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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尘埃落定》 叙事过程中的“复调性”

时间:2024-05-20

⊙马红霞[太原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太原 030027 ]

20世纪20年代,文艺理论家巴赫金在他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创作问题》一书中提出了“复调性理论”,他认为,陀氏小说的基本特征便是“复调性”,或者把这复调性也可以称之为“多声部”特性,所谓复调性就是把各种独立的、不相混合、甚至相互矛盾的声音(或者行为、意识、文化)填充到文本中,给读者形成独特的审美体验,这也是复调小说写作的基本特点。随着时间的发展,复调性理论也越来越成熟。

阿来的《尘埃落定》具备复调小说的特点,评论界也对其做了很多研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这些研究都是从小处着眼,细节出发,没有宏观的分析介绍。现从大处入手,总结补充,全面分析这部作品的复调性,从而更深地理解这部小说。

一、人物语言上的对话性

在巴赫金的复调理论中,“复调”的理论基础是“对白”,他认为“对白”是人们生活中最常见的现象,从对白中可以体现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关系以及矛盾冲突。他说:“复调小说整个就是对话的。”《尘埃落定》中便有很强的对话性,这种对话性首先体现在主人公与自己的对话上,其次还有主人公与作者、主人公与作品中其他人。

(一)主人公与自己的对话

在复调小说中的主人公具有极大的独立性,这种独立性的最大表现便是他在思想与语言上自成权威,是拥有完整思想观念的创造者,主人公常常热衷于在小说中为自己的行为与观点辩护,在这种观念成分极强的自我分析过程中,“自我意识”构成了小说中最主要的艺术成分。

《尘埃落定》中的主人公是一个傻子,是麦其土司家的二少爷,不仅是小说的主人公,还是叙述者。看似很傻,实则聪明,有着强烈的自我意识和惊人的预感,见证了土司制度兴衰的历史,总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出正确的决定,最终取代了他聪明的哥哥成为最后一个麦其土司。傻子每天醒来,都会问两个问题“我在哪里?”“我是谁?”这是小说中主人公典型的自我对话,这种叙述与描写在小说中出现了多次,可以说主人公一直在和自己进行对话,探寻自身的价值,追求生活的真谛,正如黑格尔所言,就人类个体而言,重要的不是人在世界上是什么,而是世界在人的心目中是什么。

主人公除了自我对话,还以叙述人的视角进行思考讲述来看待我们生活的外部世界,通过“我”的意识感受外部的声音与现象,这种内心独白式的对话被巴赫金称之为“自我对话”,在独白构思中,主人公是封闭的。在小说的叙述语境中,主人公是土司醉酒后的产物,是与汉族女人生下的“傻儿子”,“一个月时坚决不笑”,“ 我一咧嘴,一汪涎水从嘴角掉了下来”,在小说的一开始便定下了主人公“傻”的基调,整个故事与叙述语境都是在“我”这个傻子的描述中展开的。另外,傻子的叙述视角还是一种上帝式的全知全能视角,如在小说的描写中,“我”可以预测重大事件的发生,可以预测父母甚至众人的心理,甚至可以预知麦其土司家族的未来。

这种独特的自我对话形式,独特的叙述视角,是小说复调性的一大体现。

(二)主人公与作者的对话

主人公不仅是小说故事的叙述者,还是参与者。主人公在小说中,不是作者言论的客体,而是对自己和对世界的观点看法和作者的观点看法有着同样平等的价值。主人公不是作者思想的传达者,二者产生对话,针对一个事情进行辩论。

在《尘埃落定》中,傻子作为所有事件的参与者,他有着自己的想法,如傻子在描述他认为的傻子时,他把“笑容”作为这个人是否是傻子的重要指标,把笑时的肌肉、牙齿运动作为评判这个人是否傻的标准,可见,傻子在关于如何辨识傻的问题上有着自己的思想,没有按照作者的傻而顺势进行,是与之辩论反抗的。

(三)主人公与他人的对话

《 尘埃落定》中除了自我意识的对话,还充斥着大篇幅的他人话语,“自我对话”与“他人话语”构成了这部小说对话叙事的一大特点。据巴赫金阐释,这是指社会语言,一种“社会声音”,它们有着众多的各自独立而不相融合的声音和意识。主人公傻子除了与自己、作者对话之外,还与小说中的其他人物对话,这些对话使主人公的自我意识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尘埃落定》里,父母、哥哥、情人、管家、仆人、书记官等人的话语与傻子构成对话性。主人公与其他人的对话,交织出不同的声音,尤为明显的是对立的声音。这种对立的声音源于傻子二少爷和他聪明的哥哥。傻子每天都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自己是谁,十三岁开始才有记忆,一直处于混沌的状态,没有权力的欲望,被人欺辱,生于尊贵之家地位却可有可无。然而,他总在一些关键性的事情上做出勇敢而又正确的决策,如在几个土司就种粮食还是种罂粟的问题上、在边境贸易的扩展与创建上、土司最后的存留与归属问题上,主人公——傻子——“我”都表现出了超乎于常人的睿智,在“我”的远见卓识下,故事按“我”的预言发展下去。而“我”的哥哥在别人眼里是一个聪明人,对权力和女人都充满着强烈的欲望,在战争中出尽风头,被人尊崇为大英雄,以“准土司”自居,但在很多重要事情上,做出了错误的决定,最终没有取得土司之位。正是这样的一组鲜明对比,“聪明好还是傻好”的声音在故事中穿梭。聪明与傻并不是绝对,我们希望自己变得聪明,但有的时候傻一点也很好,大智若愚。

二、文本结构的对位法

(一)人物的对位

在小说的主要人物中(如翁波意西与活佛,哥哥与“我”、侍女与公主),大多是通过对位的方式相互作用且共存,人物的相互对位构成了这部小说的基本框架,也成为文本结构的基本支柱。各个对位各司其职,阐释出文本的意义。此外,麦其土司太太与麦其土司、侍女与牧羊女之间,这些对位结构都存在着对话性,从而也使这部小说的共时性文本结构的建构得以很好地建立。

(二)故事情节的对位

作者把故事共时地呈现在读者面前,在这个横向层面上又相互关联,每个层面作为个体表达自己的观点,又同时进行平等的对话交流。叙述者讲述了“我”以前发生和正在经历的事情,实际上是在叙述“我”的自我意识,这些事件都成了自我意识的客体。许多情节的对位转述有一些逻辑混乱,松散零碎,跨度大,体现了复调小说的特征,多种意识的对位融合。因此,在这些故事情节中,包含着“土司家族的兴衰史”和“主人公的成长蜕变”双重语境。如小说中讲到“我”外出办事,如何做出英明决策,帮助家族带来财富,一边讲述家族的发展,一边讲述自我意识的成熟。

三、文化上的复调性

巴赫金认为,社会上所谓的多元领域,实质上是不同的文化壁垒,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关系,实质上是不同的文化背景之间的矛盾,这种多元性与矛盾性,归根结底是由固有文化所决定的。在多元的社会中,到处充满矛盾,这些矛盾表现为时代的发展特点。基于这样的观点,作者阿来紧紧抓住了生活中的悖论,并把它融入小说创作中,在小说人物之间的对话与辩论中,传达出一种更为深厚的文化内涵。

阿来作为一名优秀藏族作家的代表,他对于家乡马尔康藏区的记忆已深入骨髓,并时刻冲击着他的内心,马尔康藏区的重大变化,无时无刻不冲击着他的内心。这部《尘埃落定》充满了文化上的复调性,究其原因,在于作家阿来的思想艺术,在藏语与汉语、藏地与汉地的不同文化语境下穿梭培养出来的作家,注定会被塑造成具有精神和肉体上双重文化影响的混血儿,也正因为如此,阿来的思想与感情比其他人更为复杂,更为冷静,正是这种交融与冲突,产生了这部鲜有的旷世杰作。

这种双重文化气质、多种文化语境中形成的思维方式,使阿来创作出了这部独特的藏族汉语小说,他与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了同样的艺术创作经历,这说明人类的艺术思维是相通的。在《尘埃落定》对话性的背后,显现的是文化的深刻意蕴,是作者运用自己独特的文化背景、艺术思维构建了自己的小说世界。对话不仅仅是小说中故事的对话,还是阿来建构的宗教对话、东方文化的对话、世界文化的对话。

四、结语

阿来的《尘埃落定》有着独特的文本形式——复调,它的复调性不仅体现在语言上的对话性、结构上的对位,还体现在文化上的复调。藏族作家阿来以自己特殊的藏族与汉族双重文化背景为基础,凭着自己别树一帜的原始宗教思维艺术,完成了这部小说。我们每个人都是社会中的个体,如何做人、如何生活是一件重要的事情,我们想做聪明人,也应该适当的时候做一下傻子,大智若愚,保留一份纯真。世界是多元的,文化是多样的,是平等的,我们身处于不同文化之中,进行着平等的对话,交织出复杂而又奇妙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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