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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种视角下的罪与赎——小说《赎罪》的叙事视角分析

时间:2024-05-20

⊙孙亚琳[河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石家庄 050024]

多种视角下的罪与赎

——小说《赎罪》的叙事视角分析

⊙孙亚琳[河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石家庄 050024]

《赎罪》是当今英国文坛最有影响力的小说家之一伊恩·麦克尤恩的作品。小说以多重视角展现了主人公布里奥妮如何在童年时犯下过错以及她如何用一生来赎罪。本文以热拉尔·热奈特的叙事视角理论为依据分析《赎罪》各章节的叙事视角,从而展现麦克尤恩运用视角推动情节发展和揭示小说主题的艺术技巧,也为小说《赎罪》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角度。

《赎罪》 热奈特 视角 聚焦

《赎罪》是当代英国小说家伊恩·麦克尤恩的长篇小说,自2001年出版以来受到了广泛的关注,《时代周刊》将其列入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百部小说之一。近年来,对小说《赎罪》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它的嵌入式结构、元小说要素等方面,对其多种视角叙事手法的运用探讨得很少。

视角指叙述者或人物与叙事文本中的事件相对应的位置和状态,通俗地说,即叙述者或人物从什么角度观察故事。自西方现代小说理论诞生以来,从什么角度观察故事一直是叙事研究界讨论的一个热点。现代小说理论的奠基者福楼拜与詹姆斯将小说视为一种自足的艺术有机体,将注意力转向了小说技巧,尤其是叙事视角的运用。

《赎罪》运用了多种视角叙事,本文采用热奈特的叙事理论来分析小说各章节的叙事视角。热奈特是法国著名的结构主义批评家,在推动当代叙事理论发展并走向成熟的过程中发挥了关键作用。热奈特的巨大贡献在于他改变了叙事视角与聚焦混淆的状况,将叙事视角分为“谁看”(聚焦)和“谁说”(叙述声音)两个方面。本文主要分析各章节的聚焦模式及其叙述声音,得出叙述声音与聚焦者在零聚焦时是统一于故事之外的某个人,而在第三人称内聚焦时叙述声音与聚焦者并不统一,此时的叙述声音来自于故事外的某个人,而聚焦者是故事中的人物。本文以具体实例阐释“谁说”不一定等于“谁看”,证实了热奈特将叙事视角分成聚焦和叙述声音两个方面的合理性。

一、零聚焦叙事

热奈特在《叙事话语》一书的“语式”这一章节中详细论述了“聚焦”这一问题。他把聚焦分为三类:无聚焦、内聚焦和外聚焦。无聚焦又被称为零聚焦叙事,即无固定观察角度的全知叙事,其特点是叙事者说的比任何人物知道的都多,叙述者不仅知道发生的事件,而且可以洞察人物的内心世界,可用“叙述者>人物”这一公式来表示。内聚焦的特点是叙述者只说出某个人物知道的情况,可用公式“叙述者=人物”来表示。热奈特还对内聚焦进行了更详细的分类,他认为内聚焦可以分为三种形式:固定式、不定式和多重式。最后一类是外聚焦,即叙述者仅从外部客观观察人物的言行,不透视人物的内心,可用“叙述者<人物”这一公式来表示。

小说的开篇采用了第三人称零聚焦叙事。在这一部分中,叙述者与观察者是统一的,即“谁说”等于“谁看”。故事外叙述者所知道的远远大于小说人物所知道的,他为读者介绍了小说的人物,交代了故事背景,讲述了真实面貌下的“花瓶事件”,为下文情节的展开做了铺垫,同时也制造了悬念。

在这一部分,叙述者首先介绍了主人公布里奥妮(以下简称布)。叙述者开篇便为读者展示了主人公布创作时的情境:“这个剧本,是布里奥妮在两天时间里一气呵成的。”从这些叙述中读者不难发现小说的主人公布是个痴迷写作的姑娘。布崇尚整洁、秩序和理智,“她对于和谐而有秩序的世界的向往使她不可能做出任何鲁莽的错事。故意伤害和恣意破坏都太无秩序,不符合她的口味,而她的本性里又根本没有冷酷的成分”。布对于条理的喜爱在写作中得到了满足,这是她喜爱写作的一个原因。另外,布充满想象力,酷爱秘密,她认为想象力是秘密的源泉,在写作中她用想象力“把世界变成一个缩小的模型”,这是她喜爱写作的另一个原因。此外,布的剧本得到了母亲艾米莉的赞扬,这让她坚信自己可以成为一个成功的作家。不过,叙述者知道的远比小说人物要多,在布的剧本获得母亲赞扬后,叙述者告诉读者“布当时还不知道,这已经是她这个戏剧最成功的时刻了。其他的设想都只是些白日梦,不能为她带来任何满足,甚至会令她尝到挫折的滋味”。在这里我们可以知道之后布的戏剧会遭遇失败,但会是怎样的失败目前不得而知,这就为小说情节的发展留下了悬念,激发了读者的阅读兴趣。故事外叙述者的零聚焦叙事非常直接地向读者传达了布的性格特征,暗示了之后情节的发展。

此外,叙述者还为读者介绍了布十五岁的表姐罗拉和她九岁的双胞胎弟弟杰克逊和皮埃罗、布的姐姐塞西和清洁女工的儿子罗比。罗拉姐弟因为父母离婚暂住到了布家,“她面颊消瘦,沉默里有一种冷漠,透出一股倔强的意志和暴躁的脾气”。罗拉十分注重穿着打扮,并且在布看来咄咄逼人。罗比是塞西家的清洁女工的儿子,他和塞西是童年的玩伴,也是大学的校友,塞西的父亲一直在资助罗比上学。而最近一段时间他俩一谈话就会尴尬不已,这让塞西很心烦,另外她还觉得罗比在刻意和她保持距离,故意疏远她。正是这种相互爱慕又羞于表达的状况导致之后布对两人的关系产生了误解,误以为罗比是个“色情狂”,是伤害塞西的人,因而对罗比产生了嫌恶。

除了对小说人物的介绍,叙述者在第二章以零聚焦叙事讲述了塞西和罗比在争着为花瓶灌水时损坏了一个十分珍贵的花瓶,塞西不顾罗比劝阻一气之下脱下衣服,仅穿着内衣潜入水池寻找花瓶碎片,而后愤怒地离开,留下罗比一人懊悔不已。叙述者为我们展现了真实的“花瓶事件”,在小说之后的叙事中叙述者将为我们展现布眼中的“花瓶事件”,在这两种不同叙事视角中我们可以看到有限的视角扭曲了事实,但现实生活中没有人可以拥有上帝般的全知全能的眼光,布的罪也就是在这样的一次次的误解中犯下的。

二、内聚焦叙事

小说还使用了不同人称的内聚焦叙事。在小说的前三部中,叙述者使用了第三人称内聚焦叙事,在尾声中使用了第一人称内聚焦叙事。在前三部中,叙述声音与观察角度已不再统一于叙述者,而是分别存在于故事外叙述者与故事内聚焦人物这两个不同的主体之中。故事外的叙述者通过小说人物的眼睛和内心来观察和感知事件,叙述者通过布、塞西、罗比和艾米莉的视角展现了布的犯罪过程。在小说的第二部中,叙述者站在罗比的视角感受战争的残酷;第三部中,叙述者聚焦于成年的布,此时她已经是一名护士,我们通过感受布的生活与工作进一步体会到战争带来的巨大灾难,以及布对于自己年幼时犯下的过错的悔恨和赎罪的强烈愿望。因为全知叙述者的眼光已经被故事人物的眼光所替代,因此我们无法超越人物的视野,只能随着人物来“体验”发生的一切。在尾声中,叙述者与感知者统一于年老的布,她回顾往事,告诉读者前面三部分讲述的故事并非完全真实,而是作为作家的布创作的一部小说。小说叙事在不同人物视角中巧妙切换,生动自然地将罪与赎的故事展现给读者。

(一)第三人称内聚焦叙事

叙述者在几个比较关键的事件中,如“花瓶事件”、道歉信和藏书室均采用了布的视角来观察和感知事件。首先,在上文提到过的“花瓶事件”中,布的观察与事实大相径庭:

罗比高傲地抬起一只手来,仿佛正向塞西发号施令。奇怪的是,姐姐竟然拗不过他,开始飞快地脱去自己的衣服。现在她的裙子都滑到了地上,而他则双手叉腰,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她从裙子里跨出来。他到底向她施展了什么魔力?勒索?敲诈?

罗比抬手让塞西注意脚下的花瓶碎片被布误以为是发号施令,塞西的执拗和赌气被布视为受到了罗比的恐吓。叙述者用布的眼睛远距离观察了“花瓶事件”,十分细腻地描述了布的内心活动和所思所想,这是布对罗比产生误会的开端,也使她对姐姐产生了保护欲,推动了情节的发展。

“花瓶事件”之后,罗比决定给塞西写一封信来为自己当时的鲁莽行为道歉。这一部分叙述者采用了罗比的视角。从这一视角我们看到了他对赛西的爱慕之情,罗比回忆着那天塞西湿漉漉的美丽的身躯,甚至觉得她小腿上的胎记和伤疤都“不是瑕疵,而是饰品”。写信时他反复斟酌修改,然而临走时他却错把一封表达了自己对塞西炽热爱情,带有敏感字眼的信当成了那封正式的道歉信。并且更不巧的是,他觉得信由布先拿给塞西然后他再进去比较好,所以在去塞西家的路上碰到布时,他就把信交给了她,而出于好奇,布私自拆开并看了信。

之后叙述者将视角切换到布。看过信的布心情复杂,她并不懂恋爱中男女的情愫,她认为这封信证明了她之前对罗比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他是会伤害到塞西的人。并且当表姐罗拉哭着给布看她身上的伤痕时(罗拉声称是双胞胎抓伤的,其实是做客的布的哥哥的朋友侵犯罗拉未得逞而留下的),布出于与表姐分享秘密和讨好她的心情,将自己看到的信件的内容告诉了罗拉,罗拉建议布把信件交给警察。安慰过罗拉,要去参加晚宴,布在她路过藏书室时发现门一反常态地关着,她轻轻走进去,发现了让她震惊的一幕:

她立刻明白是她中断了一次袭击,一场肉搏战。……他把身体挤靠在她身上,已将她的裙子一直拽到她膝盖之上,并把她囚困在书架交汇而成的空间中。他的左手放在她的头颈后面,抓着她的头发,他的右手抓着她的前臂,前臂高高举起,成抗议或自卫状。他看上去是那么的巨大而狂野,而裸肩细臂的塞西显得如此虚弱无力。

以上是布眼中的藏书室一幕,在她看来姐姐受到了罗比的暴力威胁。叙述者接下来通过罗比的视角将事情的真相还原。原来,塞西看到那封寄错的信并没有生气,这封信反而让他们明白了相互之间的爱慕之情,燃起了他们内心爱情的火焰,所以就有了他们在藏书室亲昵的一幕。

叙述者运用多重内聚焦叙事分别从罗比和布的视角叙述了藏书室的一幕,让读者感受到布对罗比存在误会,她错误地认为罗比是威胁到姐姐安全的色情狂,这一步步将布带入之后更严重的错误之中。罗比一定程度上理解布的心情,却没有合适的时机解释。

第一部的最后两章叙述者均采用布的视角讲述了当双胞胎留下字条出走后罗拉在寻找双胞胎途中遭遇侵犯后的事情。布向警察供述她看到嫌疑人就是罗比,然而,“她明白自己所说的并不是完全基于亲眼所见。告诉她真相的不仅仅只是她的双眼。天太黑了,光靠眼睛还不能完全确定……她开始感到疑虑不安,又不敢说出心中的真实所想”。并且每当她动摇时,审讯官们都会泰然自若地提醒她之前所说的供词。布凭着对罗比的推测和主观臆断提供的证词将无辜的罗比送进了监狱。罗比和塞西这对刚刚向对方表明了爱意的情侣被迫分离,真正的凶手保罗逍遥法外,受害者罗拉隐瞒了真相。

小说中有两章内容是以布的母亲艾米莉的视角展开的。在她看来,罗拉与她的母亲一样早熟、诡计多端、爱抢风头。想到罗比,艾米莉觉得罗比在晚宴之前“呆滞的神情中已经有些躁狂”,她对丈夫为罗比支付学费表示反对,认为是多管闲事。相反她认为保罗在晚宴气氛紧张时能“让每个人的情绪都放松下来,而且做得十分自然,非常巧妙”,她甚至在考虑保罗是不是塞西结婚的合适人选。艾米莉对于罗比的偏见和对保罗的错误认识也是造成罗比入狱的重要原因。

小说的第二部和第三部中,叙述者分别采用罗比和布的视角描述了战争的残酷,以及布的懊悔和想要赎罪的愿望。此时的罗比已经参军,战争摧毁了一切,所到之处都是令人战栗的惨状。罗比虽然身负重伤,但他一直在坚持,他始终记得塞西的那句“我会等你,你要回来”。塞西成了一名护士,从罗比入狱的那天起,她不再和她的父母、兄弟姐妹联系,因为她认为是她的家人毁了罗比的前程。布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也成为一名实习护士,小说第三部从布的视角描绘了战争时期的医院,繁重的工作、不断送来的伤员都让布深刻认识到战争带来的灾难。布一直为幼年时犯下的错误悔恨,希望工作可以成为她赎罪的一种方式。她希望自己能推翻证词,还罗比清白。在小说第三部的最后,布与姐姐和罗比重逢,她答应起草一份草案,还原事实的真相,还罗比清白,最后是大团圆的结局。

(二)第一人称内聚焦

小说的独特之处在于作者在小说结尾处用仅占全书二十分之一的篇幅加入了一段尾声。这段尾声使用了第一人称内聚焦叙事,叙述者与观察者同为年老的布。此时布已经是一位成功的作家,她告诉读者之前所有的故事都只是她的一部小说,并非完全真实。在她的小说中,罗比与塞西重逢了,然而事实是罗比在1940年6月死于败血症,塞西于同年9月死于地铁站爆炸。从罗比被警察带走后他们再也没有重逢过。当初被侵犯的表姐罗拉嫁给了侵犯她的人——保罗,过上了富裕又体面的生活,他们四处奔走,极力维护自己的形象与声誉。小说中布将要起草文件推翻证词,实现自己的赎罪。事实上,只要当事人罗拉和保罗还活着,布就永远不能出版她的这部赎罪小说,永远不能还罗比清白。布以第一人称叙事向读者表明小说创造与真实生活不可等同,小说家不可能从写作中获得赎罪。

三、结语

整部作品在视点的转换上精妙而细致,通过每个主人公有限的视点展现了无限的生活。这种叙述方法与美国著名小说家亨利·詹姆斯的理论不谋而合。在《虚构的艺术》中,詹姆斯说:“人生是广阔的,显示有无数种。”他提倡小说要表现“独特的、与众不同的思想”,个人的视角固然有限,没有人能具备上帝般全知全能的眼光,然而从每个具体的视角出发,可以展现出与众不同的、多姿多彩的人生场景。小说《赎罪》综合运用零聚焦和内聚焦叙事,不仅为读者呈现了一个跌宕起伏的赎罪的故事,也引导读者思考人性的复杂性,反省战争的残酷,同时其元小说特征也让读者进一步思考艺术创作与现实生活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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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伊恩·麦克尤恩.赎罪[M].郭国良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作 者:孙亚琳,河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国文学。

编 辑:魏思思 E-mail:sisi123_0@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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