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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以鬯小说中的意象分析

时间:2024-05-20

⊙张馨月[吉林大学, 长春 130000 ]

“意象”的概念源自《周易·系辞上》,最初表现为哲学范畴上的主客一体化,其背后呈现的是“天人合一”“物我交融”的思维方式。到了明清时期,“意象”成为通用的诗学术语,且常被用于品评诗词。进入现代之后,学者杨义最早在《中国叙事学》中将“意象”一词引入小说研究。在刘以鬯的小说中,其利用意象书写所制造出的文本情节化、空间化使小说别具特色。笔者试图探究刘以鬯小说中的独特意象,解读其丰富的象征意义,勾连其“意象”与中国传统文学和西方现代性之关联。

一、“酒”意象:迷醉间的精神挣脱

刘以鬯渴望揭示生活中的丑陋与美丽,他常借用一个意象来达到一种强烈的反差对比,进而表达自己想要展示的真实感受。譬如刘以鬯经常借用“酒”这个意象,将世界分割成酒前的世界与酒后的世界,分割成清醒与迷醉。借由叙述者醉酒之后的状态吐露真言,表达对于现实世界的不满愤懑和对于文学界的失望以及对于自我生活压抑状态的倾诉等。“酒”意象在文本中承载的是主人公在迷醉与清醒之中对于现实残酷世界的一种挣脱与反抗。文学家历来都喜好以酒为介,借酒抒怀。文人爱饮酒,大概是因为酒是一种神奇的东西。酒能使人疯狂,说出平日不能言的话,做出平日不敢做的事。酒能令人通畅,激发大脑中的一切想象,增添个人的文采。酒还能使人游离于现实世界之外,达到一种飘然而立的状态。尼采认为酒神精神实际上是一种崇高而伟大的悲剧力量,刘以鬯的小说中常常利用“酒”这个意象让主人公在酒后抒发不满和对文学的真正看法,从而在混沌之中完成对于自己的精神救赎。

刘以鬯的《酒徒》就是他利用酒之意象来表达自己对于香港文学界的态度,借此抒发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经典作品。在《酒徒》的开篇中,刘以鬯利用酒馆、酒和喝酒的人来营造出迷醉的氛围。叙述主体“我”缓缓道来自己在醉酒的状态下与酒馆里出卖肉体的一个老女人发生了关系。从这一开场,读者便清楚地感知到一种介于迷醉和清醒之间的氛围感。以酒之意象引出叙事主体“酒徒”,在文本中进行着公开叙事。酒徒是有显然的两个状态的:清醒状态下的酒徒是默默无闻甚至想要把自己藏匿起来,他对于自己的爱情不敢争取和正视,对于身边的事件充满疑惑但却不去证实,对文学界充满了绝望又不敢起身反抗;而醉酒后的酒徒却是另一种状态,是另一种叙事话语。如果说清醒中的酒徒是现实世界的叙事主体,那醉酒后的酒徒则是迷醉世界里的另一叙述者。那些穿插在醉酒后的“胡言乱语”实际上正是作者内心真实的展现,在刘以鬯精心营造的“酒”意象中,酒是叙事者挣脱肉体束缚和现实压抑的良药,是清醒与迷醉之间的自我解脱。

二、“梦”意象:梦幻中的欲望释放

在刘以鬯的小说文本中,除了上述的“酒”意象外,还有“梦”意象。如果说,“酒”意象的使用是刘以鬯用来拯救灵魂,那么“梦”意象则是为了展现灵魂。在梦的幻境中展露出的是人物真实的精神状态,渴望摆脱沉重现实的束缚。与酒的叙事功能一样,梦是根据故事的不同需要而出现在不同的地方,一步步推动着故事情节,揭露出这个世界的荒诞戏谑,表现着作者真实的精神世界。

刘以鬯根据《西厢记》进行改编,创造了《寺内》,同时,《寺内》也成为刘以鬯利用梦的状态来表达人物的思想意识而塑造出个性真实人物的成功实践。在《寺内》的文本中,刘以鬯大胆地借用传统文化的剧本梗概,同时在仔细研究了弗洛伊德的精神学说后将这种有关梦的理论学说合情合理地借鉴到文本之中,以此展现年轻人的大胆与无畏,使主人公由冲破礼教的旧形象上升为新时代的现代青年。李今说:“《寺内》可以说是刘以鬯把弗洛依德的《梦的解析》有意识地应用于文学创作的一次成功的尝试。”《寺内》的主人公在刘以鬯的帮助下借梦抒发自己真实感受,说出自己掩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潮湿欲望:

她也做了一场梦。 梦见自己变成一个小偷,轻步走进张君瑞的心房。

张生的梦境成为一个诉说着他对小姐莺莺爱慕之情的载体,在潜意识世界里张生被爱情控制着。崔莺莺的梦境则是她内心世界的写照,她的头脑已经被爱情冲昏,这种性爱给了她惊喜、神秘、美好的体验,她承受着由高贵的大家闺秀到爱情小偷的身份转变。这两个梦的形态是如此的相似,都是利用梦这个意象来诉说隐藏在精神层面的叙述者状态。

“梦”意象背后掩藏的是以透明的姿态躲藏在文本中的人物,或轻或重、或高或低地诉说着笔者的真正意图。刘以鬯用梦编织出一个又一个的琉璃人生,美丽却易碎。在“梦”意象之下,我们似乎透过重重叠叠的迷障触摸到主人公内心的真实,梦的存在是为了展现灵魂,释放出真实的自己。无论是熟睡中的梦还是白日梦或是理想的梦境,所有类型的梦境最终的目的都是说真实的话,表达真实的情感。

三、“影”意象:日光下的灵魂映射

影子是一种光学现象,在生活中,只要有日光的地方物体就一定会有影子,物体和影子是紧密相连不可分割的。刘以鬯的实验小说中有一种意象可称为“影”意象,这类意象主要通过文本的双重叙述来呈现,表现为小说文本里除了主体叙述者之外,有时还会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其他人物。

例如在《酒徒》中,除了叙述者“我”之外,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的另一位人物叫作麦荷门。麦荷门在《酒徒》中的角色十分重要,贯穿着文本始终。一开始,麦荷门是作为酒徒亲密的酒友所出现的,他与酒徒在酒吧里喝酒聊天,他常请酒徒喝酒,并且非常热络地希望酒徒给他讲解一些文学上的问题。对于麦荷门这个人,酒徒在文中有以下评价:

“麦荷门是个爱好文学的好青年。”

从酒徒对于麦荷门的评价可以看出,麦荷门是热爱文学的青年,他勇于去实践自己的文学梦。他积极地筹备文学杂志,希望成为这片土地上文学领地的守卫者。同时他也邀请酒徒做杂志的编辑,酒徒收到麦荷门这种激情的鼓舞而与他一齐投身文学事业的实践。但很快,酒徒发现麦荷门的才华与审美不足以支撑他的文学热情,他所筹备的杂志内容也逐渐因为审美能力不足而变了质,这种文学变质使酒徒感到自己的文学精神受到了污染,这种污染不亚于自己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写一些媚俗的文字。在无奈之下,酒徒辞去了编辑的工作,而重新成为一名庸俗小说的写手。

酒徒和麦荷门看似是两个不同的人物,但实际上他们的性格和思想上都有很多交集。比如他们都认为文学是价值的财富,都热爱文学事业,但二者对待文学的态度和实践文学的方式不相同,麦荷门是勇敢的实践者,但自身的素养却不足以支撑;而酒徒是懦弱的逃避者,却拥有着极高的文学素养和一针见血的文学评论功底。麦荷门是酒徒的影子,酒徒欣赏他的勇敢,他们时而重叠时而分离。

这种“影”意象在刘以鬯的另一篇小说《追鱼》中也有所体现。《追鱼》是刘以鬯根据越剧改编而成的一篇小说,写读书人与池塘里的鱼的追逐故事。文中这样写道:

第二日,读书人放下书本,走去池塘边,想看鱼,看到了自己。

在这段文本中,文中的“自己”可能是读书人自己在池塘中的倒影,也可能是读书人与鱼的合影。鱼在这里做了读书人的影子,读书人是想变成鱼去到池塘里的。因为池塘里的世界是如此的美好,有貌美的女子,有自由自在的天地,读书人想去往池塘里,渴望去到一个尽善尽美的世界。这里影子代替了读书人,读书人内心的真实想法在日光的照射下展现出来,成为一个沉默不语的影子。

在这类叙事中,影子的存在可以看作是叙事者侧面体现出的思想和灵魂,影子直接投射在叙述者的内心深处,洞察着叙述者内心的种种想法,就像是一双洞察世事的眼睛。日光之下本就没有秘密,一切掩藏在内心的想法和感情都像影子一般与主体紧密相连。无论是《酒徒》里的麦荷门,还是《追鱼》中池塘里的鱼,都和主体叙事者有无法割裂的重叠之处,刘以鬯利用这种相互照应的手段,增加了人物的立体感。“影”是主体的投射,“影”意象在叙事中的使用更是一种探求内心真实的方式。

在刘以鬯的小说中,他利用多种意象塑造文本的空间化,文本空间化的背后是作者藏于内心的真实感受。这种尝试使得刘以鬯的小说文本呈现出传统与现代的糅合之味,具有浓厚的中西混合感,在借鉴西方表达技巧的同时,又从骨子里散发出浓郁的东方韵味。

① 李今:《刘以鬯实验小说》,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340页。

②④ 刘以鬯:《刘以鬯小说自选集》,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第198页,第148页。

③ 刘以鬯:《酒徒》,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第8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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