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期刊杂志

欲望·幻象·崇高——乔伊斯《阿拉比》之新解

时间:2024-05-20

⊙王艳荣[山西大学,太原 030006]

詹姆斯·乔伊斯(James Joyce)作为现代主义小说的先驱和短篇小说家的典范,创作了数量不菲的小说与诗歌,曾先后出版诗歌集《室内乐》与《每只一便士的苹果》、短篇小说集《都柏林人》以及长篇小说《青年艺术家的肖像》《尤利西斯》,等等。其创作的《阿拉比》这一新型短篇小说不仅体现出乔伊斯洗练又自然、“隐之为体,义生文外”的文风,还展示了当时爱尔兰的社会腐败、道德瘫痪和个体困境。

近年来,我国学者对《阿拉比》的意象研究和成长主题探索方兴未艾。此外,目前研究也多用空间叙事理论对这部作品进行分析,如孟姜玲、琚磊和谢诗彤;李晓岚则从拉康的精神分析理论来解读小男孩的人格成长经历;张雅婷从巴柔的比较文学形象学相关理论对《阿拉比》中的东方形象进行考辨;梁楹则分析《阿拉比》中的基督教文化。但很少有人用拉康的“主体与他者”、齐泽克的“幻象与欲望”以及“卑俗与崇高”思想理论去解读《阿拉比》。

一、主体与他者

拉康曾于1964年在弗洛伊德理论的基础上提出了自己的欲望理论,阐释了“主体”“他者”“欲望”和“原乐”四个概念,并得出结论:“主体是他者的产物”。拉康眼中的他者不是主体的附庸,不是处于主体位置之下,而是处于主体位置之上。主体离不开他者,他者对主体具有建构甚至掌控作用。

《阿拉比》中的主人公是个无忧无虑的小男孩,因其心上人曼根姐姐非常想去阿拉比,但要“去修道院里做静修”而不能去阿拉比,小男孩便对曼根姐姐承诺自己会去,并“给带点东西”。于是去阿拉比成了小男孩刻意追求的目标,小说也围绕去阿拉比这条线索而展开。小男孩为主体,曼根姐姐为他者,主体对他者有依赖性。曼根姐姐是小男孩心中的白月光,她的美好形象“摆动的衣服,柔软的发辫,清晰可见的身影”始终浮现在小男孩的脑海里,即使“在最不浪漫的地方,她的形象也陪伴着”他。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深深地影响着他,“宛如拨动琴弦的手指”拨动着小男孩的身体。小男孩的个人欲望——去阿拉比是由曼根姐姐所引起的,是依据曼根姐姐的欲望而产生的,一旦个人欲望为他者所决定,这本身就具有悲剧性,这也预示了阿拉比在小男孩心中的美好形象定会嬗变。黑格尔指出:“欲望在于被他人认可。”小男孩的欲望是曼根姐姐的欲望,是他者欲望之欲望。曼根姐姐认为阿拉比是个“非常壮观的市场”,“倒是真应该去”。曼根姐姐希望自己的欲望得到小男孩的承认,换言之,曼根姐姐认为阿拉比是个好地方,自己想去,因此小男孩也“真应该去”;而小男孩依据曼根姐姐的目光来对阿拉比的形象进行建构,他希望通过去阿拉比来得到曼根姐姐的承认或认可。然而,小男孩眼中真实的阿拉比并不是他想象的阿拉比,仅仅是昏暗的集市,加之市场上的推销员与两个男人调情这一行为更是对小男孩心中美好而又神圣爱情的一种亵渎。阿拉比在小男孩心中的美好形象破灭,甚至一瞬间觉得“自己成了一个被虚荣心驱使和嘲弄的动物”。

“欲望必须依附言辞”。曼根姐姐通过言语,构建和表达了得不到彻底满足的欲望——去阿拉比市场;小男孩则通过言语向姑妈请求“周六晚上到阿拉比市场去”,多次提醒自己的姑父“晚上要去阿拉比市场”,并暗示姑父给自己钱。当小男孩用言辞说出自己想去阿拉比这一欲望时,他也在无意中掩盖了自己没钱、想问姑父要钱的欲望。因为小男孩多次对姑父提及“我要去阿拉比市场”,这一话语如果离开了具体语境,在听者和读者那里可能产生诸多不同的理解:它可能仅仅表达了言说者强烈的意图——“我要去阿拉比”,它亦可能隐含着言说者其他的企图,言外之意为:“我要去阿拉比,给我点钱吧”。小男孩话语中的暗示导致小男孩与姑父交流沟通的失败,姑父第一次回答:“去吧,孩子,我知道了”,第二次则说:“人们已经上床,现在都睡过头觉了”,直到姑妈直言:“你就不能给他钱让他去吗?”姑父这才给了他两先令。显然,姑父并未理解小男孩的言外之意。正如米勒(J.Hillis Miller)所言:“文学中的每句话,都是一个施行语言链条上的一部分。”小男孩使用了可能产生歧义的表达,导致小男孩很晚才去阿拉比,此时“差不多货摊都已关闭”,眼前的阿拉比只是一个昏暗的集市。

二、幻象与欲望

何为幻象?在齐泽克看来,“幻象是一个谎言”,“是一道屏幕,其功能在于遮蔽实在界深处那核心的不可能性”。幻象在我们的生活中随处可见,而信仰支撑着幻象。小说中的曼根姐姐,对小男孩而言,就是信仰。小男孩对曼根姐姐所说的“阿拉比是个壮观的集市”“倒是真应该去”深信不疑。在其信仰的影响下,小男孩相信了幻象这一谎言,认为阿拉比就是一切美好的代名词,一旦小男孩知情太多,揭开笼罩在阿拉比之上的面具,看到的只会是阿拉比的昏暗以及浮华,并陷入无尽的“痛苦和愤怒”。

小男孩深处“阿拉比是个壮观的集市”“倒是真应该去”这一幻象之中,他是“幻象中的主体”,没有“属于自己的欲望”,并且根据曼根姐姐的欲望来构建自己的欲望。这正如齐泽克所言:“在幻象中展示的欲望不是主体自身的欲望,而是他者的欲望,是那些在我周围、与我互动的人的欲望。”

幻象为“我”与其他人之间的“欲望互动”提供了一个场域。通过“我要去阿拉比市场”这一欲望中介,幻象将曼根姐姐与小男孩关联到了一起。小男孩以“去阿拉比”为纽带,与曼根姐姐在幻象“阿拉比是个壮观的市场”“倒是真应该去”这一场域之中进行了“欲望互动”。

三、卑俗与崇高

崇高,英文为“sublime”,其可被翻译为庄严、宏伟,亦可做动词“升华”来表示事物状态由低级到高级的变化过程。齐泽克借助拉康的理论重新阐释了康德的崇高,将之运用到政治哲学层面,并提出卑俗与崇高二者为对立统一的关系。

齐泽克在其著作《意识形态的崇高对象》中明确指出:“作为崇高对象的东西,本身并不是崇高的,而仅仅是因为其占据了崇高的位置,才变成了崇高对象,以崇高对象的面目展示给了主体。”阿拉比市场本身就是个极其普通的市场,甚至有点昏暗,但在曼根姐姐对小男孩的劝诱之下,其占据了拉康所称之为原质的位置,由普通之物升华为崇高对象,变成了小男孩一心向往、朝思暮想的地方。阿拉比变得神圣以及令人向往,并不是由其内在特质所决定的,而是曼根姐姐及小男孩赋予了其崇高特质。换言之,阿拉比之所以在小男孩心中美好,并不是因为本身美好,而是因其占据了“美好”的位置。

当曼根姐姐劝诫小男孩一定要去阿拉比时,小男孩心中就有了一个错觉,即阿拉比市场一定是美好的,与其所生活的昏暗的、死气沉沉的北里奇蒙街的环境定是截然相反的。此时的小男孩与其心中的阿拉比已经形成了类似于主人与奴隶、君主与臣民之间的不对等关系。小男孩从那以后,“不论白天黑夜都胡思乱想”,甚至“恨不得那几天插在中间的沉闷日子一下子过去”,只希望快点去阿拉比市场,并给曼根姐姐带点东西。小男孩对阿拉比的朝思暮想让不明所以的老师以为小男孩开始变懒,让她的姑妈担心是不是去阿拉比只为“共济会的事儿”,小男孩在下定决心要去阿拉比时,成为阿拉比的奴隶。

齐泽克曾说:“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并不是因为某些实证原因,而是因为对方进入了这个人的幻象框架,被这个人的幻象所座驾。”同理,小男孩眼中的阿拉比这一崇高之所是“被幻象框架所座驾了的对象”,它的崇高性只是暂时的,且只在幻象中存在。换句话说,小男孩心中的阿拉比神圣且令人向往的这一形象只是暂时的。只要“阿拉比是个壮观的集市”,“倒是真应该去”这一幻象被“穿越”,阿拉比模糊又美好的面具被揭开,小男孩眼中的阿拉比将不再是崇高之所,而会嬗变为一个卑俗之地。

四、结语

在“阿拉比是个壮观的集市”“倒是真应该去”这一幻象之中,小男孩根据曼根姐姐的欲望构建起了自己的欲望——我要去阿拉比,并赋予了阿拉比崇高性,卑俗的阿拉比则化身为崇高对象,但阿拉比的美好假象最终被小男孩识破,阿拉比由其崇高之所变为卑俗之地,其在小男孩心中的美好形象发生巨大嬗变。

免责声明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