭了门户,吹灭了灯火,上楼来,脱了衣裳,倒头便睡。

首先原谅我引这么多,盖因《水浒》写家庭内部和家居日常生活笔墨太少,所以,这一段珍贵。

时迁听,时迁看,在时迁的听、看里,我们也听到了宋代家庭的对话,看到了宋代家庭的内部摆设。更重要的,是我们看到了徐宁平静安逸的生活。有太太,太太体贴,有孩子,孩子乖巧,有两个丫鬟,丫鬟懵懂而老实。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庸常,才是幸福呢。

我在《鲍鹏山新批水浒传》第五十五回《吴用使时迁偷甲 汤隆赚徐宁上山》的“回前总评”上,这样写:

徐宁的地位和生活方式,很像早年的林冲。林冲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徐宁是御前金枪班教师。二人在东京时就相识,常常较量武艺,彼此敬爱。所以,徐宁的故事也和林冲的故事隐隐相对,暗中形成的对比值得注意。

时迁来到东京徐宁家。透过时迁之眼,小说展现了徐宁的日常生活。《水浒传》充满英雄故事,熙熙攘攘的江湖世界,似乎在平凡琐碎的常人生活之外。好汉们要么闯荡江湖,要么打熬筋骨,要么沙场征战,要么流浪四方,很少有对家庭生活的展示。林冲的娘子写得温婉可爱,但是林冲家庭生活到底怎么样,作者没有涉及,所以描写徐宁家庭生活的这一段文字非常珍贵。它像一幅风俗画,干净平实、细节繁复,将日常生活的场景和滋味清晰地凸显出来,给人历历在目之感。尤其丫鬟折衣服一节,是神来之笔。衣服色彩斑斓,每一种不同的服饰都暗示着主人日常生活的片段。显然,徐宁的生活很安宁,徐宁爱当下的生活,也在小心维护着这样的生活。徐宁的名字,充满反讽意味。也许意味着对安缓宁静生活的一种期待,但——梁山不允许徐宁有安宁生活。他被蒙汗药麻翻,醒来时已在梁山上。

那么,他那个温馨的家呢?

汤隆笑道:“好教哥哥欢喜:打发嫂嫂上车之后,我便翻身去赚了这甲,诱了这个娅嬛,收拾了家中应有细软,做一担儿挑在这里。”

“做一担儿挑在这里”,你品,你细品。

就这样还要叫徐宁欢喜。

徐宁欢喜不欢喜,你且别管。我只问你:你读到此处,欢喜不欢喜?

徐宁道:“却是兄弟送了我也!”

徐宁道:“兄弟,你也害得我不浅!”

类似的声音,我们在秦明、朱仝口中也听到过啊。

为了扩充实力,梁山必须网络英雄。为了网罗英雄,梁山常常使用极为残酷的手段:设计陷害,彻底毁灭他们过去的生活,斩断他们回到主流社会的道路。江湖盛传的山东及时雨的“招贤纳士”、梁山自称的“聚义”,往往不过如此。梁山所谓的“大义”,与其卑下的动机、恶毒的手段、残酷的结果之间的冲突,在《水浒传》最后十几回中渐渐强烈起来。

徐宁的故事和林冲的故事,有很多有意义的对应。他们的身份和生活方式,本来都是接近的。最终,他们都上了梁山。林冲被兄弟陆谦出卖,徐宁中了兄弟汤隆的圈套。陷害他们的幕后黑手,于林冲,是朝廷的高俅;于徐宁,是梁山。梁山和高俅,既对立,又很有相似之处。这是徐宁的故事引人深思的地方。

再看看河北玉麒麟大名府首富卢俊义家的最后结局:

却说李固听得梁山泊好汉引军马入城,又见四下里火起,正在家中有些眼跳,便和贾氏商量,收拾了一包金珠细软背了,便出门奔走。

先是被奸夫淫妇细软收拾了一包,接下来:

卢俊义奔到家中,不见李固和那婆娘,且叫众人把应有家私金银财宝都搬来装在车子上,往梁山泊给散。

这大财主家的家财,当然不是徐宁这样的一个国家公务员可以相比,一担肯定做不下,挑不起,必须要车载斗量,输于梁山泊。

上了梁山泊,意气扬扬、不可一世的卢俊义,就呆了。呆板得可怜。

哦,写到这里,不能忘了另一个大财主,李家庄的庄主扑天雕李应。李家庄这个大庄园,有“每日拨万论千”(杜兴语)的家业:

杨雄看时,真个好大庄院。外面周回一遭阔港;粉墙傍岸,有数百株合抱不交的大柳树;门外一座吊桥接著庄门;入得门,来到厅前,两边有二十余座枪架,明晃晃的都插满军器。

最后呢?

李应禀宋江道:“小可两个已送将军到大寨了;既与众头领亦都相见了;在此趋侍不妨,只不知家中老小如何,可教小人下山则个。”

吴学究笑道:“大官人差矣。宝眷己都取到山寨了。贵庄一把火已都烧做白地,大官人回到那里去?”

李应不信,早见车仗人马队队上山来。李应看时,见是自家的庄客并老小人等。李应连忙来问时,妻子说道:“你被知府捉了来,随后又有两个巡检引著四个都头,带三百来士兵,到来抄扎家私;把我们好好地叫上车子,将家里一应有箱笼牛羊马匹驴骡等项都拿了去;又把庄院放起火来都烧了。”

……宋江道:“且请宅眷后厅耳房中安歇。”李应又见厅前厅后这许多头领亦有家眷老小在彼,便与妻子道:“只得依允他过。”

上山后的李应,哪里还是翱翔的老雕,而是一个闷声不响的账房先生。

算一算,除了上面说的,从九纹龙史进烧掉自家庄园开始,柴进的庄园没了,晁盖的庄园烧了,穆弘穆春的庄园烧了,宋江的宋家庄烧了,孔亮孔明的庄园没了,杨雄的家没了……

有江湖,就容不得家。毁了家,就进入了江湖。

一入江湖荒江冷,从此温柔在梦乡。

这一篇我啥也不想说,只有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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