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宋艳慧[中国海洋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山东 青岛 266100]
乐声悠扬:曹文轩小说中乐器意象的解读
⊙宋艳慧[中国海洋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山东 青岛 266100]
乐器意象,是曹文轩小说中一种有意味的存在。在其小说中,曹文轩自觉地使用了许多传统乐器,如箫、笛子、三弦、胡琴等,这些乐器,不仅参与了曹文轩古典主义美学世界的构建,使其作品乐声悠扬,呈现出崇高、典雅的美学特征;同时,也是其小说中主人公抒发情感的一种载体。所以,这些乐器的自觉使用也构成了曹文轩诗化小说的独特抒情语境。
乐器 意象 古典美学 抒情
在美学趣味上,曹文轩执着于古典主义的美学追求,他推崇高贵的单纯和静穆的伟大。意象,是诗歌的核心之维。对意象的自觉建构,是曹文轩对自己所推崇的古典美学意境的有效营造。在他的小说中,多次出现了传统乐器,这些乐器,形成了他作品中一道独特的意象风景线:一个乐声悠扬的古典美学世界。经过长久的文化积淀,这些乐器大多具有了稳定的意蕴,而他作品中所选用的乐器:箫、笛子、三弦、胡琴等,大多具有哀怨凄凉、孤独悲切之意。
意象,作为一个概念,最早出现在王充《论衡·乱龙》中。“夫画布为熊麋之象,名布为侯,礼贵意象,示义取名也。”①此后,在刘勰所著的《文心雕龙·神思》中也有提及:“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此盖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②作为一个美学范畴,“意”是指内在的抽象心境,“象”是外在的具体物象;意源于内心并借助象来表达,象其实是意的寄托物。意象的重点,不在于物的本身,而在于其中所承载的美学内涵。意象,就是用有限、具体的物象,来表达无限、抽象的意蕴内涵。
乐器,一直受到文人骚客的青睐,被广泛使用于文学作品之中:如:“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李商隐《锦瑟》)、“楚匠铙巧思,秦筝多好音”(白居易《偶于维扬牛相公处觅得琴》)、“万里归船弄长笛,此心吾与白鸥盟”(黄庭坚《登快阁》)、“十二阑干今夜月,谁伴吹箫”(贺铸《浪淘沙》)等等。诗词中的语言都是意象化的语言,这些诗歌中的乐器,在文学长河中,经过长久的锤炼、沉淀,获得了不同的意蕴:如“锦瑟”多表达时光易逝、春华不再之意;“筝”多表达报国无门,或相思哀怨之情;“笛”多诉说离别思乡之情,或感时伤怀之思;“箫”多传达哀婉凄凉、幽怨孤独之情。这些乐器,不仅作为一种物象充实了文学作品的内容,而且,也是一种抒发情感的重要载体,经过长久的积累与沉淀,形成了一个容量庞大而又意涵丰富的乐器意象群。
曹文轩对古典主义美学趣味情有独钟,他喜欢中国传统小说优雅的文学品质和感情充沛的文学表达。他提倡文学的贵族意识,他主张“以美作为对存在进行选择的标准”③。这种对于“美”的执着,反映到文学创作之中,就是对“美”的自觉构建。曹文轩的小说中充溢着美的意象:油麻地、菊坡、芦苇荡、蓝花、甜橙树、胡琴、三弦等,这些具有美学内涵的意象,构建了曹文轩的美学世界,就如同葵花的“冰项链”,质朴自然,而又圣洁美丽。
在众多美的意象中,乐器意象是一个独特的存在,它们使曹文轩的古典美学世界,充溢着灵动活泼的旋律,使这个诗意的世界,乐声悠扬。《草房子》中,蒋一轮的笛声使恬静美丽的油麻地更富有灵动气息,一般说来,在“笛—明月—静夜”的情景中,通常表现一种静美澄澈的气氛,曹文轩也描绘了一幅月下吹笛的美景:“荷塘边的草地上有笛子声,隔水看,白雀正在笛子声里做动作。今晚的月亮不耀眼,一副迷离恍惚的神气。”《红瓦黑瓦》中舒敏吹箫也是一幅唯美流动的画面:“这箫声在秋天的夜晚显得很是纯净,仿佛在这世界上别无声响,也就只有这一缕箫声了。”这与“和风吹弄袖,明月夜闻箫”(苏轼《临江仙》)所营造的意境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曹文轩心怀古典美学趣味,以其雅致的笔触为我们打开了一个洋溢古典主义美感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有荷塘月色、有夜半箫声、有琴声荡漾、有笛声悠扬……他将所要表达的感情物化——以“传统乐器”为媒介,这种抒情方式加深了审美的古典主义情怀。曹文轩对古典美学之境的自觉营造,体现了他对启自废名、成熟于沈从文、发展于汪曾祺的古典主义美学精神的执着追求。
在美学上,曹文轩历来主张审美价值与认识价值同等重要。他认为:“文学艺术历来就分‘有意义’与‘有意思’两路。”他主张“不要以‘意义’来排斥‘意思’”,“‘意思’对人的优雅情趣和人的纯粹的形式美感的培养,对人的‘释惫’作用等,都应得到理论上的阐发和高度重视”④。音乐,作为开启人类心灵的灵动之音,能够帮助人从疲惫、枯燥、单调的世界中解脱出来,使人获得心灵的平和、宁静、欢愉。曹文轩对乐器意象的自觉选择,为其作品营造了一个乐声荡漾、充溢了崇高美感的浪漫世界,是他对“意思”执着追求的一种显现。
曹文轩想用古典美学中永恒的崇高、静穆、典雅之美,唤醒甚至是拯救现代人日渐退化、消失的审美情感和趣味,为囚禁在混凝土世界中的现代人,打开一扇通往自然世界的理想之窗。乐声,作为一种独特的意象,始终飘扬在曹文轩所营造的自然之境中,渲染出一种典雅、质朴、澄澈的氛围。这些频频出现的乐器意象,或许是曹文轩有意留下的“空白”,赋予作品以无限的张力,让读者可以乘着想象的翅膀,在这乐声悠扬的世界中,自由地徜徉、怀想,追忆那些曾经存在或者想要使其存在的永恒之美。曹文轩“以文本的形式建立一个平民的诗性世界,从而寻求一个救渡中国平民凡庸生命的充满诗意的新境界”⑤,对洋溢着美感和情调的古典美学世界的构建,包含着他对现代人的悲悯与温情。
在曹文轩的小说中,乐器,作为一个美学意象,不仅仅参与了古典主义美学世界的构建,同时也作为一种情感倾诉的工具,给生活在混凝土中的现代人以慰藉。在论述音乐的本质时,美国符号论美学家苏珊·朗格称其“是一种可听而不可见的形式的运动”⑥,“可听的形式的运动”即声音,音乐以声音为本质,不同的乐器能够传递不同的声音,从而指代不同的情绪。以乐器作为抒情媒介,能够将主人公内心的情感用一种含蓄委婉的方式传达出来,从而使情感表达更加充沛自如、绵延悠长。
在曹文轩的作品中,笛子、三弦、胡琴、箫等传统乐器频频出现。《红瓦黑瓦》中乔桉的笛子、舒敏的箫、赵一亮的胡琴,《山羊不吃天堂草》中黑罐的胡琴,《草房子》中蒋一轮的笛子、慧思和尚的三弦。这些乐器,在中国古代的意象语境中,大多具有哀怨、思乡、愁苦、寂寞、清冷之意,演奏者将满腔的哀愁诉诸于乐器,从而形成了曹文轩小说一种独特的抒情语境。
箫因其声音呜咽、不绝如缕,所以多用来表达哀怨孤独之情,如:“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李白《忆秦娥》),“岂知秦楼,玉箫声断,前事难重偶”(柳永《笛家弄》)。在曹文轩的作品中,箫也表达了这种情绪。《红瓦黑瓦》中,曹文轩写到:“这箫真是一种奇怪的乐器,任何曲子,经了它,都变成哀怨的,感伤的。”舒敏因寂寞而想吹箫来获得乐趣,可是,箫并没有排解她的寂寞,反而使她的寂寞徒增一份凄凉,这幽怨的箫声,包含了一个身处异乡的弱女子心中所有的孤苦与无奈。胡琴的声音凄怆悲凉,多表达凄凉之情,例如:“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中的乐器,烘托出大漠中作别的悲凉的气氛。在曹文轩的小说中,胡琴也传达了孤苦凄凉的情绪。在《山羊不吃天堂草》中,黑罐的胡琴发出的“难听的怨哭声”,是三和尚、黑罐、明子三人最真实的心声:他们远离故土,来到城市谋生,他们像机器一样不知疲倦地劳作,可是他们依旧贫困,依旧饱受歧视。漫漫长夜,当孤独、思乡一起袭来,胡琴是他们情绪最好的宣泄口。因此,这“难听的怨哭声”,是他们悲愤之情的一种自然叹唱。笛声作为一种抒情意象经过长久的积淀,形成了比较稳定的意蕴:或抒发离别思乡之情,或表达感时伤怀之思。曹文轩小说中的笛声,也秉承了这种意蕴。《草房子》中,蒋一轮因笛声与白雀结缘,他们有着月下吹笛的美好记忆,可是那悠悠的笛音,最后却成了他们青春爱情的挽歌,他的“笛音一路流畅地奔流出来,但偶尔会有一阵断裂、停顿或惶惶不安”。这凄婉的笛音,是蒋一轮对他与白雀之间的爱情的咏叹与追忆。
曹文轩以乐声来抒发小说主人公心中种种难以排遣的情绪,当心中已是千言万语的时候,乐声或许比任何文字都更能准确地传达人物的心声。这种对主体抒情的关照,体现了曹文轩对抒情主体的尊重。乐器,自古就与名士相伴,以乐器为媒介,能使情感表达更加充沛自如。作为一种美学意象,乐器既参与了曹文轩古典主义美学世界的构建,营造了一个诗意盎然、充满古典趣味的美学世界;同时,也是其主人公倾诉情感的重要载体,形成了一种别具意味的抒情语境。因此,乐器意象是曹文轩小说中一种独特的存在,在曹文轩的诗意世界中,乐声悠扬。
① (东汉)王充:《论衡·乱龙》,《龙溪精舍丛书本》第5册第9页。
② (梁)刘勰:《文心雕龙》卷六,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上海图书馆藏元刻本1984年版,第115-116页。
③ 曹文轩:《二十世纪末中国文学现象研究》,作家出版社2003年版,第129页。
④ 曹文轩:《论意义》《论意思》,见曹文轩:《一根燃烧尽了的绳子》,作家出版社2003年版,第494-507页。
⑤ 徐妍:《坚守记忆并承担责任——读曹文轩小说》,《文学评论》2000年第4期。
⑥ [美]苏珊·朗格:《情感与形式》,刘大基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126页。
作 者:宋艳慧,中国海洋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曹晓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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