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刘 平[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 浙江 宁波 315211]
平凡的语言 成功的修辞
——浅议路遥《平凡的世界》的语言特点
⊙刘 平[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 浙江 宁波 315211]
作为现当代文坛的名篇,《平凡的世界》以其质朴,甚至略显“笨拙”的语言实现了与其内容浑然天成的融合,表现了较好的修辞效果,这使得《平凡的世界》这部作品做到了既有筋骨,又有皮肉。
《平凡的世界》 语言 修辞
路遥《平凡的世界》自出版之初就引起了社会广泛的关注。作品自诞生至今已有二十多年,但《平凡的世界》仍然被看作为“畅销”作品,对许许多多读者依然具有巨大的吸引力。
伴随着《平凡的世界》在读者之中被广泛接受,对其学术性的研究从作品诞生之初起就十分热烈。研究者从不同的角度展开了对该作品的分析与阐释。从目前的研究现状看,较为集中的研究“兴奋点”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对作品中人物形象的分析解读;对作品主题意义的讨论;尤其从文化角度对《平凡的世界》进行解读越来越受到关注。作为一部具有史诗特质的鸿篇,小说中所包含的内容可以说是丰富而复杂,研究者从不同的角度去分析阐释这部作品都是无可厚非。但对《平凡的世界》的研究,有一个方向容易被人们忽略,那就是从语言学的角度研究该部作品。
文学批评的语言学转向,这已经是文学批评领域中可以说是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在以语言作为文学批评切入点的文学批评理论中,文学作品意义的生成,甚至文学作品的意义,这都直接和文学的语言相关。语言不再是文学的外在载体,而是实实在在的构成文学意义的内容,甚至是全部意义的内容。对《平凡的世界》的研究,从语言角度切入,从现在的研究现状看还比较少。对此,笔者认为这可能是因为《平凡的世界》的语言实在是太“平凡”了。
路遥成名于20世纪80年代,80年代可以说是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的大时代。各种思潮的引入,各种创作的实验都在热烈地进行着。在语言创作实验方面较有代表性的是“先锋派”。而与一般的“先锋派”小说作家相比,路遥的写作显然还是走在了老路上,他没有进行先锋小说的那种语言革命。从《平凡的世界》的文本看,不难发现语言从一开始就并不是路遥《平凡的世界》创新的重点。
从整体上看,《平凡的世界》语言以规范化的现代汉语为主,在其中夹杂着许多陕西榆林地区方言,特别是在用词方面,许多词对于非陕西榆林本地人甚感陌生,但这些方言词却极具表现力。在描写上以纯朴自然为主,没有绚丽的辞藻,沁人心脾的过于诗化的描写。在叙述上,作家也并没有作多大的文章:小说叙述没有多少扣人心弦的场面,也没有多少跌宕起伏的情节。在语言方面其一大特色当属其幽默的叙述方式。在文本中,时常能让读者读到让人忍俊不禁之处,而这些幽默之处既表现在人物对话中,更表现在作者的描写之中。
有论者认为路遥小说叙事的特色是创伤叙事,其具体特征表述为:“创伤叙事不仅是路遥最深刻的生命体验,也昭示着他独特的文艺创作心理轨迹。”对此具体而言,笔者认为路遥小说的叙事,特别是《平凡的世界》的叙事,正是这种言与情的结合:“一切物语皆情语”。对此叙事方式的形成,有论者认为:“这种创伤不仅是‘文革’政治对生命造成的创伤,更是严峻的现实生活对无数鲜活个体所造成的创伤。”此论述,正好说明了现代语言学对语言和思维关系的认识:语言和思维直接相关,不同的表述方式,代表了不同的思维方式。路遥在《平凡的世界》中反映了他对其所生活过的世界、经历过的事件的独特认知。当然,这种反映需要用语言来加以表述,因此路遥的叙事特点是创伤式的叙事方式。
将路遥叙事的特点描述为创伤叙事,这从很大程度上反映了路遥《平凡的世界》的叙事特质。但其在具体行进中又是如何呢?笔者认为此段很具有典型性:
这时他才发现,太阳也落山了。暮色中,村庄上空漂浮着一团一团的炊烟。凉飕飕的秋风夹带着五谷的香气,直往人鼻孔里钻。噢,只要人的心情好,就会倍感到秋天的傍晚有多么迷人!多么美妙!
孙少安不由兴致勃勃从公路上转到了他那败落的砖场。
一种突发的激动使他忍不住背抄起手,挺起胸脯,像一位精神焕发的将军巡视战场一样,挨个巡视了他的每一件机器。他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制砖机轰隆隆的声音;眼前浮现出熊熊的火光和蘑菇云一般的浓烟……
该段内容发生在孙少安砖厂出现危机而又迎来转机的时刻。很明显,在该段可以感受到作者本人对生活的体验和理解。但这种体验和理解有时似乎显得并不那么高明,在其语言的叙述上则表现为过犹不及。孙少安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当然在小说中,他被赋予了远远超过一个农民形象所代表的意义,他代表了路遥所言说的推动历史年轮前进的最最普通的劳动者。但在该段中,让读者能很明显地感到华而不实。首先,对孙少安生活的村庄的描写太过于理想化:“暮色中,村庄上空漂浮着一团一团的炊烟。凉飕飕的秋风夹带着五谷的香气,直往人鼻孔里钻。”虽然说主人公孙少安此时心情很好而导致了看到的景物也被赋予了诗意,但这里的描写与贫瘠的黄土地,那种作者全篇都在渲染的气氛是那样的格格不入。一种理想化的理解,让这段描写在《平凡的世界》的语言世界中显得是那样突兀而不协调。至于下面的叙述语言,在笔者看来存有一丝滑稽。“像一位精神焕发的将军”“挨个巡视了他的每一个烧砖窑”“眼前浮现出熊熊的火光和蘑菇云一般的浓烟……”这些叙述都是如此。蘑菇云,人们都知道这是原子弹爆炸时才会形成的特有的,独一无二的景观。而作者为了表现孙少安,也可以说是作者本人那种在生活出现转机之后的激动心情,而采用了一种极其夸张,甚至可以说是不靠谱的描述。这不得不让人联想到“文革”文学中所特有的那种“高大上”的人物形象,表面夸张实则滑稽的叙述方式。
对同样一部小说,不同的读者对其修辞效果会有不同的评价。的确,不同于小说语言的特点可以触及,可以用具体的语言描述出来。修辞效果或者称之为审美,这很难把握,更难用明确的语言来加以阐释。这可以从中国古代文学批评著述中玄而又玄的诗学语言中看出这一点。
作为一部在中国现当代文坛长久保持生命力的作品,读者对其持续热烈的追随,这应该说是由多方面原因决定的,但最重要的,也是最终的原因,应该是作品本身。《平凡的世界》的语言是平凡的,有时甚至可以说是“笨拙”的。但这种平凡或者说是笨拙,在笔者看来正好体现了中国古老的智慧: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正因如此,《平凡的世界》在外包裹着普通外衣,而从内部又散溢出无限的光辉。
应该很庆幸,路遥不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假如路遥是一位“才子”,他用诗化的语言来写那一方平凡的世界会是怎样一种情形?很难想象,也不敢想象。在《平凡的世界》中,呈现给读者一种最为质朴的语言表达方式,而这与《平凡的世界》中那一方贫瘠的土地的结合显得是那样的浑然天成。这平凡的语言,没有丝毫污染作者笔下的那一方土地,反而给这土地带来了更强的生命力。
在阅读《平凡的世界》时,读者记住了那个平凡的世界,也记住了《平凡的世界》中平凡的语言,这语言虽平凡但文质协调彬彬有礼。如果路遥用一种赋予诗性、散文化的语言来进行叙述,那一方平凡的世界或许只存在筋骨,而没有了皮肉;或者只存在皮肉,而没有了筋骨。
路遥认为:“作家的劳动绝不仅是为了取悦于当代,而更重要的是给历史一个深厚的交代。”从其创作笔记《早晨从中午开始》中可以看出,在文学的大时代上世纪八十年代,路遥的文艺思潮依然是热衷于本土化,并认为不应过分追求时髦崇拜欧美各流派。他的作品没有迎合时代,但却超越了时代,在小说的语言方面以一种“拙”的姿态来接受时代的检阅。而这,或许是路遥《平凡的世界》的语言修辞特色,更是至今依然受读者欢迎的重要原因之一。
作为中国现当代为学史上一部成功的作品,《平凡的世界》的语言是平凡的,但其修辞是成功的。它的语言与其内容世界最好地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学创作追求之一——文质彬彬。
[1] 房伟.路遥小说的创伤叙事[N].文艺报,2013-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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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李建军编.路遥十五年祭[C].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7.
[4] 石天强.断裂地带的精神流亡——路遥的文学实践及其文化意义[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5] 梁向阳.路遥研究评述[J].延安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2).
[6] 白烨.力度与深度——评路遥《平凡的世界》[J].文艺争鸣, 1991(4).
作 者:刘 平,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艺学。
编 辑:曹晓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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