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刘 青[西北大学文学院, 西安 710127]
论《耶路撒冷》中的故乡与他乡
⊙刘 青[西北大学文学院, 西安 710127]
《耶路撒冷》通过描写一代人往返于故乡与他乡的故事,透视各自的生命体验与内心记忆,关注个人的生存困境,深入挖掘“70后”的精神世界,寻求一条共同的精神救赎之路,从而建构出“一代人的心灵史”。
故乡 他乡 精神 救赎
徐则臣作为“70后”作家的代表人物之一,受到众多评论家和读者的关注,2014年出版的长篇小说《耶路撒冷》更是一举夺得多项文学奖。如果将《耶路撒冷》放在徐则臣所写的一系列作品中,可以发现它是对徐则臣之前小说创作的一次整合。小说的故事是在故乡与他乡两大空间背景下进行的,作者运用离去与归来的模式将其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并把五个主要人物的故事线索穿插其中,向我们展现出那一代人的精神困境和救赎。
徐则臣的作品被人熟知的就是他的“京漂”系列,从中我们能看到一个个执着于他乡而选择去京漂的小人物。他们或是假证制造者,或是贩卖盗版光碟者,或是倒卖古董者……这些灰暗的身份始终不能让他们与绚丽的北京相融,反而更加处于一种身份的焦虑与模糊之中。
如果说徐则臣之前的小说描写人物离开故乡而执着于他乡,是为了关注他们的生存困境,表达一种身份焦虑,那么,当他写到《耶路撒冷》这里时,就已经不止于此了。小说中的主要人物出走他乡,而他们的身份早已变得复杂多样,他乡也不再是原来的北京了。
在小说中,景天赐的死亡牵绊着几位主人公的生活轨迹。面对景天赐的死亡,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离开故乡到他乡流浪。初平阳外出求学,易长安在北京办假证,杨杰成为水晶商人,秦福小辗转漂泊。他们执着地选择在他乡四处漂泊,虽然最终可能学业或事业有成,却一直处于一种漂泊与迷失的状态之中。
他们对于他乡的执着向往,并不是因为他乡充满了诱惑力,也不是因为他们想抓住机会实现梦想,而是因为用这种逃离故乡的方式可以完成一种精神上的逃逸和纾解。逃离让人有了可以呼吸的空间和希望,以及继续生活下去的坚定信念。虽然他们一直处于在路上的状态,一直在践行着他们所谓的“到世界去”的理想,但他们依然在他乡的世界中无处安身,他乡的街头见证了他们每个人的无奈与挣扎。例如初平阳的前女友舒袖,在北京陪读了一年,终因在他乡的迷失和无依而选择再次逃离。易长安作为制造假证的老板,生意遍布全国,却总是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存在。在小说的后半部分,徐则臣重点描写了这几个离开故乡的人重新又返回花街。虽然他们每个人重返的原因不同,如初平阳回家是为了卖房子出国求学,杨杰是为了回去拓展水晶生意,秦福小是为了带着孩子回去安家……然而对于他们这群迷失在他乡的流浪者来说,只有返回故乡才能安下心来,找到真正的自己。
另一方面,徐则臣还在小说中描写了“70后”这一代人在他乡的迷失状态和精神历程。《耶路撒冷》在小说结构上独辟蹊径,奇数章和偶数章各成一体。奇数章讲的是小说的主体故事,偶数章是围绕“我们这一代”的专栏而展开的。这个专栏从各个角度,对“我们这一代”所面临的诸多问题进行披露和思考:对故乡之外世界的幻想追逐与渴望“返乡”的错位、在他乡漂泊无依的不安感和无力感、乡村凤凰男与城市孔雀女婚姻的不平衡、自我身份的失落等等,最终使他们迷失在他乡的生活中,陷入各式各样的精神困境。而徐则臣在他平淡的叙述中,打量的正是当代人在他乡遭遇下的精神迷失的困境。
对于徐则臣来说,自从离家,故乡与他之间的关系也已悄然发生变化。当他再次回到故乡,却如入他乡。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他把花街一次又一次地写进自己的小说。然而徐则臣在纸上呈现出的故乡,是他多年后再回望故乡时所产生的另一种情感。也许是因为有了在他乡的空间距离,他开始重新打量身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故乡。
《耶路撒冷》是一部沟通花街和现代城市文明的作品。酒吧、咖啡馆、网吧等安然地坐落在老街之上,疯狂的房地产、人工建造的御码头,以及为了旅游而建的文化纪念馆,侵蚀着故乡的传统余韵。在故乡城市化的进程中,不仅故乡的面貌发生了变化,生活于故乡之中的人的生活方式和思想观念也发生了变化。即使有像何伯那样坚守传统的父辈,坚决抗拒虚假的运河改造,也抵挡不了儿子所代表的下一代人被利益所诱而燃起的利欲之心,这体现了两代人在城市化进程中观念的角逐。
花街虽然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故乡,但是徐则臣并没有像鲁迅一样表现出回乡的幻灭感,而是更多地描写回乡之人重新获得的温情与感悟。如在小说的第一章,作者描写初平阳在回乡的过程中因为火车的停止行进而跳窗下车,“草上的露水打湿他的裤脚,脚下升起折断的草叶的清香,他看见了迎接运河的开阔水面,水边芦苇和白杨树的枝叶在风里响”。一切都是如此的清新与熟悉,沿着运河走,他认出了十二岁那年和父亲挖芦根入药的地方。初平阳沐浴在悠扬的回忆之中,直至遇到了何伯,之后这段简单的相遇更是被作者全面地铺展开来,有趣的灰鹅和黑狗,破烂却生活气息浓厚的小屋,幽默而有人情味的对话……在多年后的回眸中,徐则臣似乎已经将故乡理想化了,小说中的花街应该是精神上的故乡了。
小说从初平阳的返乡之程开始写起,由回老家卖大和堂之事引出了他们这代人的离乡与回乡,以及他们在精神信仰上的寻求与重新定位,是作者以故乡花街作为原点而衍生出来的关于这代人重构精神信仰的深刻思考。在这个往返故乡的过程中,他们每个人不同的人生轨迹之下,隐藏的是他们精神与灵魂层面的深沉叩问。他们不断地去追问自己,找寻精神信仰的原点和灵魂得以安放的方式。正如塞缪尔教授所说,每个人都要找到让自己心安的一种方式。
1.自罪式的追问
纵然景天赐的死亡多年以后已经淹没在时间的长河里,却始终萦绕在其他人的心中。他们虽然不是天赐死亡的直接肇事者,却都认为自己有着不可饶恕的罪过。易长安撺掇天赐游泳,使其被闪电吓傻;景天赐自杀用的手术刀是杨杰送给他的;初平阳在听到“嘘”声之后没有出声制止,反而因恐惧跑掉;秦福小作为天赐的亲姐姐,目睹了天赐的自杀,却没有及时制止。她经常在梦中重返当年天赐的死亡现场,每当噩梦惊醒,她就质问自己:“我是姐姐,我有充分的理由让弟弟去死吗?”天赐其实早已死去,却奇异地在秦福小的梦中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死去,每一次都会让秦福小大汗淋漓地半夜惊醒。无论是在梦境中还是现实中,秦福小都在不停地拷问自己,—遍遍剖析自己的内心。景天赐的死亡让他们每个人都在内心深处背负起了原罪的十字架,在无奈的离乡与返乡的过程中不停地去反思、忏悔。
2.精神上的救赎
这部小说显然不主张依靠宗教来实现精神救赎,作者将其作为标题实际上是指向人的精神圣地,并引入宗教中“罪与救赎”这一模式。小说中,几个主人公心中的自责感一方面令他们不断地出走流浪,另一方面又令他们在精神和灵魂上约束自己。
在小说中,秦奶奶是花街上唯一一个有精神信仰的人,虽然曾因妓女的身份而受尽羞辱,但她坦然面对,每天独自坐在斜教堂里祷告、诵经,把信仰当作一种灵魂寄托,她也为初平阳、秦福小这代人的自我救赎提供了精神上的启示。
秦福小是秦奶奶精神信仰的继承者,在归来整理旧物时,她在奶奶的木箱里找到了一本《圣经》。看着《圣经》,她感觉自己与奶奶有了精神上无言的沟通。她用了一半的人生才明白,从哪里来必须回哪里去,而祖母坐在教堂里就全明白了。秦奶奶虽然从来没有离开过花街,但在精神信仰上早已迥异于老街众人。秦福小在天赐死后,独自离开花街去他乡流浪,与故乡花街切断了联系。后来,她在孤儿院看到了一个与天赐一样眼神忧郁的孩子蓝石头,“但凡有蓝石头的镜头,她都在自己身体里听见咯噔一声,仿佛一扇沉重的铁口被打开”。最终她收养了这个孩子,并为其取名为“天送”。于是,秦福小开始有了在精神上自我救赎的机会,在天送身上弥补着自己对天赐多年来的愧疚。可以说秦奶奶留下的那本《圣经》和孩子天送都让秦福小内心的伤口有所愈合,在精神上得到了自我救赎的机会。
而对于初平阳来说,“耶路撒冷”成了他精神救赎的关键。从秦奶奶口中的“耶路撒冷”,到后来塞缪尔教授的指引,他带着心中隐藏多年的罪恶感,走向耶路撒冷,来完成自我救赎。易长安则是在风声最紧的时候赶回故乡,他一直以来的信念就是“没有比天赐更大的理由”,最终被捕。所有人在多年后集体返回花街,并一致同意将大和堂卖给秦福小,对内心深处隐藏的罪恶感做出应有的补偿,这是大家共同的自我救赎之路。
小说的最后写到这样一句话:“掉在地上的都要捡起来。”掉在地上的是什么?作者没有点明,只向我们展示了这代人在离与归的过程中的精神救赎,留给我们无尽的思考。
[1] 徐则臣.耶路撒冷[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4.
[2] 熊家良.三元并立结构中的小城文化与小城文学[J].湛江师范学院学报,2003(5).
作 者:刘青,西北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赵 斌 E-mail:948746558@qq.com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