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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三维价值观理解人类共同体经验——兼与孙绍振先生商榷

时间:2024-05-20

湖北 苏祖祥

以三维价值观理解人类共同体经验
——兼与孙绍振先生商榷

湖北 苏祖祥

孙绍振先生在《美国语文和中国语文:“核心价值”和“多元价值”问题》一文中,多次提到“一元价值”“多元价值”等概念,而孙先生对一元价值的理解却有飘忽不定之嫌。本文意在从人类文明共同体的三维价值观视角,探讨语文教育形塑国民性格的意义,使语文教育抛弃各种偏见,避免意气之争,融入到人类文明的大潮中去。

语文教育 一元价值 多元价值 三维价值观

“和而不同,求同存异”的东方智慧,为我们探讨问题提供了一种方法和可能,也能较好地描述人类兼具群体性和独特性的合二为一的特性。西方则用豪猪之间只有保持适度距离才能共处的寓言,来提醒人们必须兼顾社会性和独立性才能生存下去。由此看来,东西方在这个问题上有最基本、最广泛的共识,存在最大公约数,正如钱锺书所言:“东海西海,心理攸同。南学北学,道术未裂。”而且,生物学也以其成果支持人类作为共同体而存在的事实:“人与人之间的基因相似度高达99.9%。”(罗伯特·克里兹曼:《一分钟:教你读懂基因检测的是与非!》)于是我们认识到:造物主赋予人类以高度的同一性和趋同性,是人类得以生存和发展的密钥之一。

正是在上述意义上,我们探讨一元价值、多元价值、三维价值观、人类共同体经验才既有理论上的可能,又有现实层面上的意义。

“一元”“多元”之“元”,包含“基本”之义。因此,无论是“一元价值”还是“多元价值”,都必须包含“基本、根本”之义,都必须更能体现人的价值和尊严,都必须使人更能成为一个大写的人。在“一元”与“多元”的关系上“,你的这一元必须符合元的基本规则”“,你的这一元不能伤害其他元的生存、健康和发展。也就是说,多元不能容忍破坏多元的人”(狄马:《多元的陷阱》)。

如何理解美国的一元价值和多元价值?最可靠的路径应该是以《独立宣言》和《合众国宪法》为依据。“《独立宣言》是美国共识的首次表达,宣布人的生而平等,并将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权利视为不可剥夺的天赋人权。《合众国宪法》再一次肯定了政府的目的之一就是维护公民的自由。”(钱满素:《自由的阶梯》)《合众国宪法》的开头是这样的:“美国人民,为建设更完美之合众国,以树立正义,奠定国内治安,筹设公共国防,增进全民之福利,并谋今后使我国人民及后世永享自由生活起见,特制定美利坚合众国宪法。”不妨把美国宪法所体现的一元价值分解为三个维度:国家意志、社会共识、个人追求。国家意志以“正义”为终极目标,社会共识以“平等”为奉行圭臬,个人追求以“自由”为最高准则,三个维度的契合点是增进民生福祉。正义、自由、福利,这三点在上引《合众国宪法》文本里可以看到。关于美国社会把平等当作共识,托克维尔有如下观察:

在所有美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新鲜事物中,没有什么比平等给我带来更大的冲击力了。我很快就发现了这个基本事实对整个社会无与伦比的影响力,它给公共舆论带来一定的方向,给法律带来一定的基调,给统治机构传输新的公理,给被统治者带去特殊的习惯……对美国社会了解越深入,我就越意识到平等是所有其他事物滋生的基本事实,也是我所有观察所抵达的核心要点。(转引自刘瑜:《托克维尔的那场旅行,看到的不仅仅是美国》)

正如长、宽、高构成三维空间一样,正义、平等、自由构成美国的三维价值观,为国家意志、社会共识、个人追求奠定了坚实的基石,厘清了各个维度的边界和范畴。其实,无须引进政治学、哲学的术语和方法,从外在行动到内心深处,我们都能体认到,正义、平等、自由的三维价值观符合“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边沁语)这一原则。毫无疑问,如果要选择一个具体的事物当作美国的象征,非自由女神铜像莫属。“把你/那劳瘁贫贱的流民/那向往自由呼吸,又被无情抛弃/那拥挤于彼岸悲惨哀吟/那骤雨暴风中翻覆的惊魂/全都给我!/我高举灯盏伫立金门!”(爱玛·拉扎露丝:《新巨人》)自由女神的召唤成为这个国家的凝聚力所在。正是这些核心观念,把美利坚紧紧地凝聚在一起:“其他国家都是在这样的人民中形成的,他们出生在他们的家族自古以来繁衍生息的地方。不论他们的政府如何更迭,英国人是英国人,法国人是法国人,中国人是中国人;他们的民族国家可以分裂、再建,而无损于它们的国家地位。而美国是由一个观念产生的国家:不是这个地方,而是这个观念缔造了美国政府。”(西奥多·怀特语,转引自钱满素:《自由的阶梯》)

正因为此,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把公正、平等、自由列为基本内容,使之成为国家意志、社会共识、个人追求的价值标准,正在并将逐渐成为中国的国家意志、社会共识和个人追求。教育则承担着以此为鹄的,形塑国民性格的重担。

如果把一元价值理解成终极目标,那就不妨把多元价值理解成为达成终极目标而选择的工具和方法。作为一元价值的终极目标具有唯一性、排他性,作为多元价值的工具和方法则具有多样性、兼容性;一元价值确保方向明确、信仰诚笃、目标单一,多元价值主张多种多样、工具齐备、殊途同归。当然,“多元价值”之“元”必须具备“基本”之义,必须是在一定的规则、前提下的方法,必须确保不能碰触底线,必须摒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投机取巧,必须确保目的正义与程序正义同时到场。

孙绍振先生在《美国语文和中国语文:“核心价值”和“多元价值”问题》(见《名作欣赏》2014年第12期上旬刊)一文中,多次提到“一元价值”“多元价值”等概念。毫无疑问,这是击中肯綮之言,然而,孙先生对一元价值的理解却有飘忽不定之嫌。在一元价值的认定上,孙先生先后把下述概念理解为一元价值:公民意识、国家民族认同感、权利和义务的责任感、人生而平等、对个人价值和尊严的尊崇、民族国家的一元化的认同感、主流意识形态、基督教话语霸权的一元化。不错,不同的体系和维度会有不同的一元价值,正如本文前已述及,国家、社会、个人这三个维度的一元价值分别是正义、平等、自由,但这并不意味着“一元价值是个筐,什么都能往里装”。

在宗教信仰上,基督新教教徒占美国总人数的51.3%,广义基督教徒(包括基督新教、天主教、摩门教、东正教)占78.5%(2007年官方估计数据,来自维基百科“美国”词条),但却并不拥有孙先生所说的“基督教话语霸权的一元化”,相反却具有广泛的兼容并包的特性——

首先,美国宪法修正案第一条载明:“国会不得制定下列法律:建立宗教或禁止宗教自由;削减人民言论或出版自由;削减人民和平集会及向政府请愿伸冤之权力。”清教徒们为躲避欧洲君主们对诚笃信仰的迫害而来到新大陆,建立了一个山巅之国;他们秉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同理心,不愿意以自己的优势地位强迫别人改宗信仰,于是特别制定这一条修正案,为世俗政权不得干预信仰自由提供了一个典范,也对“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做了一个最好的诠释。

其次,天主教徒肯尼迪当选为美国总统,表明美国人并不把某种特定的信仰当成唯一的信仰;奥巴马当选美国总统,则表明美国人不把特定族裔、特定文化的人当作总统的潜在候选人。不错,白人、盎格鲁-撒克逊、新教徒(White Anglo-Saxon Protestant,WASP)是指美国当权的精英群体及其文化、习俗和道德行为标准,现在可以泛指信奉新教的欧裔美国人,他们的文化、道德观和价值取向仍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美国的发展(来自维基百科“白人盎格鲁-撒克逊新教徒”词条)。WASP文化在美国具有主导地位,但却并不因此排斥其他文化和信仰。

再次,美国货币上印有“我们信赖上帝”(In God We Trust),其中的“上帝”(God),不同宗教(如基督新教、天主教、东正教、摩门教、犹太教、伊斯兰教等)信徒都可以认同为该宗教的神。

之所以有这样的包容性,是因为美国的立国之基就是来自对宗教迫害的逃避,来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同理心,于是有了宪法第一条修正案,有了宗教信仰的多元并存的自由。

一元价值意味着保有持守那些恒定不变的至高至上的终极价值;多元价值意味着为达目的,在一定的前提下,寻求手段的多样性和丰富性。

以此标准来观照《美国语文》,不难发现,一元价值的三维体现——正义、平等、自由,多元价值的丰富多彩,在时间上涵盖古今,在空间上笼盖四野,在导读、课文、训练上一以贯之。为了让一元价值深植心田,美国的政治家、军事家、哲学家、文学家、艺术家、课本编者不厌其烦,反复申说,力图使其成为朝朝暮暮高悬头顶的昭彰日月。这样的例子在《美国语文》中俯拾即是。

再来看人教版高中《语文》,在一元价值和多元价值的认知上,却让人产生“乱花渐欲迷人眼”之感。长期以来,语文教材以及民族共同体在价值观建设上,存在碎片化、泡沫化、零散化、意识形态化等痼疾。广州市天河区教育局长柳恩铭指出:“中小学沦为知识堆积场所,沦为智力累积场所,沦为技能训练场所。基础教育没有真正关注和有效培养人的精神、情感、态度、价值观——就算有人有心关注,却不知道如何培养,向什么方向培养。”“中国基础教育至今未解决好价值观的建构问题,未解决好人生观的建立问题,未解决好伦理规范的养成问题,未解决好社会责任感的形成问题。”(柳恩铭:《无“心”,何谈基础教育》,《南方周末》2015年4月24日)我们在人类共同体经验的认知上长期偏安一隅,过于强调独特性。即使是在语文课程建设这个领域,也呈现出割裂、分散的状态:课程标准由教育部制定,课本(必修、选修)由人教社领衔编著,课程、训练由学校、教师以及资料编写者主导,考试大纲或考试说明由国家考试中心或各省考试院制定,高考试题总体上由大学教师命制,基本上处于各说各话的状态。各个部门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我的地盘我做主,独打鼓、独划船,都强调自己的权威性,缺乏统筹布局、通盘安排的宏观把握,就更不要谈语文学科在价值观建设方面发挥作用了,也无暇考虑语文学科在形塑民族精神方面的重要性了。在对这些关键问题的观察和认识上,孙先生也有类似的看法。

然而,在“以历史为纲还是以语文为纲”的问题上,孙先生一方面不认可笔者等人(这里说明一下,本文只代表苏祖祥看法,与其他美国语文观察作者无关)对《美国语文》文史哲融合这一优点的解读,也不认为《美国语文》以美国历史为发展线索的编排体例具有合理性;另一方面又说:“我们自有我们的优长,不仅有以史驭文的传统,而且也有以文为史的传统。”综观如上说法,不难看出孙先生对这个问题的看法,似乎可以转换为如下说法:我们中国语文文史不分家是优秀传统,我可以分析这一优良传统;《美国语文》文史哲融合则是不合理,苏祖祥等人对《美国语文》文史哲融合这一优点的分析更是有失偏颇。姑且不去讨论这些问题本身,只看这些说法不能自洽,就不能不说孙先生无法自圆其说。

在“美国教材对于文体和语言的疏忽,正是历史遮蔽语文的表现,这与美国学生的阅读能力不无关系”的问题上,孙先生把2012年上海地区的学生参加PISA(国际学生评估项目)的平均得分570分,与美国学生的平均得分498分放在一起进行比较,从而得出结论:上海学生得分高出美国学生72分。进一步的结论是:“人家(美国教师联合会主席)明明是在检讨自己对表现出色的国家的经验的忽视,而我们一些同仁的妄自菲薄却不是个别现象,而是具有相当的普遍性。”“我们一些同仁却迷洋自误,甚至挟洋自重,拿起鸡毛当令箭。”“国人对美国的母语教育当持具体分析的科学态度,盲目崇拜,轻率地否定传统,或者一笔抹杀他人,妄自尊大,从短期来说误人子弟,从长期来说则是祸国殃民。”

对此,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孙先生:一、作为全国教育最发达的上海地区的学生得分,与美国学生平均得分放在一起进行比较,是否具有可比性?是否足以显示中国而不只是上海地区的阅读写作的先进?是否足以显示美国阅读写作的落后?二、“人家”(美国教师联合会主席)检讨自己的不足能够得到孙先生的赞许,孙先生自己也可以批评中国语文课本“孤立地阅读经典,把鲜活的思想变成教条已是一种顽症”,而苏祖祥等人检讨汉语教学和语文课本的不足,为什么就成了“妄自菲薄”“妄自尊大”?孙先生在这里是否有双重标准甚至多重标准之嫌?三、关于PISA,我们不妨听一听公众考试研究院院长张勇博士的意见:“PISA测试尽管在命题上新颖、更贴近实际生活,但对精通各种题型总结的我国中小学教育而言,熟悉PISA题型是很简单的事情。且PISA测试仍是以题型为形式的纸笔测验,这正是我国中小学生投入了大量时间和精力而被训练为‘熟练工’所具备的长项。而欧美国家的教育目标丰富,学生除应对考试外,大量的时间用于阅读、思考、实践、动手操作、撰写论文等。他们在纸笔测验训练上投入的时间、精力,远远低于亚洲国家尤其是中国。”

(张勇:《上海“PISA二连冠”该自信还是自省》,《中国青年报》2013年12月10日)四、类似“迷洋自误”“挟洋自重”“拿起鸡毛当令箭”是否有戴帽子打棍子之嫌?是否让人产生今夕何夕之惑?批判的武器和武器的批判是否应该有个界限?何为鸡毛、何为令箭?美国语文是鸡毛?我们可以号令天下?五、孙先生可以说我们几个基层教书匠误人子弟(虽然孙先生用的是虚拟语气,虽然我似乎是在对号入座,可能有自作多情的嫌疑;而且也不应该仅仅由我们承担误人子弟的责任),但要说我们这些基层教书匠祸国殃民,明显是太抬举我们这些人了,但我们不会不自量力地承认自己有祸国殃民的资格和能力。不知孙先生是否另有所指,还是希望我们这些教书匠对号入座?孙先生如此说法与红颜祸水、清谈误国的说法是否有异曲同工之妙?也不知孙先生是否听闻廖沫沙《挽邓拓诗》里有“岂有文章倾社稷,从来佞幸覆乾坤”的沉痛感慨?六、讨论问题究竟应该遵循什么规则?应该在用词、态度上注意什么?如何避免意气用事?学术面前是否平等?学术是否是天下公器?有话好好说、罗伯特议事规则离我们还有多远?

在器物文明的层面上,我们这个民族有足够的勇气和智慧,把人类文明共同体的经验毫不犹豫地借鉴过来,一如我们抛弃八抬大轿,接受汽车飞机;在精神信仰层面上,我们这个民族也曾经有足够的勇气和智慧,佛教的本土化就是明证;今天,我们更应该毫不犹豫地拥抱人类文明共同体的三维价值观,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指针,形塑民族性格,融入到整个人类文明的大潮中去!

信息文明时代使地球成为一个小小的村落,同一性和趋同性越来越成为地球村的共同主题。抛弃各种偏见,避免意气之争,语文教育在形塑国民性格方面大有作为,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作 者:苏祖祥,湖北仙桃中学高级语文教师。

编辑:张勇耀mzxszyy@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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