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扇》中李香君形象解读

⊙李晓娟 ［山西艺术职业学院， 太原 030002］

《桃花扇》是孔尚任于康熙年间著成的传奇剧本，是一本爱情戏。《桃花扇》的文学成就较多，其中较为突出的便是成功地塑造了我国乃至世界文学史上经典的女性形象——李香君。李香君在剧中的身份是秦淮艺伎，虽然社会地位低下，不过她却有着不让须眉的巾帼气概，令人动容。分析《桃花扇》中的李香君艺术形象，总结其性格特点，有助于更加透彻地剖析当时的社会现象。

一、端庄典雅而又羞涩腼腆的秦淮闺秀形象

李香君是一名秦淮艺伎，是“南京秣陵教坊名妓，秦淮八艳之一”。艺伎在当时的地位较为低下，并且其处于风尘之地，是“衣冠中人所不齿的倡优、贱流”。李香君虽为一名艺伎，其行为举止和言行谈吐却处处流露出清纯脱俗、羞涩腼腆、端庄典雅等众多一般在名家闺秀身上表现出的气质。李香君在《桃花扇》中的初次登场展现出的便是安静、单纯的性格。当时的文人墨客前来“拜访”李香君时，她一般只做简单的言语应答，例如回答问题或者道谢，其余活动概不参与，由李贞丽代其应酬。李香君虽然处于艺伎之地，属于风尘场所，但其自身清高典雅的性格却并没有受到影响，她在接待文人的时候彬彬有礼，同时一直与文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丝毫没有普通艺伎的形象特征，举手投足之间展现的都是大户人家小姐的形象。

例如在第二出《传歌》中：“（唤介）孩儿，杨老爷不是外人，取出曲本快快练习，好上新腔。”此时她被要求练习新曲本，但这个时候场上还有个杨老爷。“（且皱眉介）有客在，只是学歌怎的。”作为艺伎，学习新歌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是谋生的手段，但李香君显然不喜欢当着别人的面练习新曲，她皱眉并且小声抱怨着，表达出心中的不悦，同时这些小动作又表现出了她的羞涩腼腆。在遇到侯方域时，李香君羞涩腼腆的形象便更加突出了。第五出《访翠》中有着这样的情节：“（丑）才子佳人，难得聚会，你们一对儿吃个交心酒如何？”听到此话，此时李香君“羞，遮袖下”。李香君虽然早已对名才双绝的侯方域芳心暗许，但当众人拿她和侯方域开玩笑并谈起爱情之事，她仍然表现出羞涩腼腆的闺秀形象。在与侯方域后续的爱情发展中，李香君羞涩的少女形象更加突出且明显，但同时又不忸怩作态，对待侯方域极为端庄，真正展现出了清高典雅而又羞涩腼腆的秦淮闺秀形象。

二、坚贞不屈的贞烈女性形象

李香君虽然性格高雅端庄，受到众多文人追捧，但其始终无法摆脱艺伎这个低下的身份，而且其形貌绝佳，被歹人垂涎，受到了多次威逼利诱。但李香君心系侯方域，早已死心塌地，面对威逼利诱甚至暴力，表现出了与艺伎身份格格不入的贞烈女性形象。

在剧本第十七出中，侯方域为避免祸乱暂离李香君，李香君下定死心要嫁侯方域，并立誓为其守节。此后，丁继之、卞玉京先后向李香君提亲，均被李香君严厉拒绝。众人对李香君百般劝说，让其放弃等待侯方域，寻好人家嫁了，李香君表示“奴家已嫁侯郎，岂肯改志”。面对态度坚决的李香君，一些人知道好言无法劝动她，便开始采用威逼利诱的不齿手段。而李香君面对这些手段，仍然表现出不屈不挠的反抗精神，如面对送来的雪花银两，李香君说“可知定情诗红丝栓紧，抵过他万两雪花银”；面对人身威胁，她更是激烈反抗，“尽你吓唬，奴的主意已经定了”。虽然李香君始终坚贞不屈，一心一意等候着侯方域，但是她“甘愿等待”的这种行为并没有受到众人的欣赏，反而有人认为其不识好歹，到最后甚至出现了“抢亲”行为。

第二十二出《守楼》中出现了“忙忙交聘礼，凶凶夺歌姬”的情节。李香君在楼上，看着田仰带领众人送来聘礼，她说道:“唬杀奴也。”李贞丽和杨龙友上楼劝李香君放弃侯方域，李香君回答说侯方域已经是她的终身依靠，盟誓不会改变，“便等他三年、十年、一百年”。杨龙友听罢，便要强行抱起李香君下楼。李香君一开始还将其作为平日里的亲友，只在言语上进行反抗，随着无理蛮横的行为越来越多，李香君知道“友不复存”，便开始拿着侯方域给的扇子“前后乱打”。不过一个女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李香君最终没能摆脱魔爪，被抱下了楼。为了不打破与侯方域的盟誓，李香君产生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想法，她在最后关头摆脱束缚以头抢地，顿时花容破碎。李香君面对权奸的威逼利诱拼命反抗，甚至以身死为代价为侯方域守节，这种行为充分地展现出了李香君坚贞不屈的贞烈女性形象。

三、凛然正气的巾帼女性形象

李香君虽身为艺伎，社会地位低下，但其言谈举止却展现出不让须眉的巾帼气概。不同于其他女性，李香君有着强烈的政治主见，甚至当她最为依赖的爱情与政治得失出现关联时，她会选择“牺牲小我，保全大我”。这是李香君作为女性尤其是艺伎女性极为可贵的人格魅力。

在第十二出《辞院》中，侯方域被奸贼阮大铖陷害，生命受到威胁，复社前途危在旦夕。杨龙友将这个消息告诉侯方域和李香君时，李香君说事不宜迟，侯方域需要尽快远走高飞，不要连累了其他人（复社人员）。侯方域不舍李香君，被李香君正色回道：“官人素以豪杰自命，为何学儿女之态？”她告诫侯方域不要因为感情而耽搁了复社事业，此时虎口脱险，彼时就能保存与权奸斗争的实力，如果现下因为一时的感情羁绊而连累了复社的其他人员，那么复社的中坚力量将会更小，便无法挽狂澜，无法救国救民。在李香君的严厉要求下，侯方域离开了。李香君何曾不想挽留新婚燕尔的美好，但为了复社、为了国家，她选择忍受离别的痛苦。

李香君对阮大铖这类权奸深恶痛绝，她深刻地认识到这些奸贼对国家造成的危害，并且在心中与他们结下了怨仇。在第七出《却奁》中，李香君将其对权奸的愤恨和不齿，一股脑地宣泄了出来。此时正处于明朝存亡之际，国将不国，这些权奸没有丝毫为国家分忧的意识，甚至依靠着权力饮酒作乐，贪图享受，搜刮名妓，李香君作为秦淮名妓之一也被其搜刮而来。看着面前这些权奸小人，李香君怒从中来，开始“骂筵”。在《五供养》曲子中，她骂这些权奸小人整日迷恋“花草”，荒淫无度，不知朝政；在《玉枝交》中她骂道“干儿义子从新用，绝不了魏家种”，痛骂阉党倒行逆施，祸国殃民。李香君小小女子，却深明大义，对国家兴亡和政治有着清醒的认知，同时还嫉恶如仇，敢于叱斥权奸，其凛然正气的巾帼女性形象甚至令须眉为之汗颜。

四、看破红尘的悲剧女性形象

李香君身为风尘女子，虽然有着许多十分可贵的性格特点，但由于当时残酷的社会现实，也难以摆脱悲剧的命运。李香君身处明末时期，当时的南明王朝正是奸臣当道，各路权奸以权谋私，为了自身利益残害国家忠臣和有识之士，阮大铖、马士英等权奸是这类奸臣的代表。侯方域是复社组织的成员，而复社正是各路奸臣重点打压的对象。阮大铖与侯方域有仇怨，面对阮大铖的威胁，侯方域不得不离开李香君，这也是造成李香君和侯方域爱情悲剧的原因。在这种社会背景下，李香君作为一名有着侠肝义胆、凛然正气的巾帼烈女，她的悲剧是注定的。

在《入道》这出戏中，孔尚任将李香君的悲剧形象更加鲜明地表现了出来。此时清兵已经占领南京，明王朝眼看就要覆灭，侯方域和李香君在追祭会上相遇，二人拿着扇子望着对方，倾诉衷肠，他们本想夫妻还乡，突然一名道士冲出来将他们的扇子撕碎，大声呵斥道：“呸!两个痴虫，你看国在哪里？家在哪里？这点花月情根割不断么？”二人恍然大悟，放下情痴，摆脱了尘世虚妄，选择了进山修道。李香君的爱情和斗争、充满着血和泪的过往，都在入道后烟消云散，以往的悲剧在此刻成了更大的悲剧，那便是亡国而又无可奈何，只能进山入道，了却尘世牵绊。

五、结语

李香君作为一名艺伎，从大的方面来说，拥有鲜明的政治立场和爱国之心，从小的方面来说，兼备女子的温柔端庄和男子的正气豪情，其形象与阮、马等权奸之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孔尚任通过描述当时的社会环境和李香君的生活遭遇，向观众展示了南明时期朝廷的腐朽，揭示了南明仅一年便覆灭的原因，同时也塑造出了一个有血有肉、生动形象的进步女性形象，颠覆了人们对女性，尤其是风尘女子的传统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