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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草天空》的梦境解码及具象化解读

时间:2024-05-20

⊙李姝垣 [西安外国语大学, 西安 710128]

早在电影诞生初始,20 世纪初年,便有人提出了电影——梦工厂的说法,其中无疑包含了电影/梦的类比。电影作为创造梦境的艺术媒介之一,承载着满足人类欲望的功能,观众希望在短暂的时间内忘却生活的烦恼,用银幕上的故事填补心理的空缺。同时,观影也是观众对电影的解码过程,虽然解码时观众的解读位置会有所差别,但这时主动权完全掌握在观众手中。而在比较特殊的梦境电影或谜电影中,解码的难度会略微增加,影片中引导性的“上帝视角”不复存在,更多依靠发散的叙事思维与碎片化的情节完成故事的讲述,这虽然会给观众带来逻辑上的紊乱,但也给观众带来了“解谜”的快感。梦境电影代表作品《香草天空》(2001年)翻拍自西班牙电影《睁开你的眼睛》(1997),由卡梅伦·克劳指导拍摄,汤姆·克鲁斯、佩内洛普·克鲁兹等主演。影片融合了梦境、欲望、精神、惊悚等元素,结合电影叙事手法,赋予大众新奇的观影体验,其中的梦境设计与人物的符码化塑造使得这部电影更具探析价值。

一、梦境电影热潮的社会语境

20 世纪90年代,梦境电影在好莱坞逐渐流行,究其原因,笔者认为主要有两点。首先是科技的发展与电脑技术在电影行业的应用。进入90年代,计算机技术的发展带给电影领域新的发展生机,不仅在影像呈现方面,更是成为电影叙事的语言和工具,科技成为人类在电影中实现想象力与成就感的依托。因此,计算机技术的成熟使得梦境电影在虚幻与梦境之间的转换更加逼真与自如,使得人类情感的抒发方式更加新颖。同时伴随着科技的发展,人类意识到生命的脆弱与短暂,以及科技带给人类生命的新的希望。为弥补人类在脆弱生命前的心理空缺,实现心灵慰藉,往往会在电影中设置因为科技而转变人类命运的母题,人类可以在科技控制中实现对生命的完全把控,比如《香草天空》中的LE(life extension)公司。其次,第二点原因是大众文化的冲击。在经历了嬉皮士流行风潮,越南战争等事件后,90年代的美国进入了较为稳定的社会发展时期,经济逐渐复苏,文化思潮更加多元。同时,大众文化冲击着精英文化,电影中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大众性文化符号,人类在内心世界的探索上也更加个人化,更倾向于在个人体验中实现对内心世界的感知与关注,由此带动了梦境电影热潮的兴起。

二、精神世界的梦境映射

关于“梦”,弗洛伊德认为,它是一种完全有效的精神现象,其实是一种愿望的满足,它能加入到一系列可以理解的清醒状态的精神活动中,它是由高度复杂的智力活动逐步建立的。可见,梦在某种程度上是人类精神世界的映射,它的形成与人的经历有关,是对现实生活中未达成愿望的弥补,是人的意识与潜意识共同作用的结果。

(一)潜意识推动的梦境构建

在《香草天空》中,导演通过梦境,将整个故事都置于虚实结合的“梦的套层”结构中。从影片开始的噩梦,到结尾梦境的觉醒,都是男主人公大卫的梦境。大卫在十一岁失去了父母,虽然继承了父亲的财富,但依然无法摆脱来自父辈人群“七个小矮人”对他生活的干预。同时,也无人可以分担他因失去母亲而承受的痛苦,这也是他在生活中不断更换“女伴”的原因。大卫少年时期的心灵创伤从未愈合,内心的孤独是生活的常态,电影开头噩梦中空荡的街道就是最好的映射,这也是电影中的第一层梦。紧接着是第二层梦境,围绕着大卫与索菲亚、布莱恩展开,这个梦境以大卫从电影最初的噩梦中醒来为开端,以大卫在派对上与索菲亚相识,与朱莉发生车祸导致毁容为主要内容。这一层梦境中实现了从美梦到噩梦的转换,大卫与索菲亚在满是暖黄色落叶街道相遇的场景就是转换的标志。此外,在第二层梦境进行时,还穿插着自称有两个女儿的心理医生麦考特与大卫的交谈镜头,这时的讲述者是大卫,麦考特对大卫讲述的第二层梦境中发生的事情进行释梦,释梦这一行为既证明了片头噩梦醒来后第二层梦境的真实性,也开拓了“释梦”这第三层梦境。在第二层梦境的噩梦最深处,街上醒来的大卫进入了“清醒梦境(lucid dream)”。这是LE 公司打造的完美梦境,在美梦中可以完成生命的延续,让生活按照个人希望的方向发展。但在“清醒梦境”中,潜意识的力量很强大,会引起错觉,这也是大卫会对朱莉与索菲亚混淆,因为幻觉误伤她人入狱的解释,大卫因潜意识的力量进入了完美梦境中的噩梦。可见,电影中构建的梦境既相互联系又部分独立,在套叠交错中完成了故事的叙述。

(二)梦境中关键的电影符号

艺术,原本是对自然和社会的再现。再现的原理就是艺术利用媒介以及相应的编码,根据人的意指,进一步创造出不同形式的所指。体现在电影中就是运用视觉画面对叙述情节进行编码,通过对关键符号的设定,进行影像呈现,完成故事叙述,帮助观众理解影片并进行情节解码。古罗马的哲学家奥古斯丁曾经这样定义过符号,他认为符号是可以使人们想到在这个东西加诸感觉的印象之外的某些东西,可见,符号可以以自身为中心,向感觉或想象等方面逐渐延伸,使人类获得符号之外的更多东西。电影中,为了推动情节叙述,会将符号进行具象化的体现,因此,符号编码与解码的应用体现在《香草天空》中就是台词与道具的运用。

1.台词“睁开你的眼睛”(open your eyes)这句台词在电影中一共出现了四次,而且每次出现对情节的调动都起到关键性作用。影片伊始,随着闹钟“睁开你的眼睛”的女声响起,大卫像往常一样从床上醒来,开车出门,看到的却是空无一人的纽约42 大道和时代广场,只有矗立的巨大灯牌、变换的交通灯,以及高耸的摩天大楼等现代性建筑。本该最繁华的时段却没有人的身影,这定是不真实的。于是第二声“睁开你的眼睛”的闹铃声响起,异于第一次醒来时,大卫身边躺着把他带向噩梦的朱莉。当第三次出现时,大卫进入了“清醒梦境”,街头醒来的大卫见到了心爱的索菲亚,她穿着二人初见时的大衣,背后是浅蓝色的天空与橙黄色的日光,此时大卫的潜意识噩梦开启。在结尾处,这句台词第四次出现,有着双关性的意味,既是将选择了真实的大卫从冰冻中唤醒,也是让正在观看的观众醒来,至于影片中的大卫是真正的醒来回到现实,还是进入了另一个梦境,观众无从所知。这句台词每次出现对主人公命运的发展都有转折意义,既暗示情节转向,也以此作为梦境电影的“解梦点”,帮助观众解读影像的观影提示。

2.道具 电影中多次出现的被命名为“香草天空”的油画是凡·高1873年的作品《阿尔让特依的塞纳河》,在电影中这幅画被赋予的意义已经远超画作本身。它是大卫母亲的遗物,承载了大卫对母亲,对女性的思考与观点,这影响了他的童年,并伴随他成长。这幅画中有河流、丛林、天空、房子,呈现的意象温暖明媚,是大卫内心深处的美好向往,也是母亲传递给大卫不可替代的温暖感觉。因此,电影中出现“香草天空”般的场景时,是整个梦境最圆满的时刻。当大卫与索菲亚在公园金黄色落叶铺满的街道上相遇时,大卫在清晨的街头被索菲亚唤醒时,索菲亚一片片摘下大卫整容手术后的面具时,以及在影片最后大卫选择面对真实,从楼顶跳下时,画面都是暖色调的,就如凡·高画中的场景。

影片中导演通过技巧与符号的结合,使电影叙事更为清晰,梦境展现更为明朗,对大卫梦境的塑造更加可信,同时用电影画面对观众进行了提示性引导,推进观影者的影像解读。

(三)现代人的欲望满足于自我救赎

生活在都市的现代人,在追求物质财富的过程中,忽视了精神世界的重要性,久而久之,物质得到满足但却内心空虚,大卫就是典型的帅气多金的现代人,衣食无忧,生活富足,他的生活看起来美好无比,引人羡慕。但真正进入他的梦境,就会发现他的内心迷茫、空洞,没有明确的人生目标,生活中的种种行为也不过是为了弥补心灵上的缺憾,实现原始欲望的发泄。进入“清醒梦境”中,大卫逃避痛苦,摆脱了丑陋的外貌,拥有了心爱的女人,他用自己内心的欲望推动着梦境的构建,梦境使他逃离现实,实现了短暂的愉悦。但最终他的美梦还是被现实中的琐碎击破,面临继续沉浸梦境和回到现实的选择,最后站在天台上的大卫选择了后者,接受痛苦,承担责任,面对生活的历练,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成长。电影中大卫的经历也映射出人类的成长过程,人从生到死,都在费尽心力达成自己的欲望,或是物质,或是精神,追寻的过程毋庸置疑会陷入短暂的迷茫,面临无数次的抉择。电影暗喻了每个人的成长都是曲折而艰难的,但人永远无法逃避现实,甚至短暂的逃避会换来更深刻的痛苦,因此,面临痛苦时最好方法就是学会自救,在无数次的自我救赎中使人格成熟,实现成长。电影中大卫通过对自我的救赎传递给观众力量,他以个人的选择带给观众警醒与思考,是供大众在陷入痛苦迷茫时参考的蓝本。

三、人物角色的具象解读

大卫的整个梦境中,人物的设定十分考究,他们对大卫有着特殊的意义,是其行动与梦境构建形成的助推者,也是大卫潜意识的具象化表现,隐喻着大卫痛苦的来源,也暗示了大卫真正的情感与心理需求。就性别划分,可以分为以麦考特、艾德蒙为代表的父系形象和以索菲亚、朱莉为代表的母系形象。

(一)父系形象

弗洛伊德在他的理论中提出了“俄狄浦斯情结”,即恋母情结。他认为在幼儿最初向外界寻求性对象时,是从自己的双亲开始的,而男孩的首选则是母亲,男孩享受着母亲的柔情与关怀,并会把从母亲那里与自己争夺关心的父亲看作是自己的敌人,萌发出取代父亲在母亲心中的意念。但随着年龄的增长男孩意识到这种想法是不合理的,迫于父亲的强大,男孩知道自己无法与父亲抗衡,所以将对父亲的敌对心理转化成学习或崇拜心理,男孩在与父亲对抗的过程中逐渐成为男人,甚至某一天会超越父亲。同时对母亲的占有心理也会逐渐转移到其他女性身上,也就是将“俄狄浦斯情结”进行一种转化与过度。但是《香草天空》中的大卫在童年时期就失去了双亲,对父爱与母爱的感知是缺失的,大卫没有从父亲的陪伴中完成学习、抵抗,也没有得到父亲的认同就继承了父亲毕生创造的家产,他没有从家中的男性长辈身上得到温暖,也没有体会到与父亲匹敌,战胜父亲的获得感。因此大卫始终活在小时候对父亲巨大形象的感知中,就像大卫家中墙上挂的带有父亲笑容的画像,无论是在大卫心中还是在荧幕上,巨大的男性脸庞都极具冲击力。

成年的大卫渴望有类似父辈的人带给自己引导,因此在梦境中塑造出精神分析师麦考特这一形象。麦医师有两个女儿,会安静的倾听大卫,这完全是大卫心中期待的慈爱、友好的男性形象,不带有权威的压迫,像是朋友或亲人。如果麦考特是温和的父亲形象,那LE 公司的技术员艾德蒙则承担了权威的父亲形象,他陪伴、推动着大卫面对即便痛苦但却真实的人生。同时艾德蒙也是大卫梦境的管控者,在“清醒梦境”中艾德蒙多次作为旁观者出现,他清楚大卫的心理与行动,并帮大卫铸造美梦,结束噩梦。在艾德蒙的帮助下,大卫直面痛苦,承担起责任,克服了恐高症,从楼顶跃下,回到现实。艾德蒙是一个带有权威的引路者,是男孩在成长阶段应有的父辈形象。虽然麦考特与艾德蒙都是大卫梦境中的一个幻影,但他们对大卫的成长与蜕变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二)母系形象

父权、男权乃至夫权伴随着人类文明漫长的发展过程,在男性作为叙事主体的电影中,女性是客体的存在,女性人物的形象设定也是根据男性角色而创造的,女性是被观看的群体,辅佐于男性,根据男性形象的塑造而决定是否被需要。但女性对男性来说真正的意义是什么,只是单向的顺从吗?《香草天空》进行了探析。

食、性、爱欲是人类生的本能,其中关于性本能的观点弗洛伊德认为并非是青春期才会出现,而是从童年早期就已经出现,并伴随人类成长的过程。对于电影中的大卫来说,母亲是他童年时的性指向对象,母亲的死亡意味着性指向对象的消失,因此他没有从母亲身上完成性对象的转变,心理的性对象体系也没有构建完善,这是他在女性身上会产生内心矛盾的根源,频繁地更换性对象就是对恋母情结的扭曲反映。同样,他也无法承担起在爱情中应尽的责任和义务,对索菲亚与朱莉始终没有进行明确的认知,这是他在“清醒梦境”中无法分清索菲亚与朱莉,并一直无法摆脱朱莉的原因。

像朱莉与索菲亚一样,对于男性来说,女性是具有双重意义的,她们既是欲望的实现体,也是威胁的制造者。在新好莱坞电影中,女性类型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金发碧眼,性感魅惑,对男性具有性吸引了的女性,她们是男性欲望的象征。一类是黑发聪慧的气质女性,她们带给男性家庭的归属感。在《香草天空》中两类女性形象分别对应的是朱莉与索菲亚,朱莉性感迷人,同时也极具威胁性,她把大卫代入噩梦的深渊,是大卫噩梦的参与者和制造者。索菲亚则是一个完美女性的象征,正如大卫所说,她是纽约最后一个纯真的女孩。在索菲亚身上,大卫实现了对母亲的情感眷恋,也可以得到来自异性的温暖,因此,索菲亚成为大卫心中类似精神支柱一样的女性存在。大卫对女性的认知也是他成长的一部分,男性对女性认知的完善也是其走向成熟的必经之路。

综上,《香草天空》将故事发生背景设定为大卫的梦境,聚焦人物精神世界与潜意识的塑造,通过具象化的象征性人物对主人公的梦境进行讲述与串联。电影在叙事中展现出片中人物的成长过程,探析了男权社会中女性之于男性的意义,用较为隐晦的说教带给观众以人生的启发。在结构上毫无逻辑的片段式拼接,调动了观众的参与感,使观影任务由被动变为主动,营造出全新的视觉体验,也使影片兼具艺术性与思考价值。

①戴锦华:《电影批评》,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16页。

②〔奥〕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梦的解析》,青闰译,中国城市出版社2011年版,第25页。

③赵一凡、张中载、李德恩:《西方文论关键词》,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6年版,第13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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