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陈李力[西南大学新诗研究所, 重庆 400715]
寻找异方的梦
——论穆旦《玫瑰之歌》的反抗精神
⊙陈李力[西南大学新诗研究所, 重庆 400715]
穆旦1940年的第一本诗集《探险集》收录有《玫瑰之歌》,这似乎表明了他是一位“殉于诗”的“探险者”。本文从对乏味爱情、平庸生活和陈旧观念的突围去探析穆旦的突围之旅,并以鲁迅的反抗精神以及尼采的艺术生理学说作为阐释理论,以深入探讨穆旦以诗歌文本所体现的现实与理想之间的矛盾。
穆旦 《玫瑰之歌》 突围 反抗
穆旦是“一颗始终被浓云遮蔽的星辰,我们只是从那浓云缝隙中偶露的光莹,便感受到了他旷远的辉煌”。中国新诗一路走来,直到穆旦,整个中国人的生存状态才成为诗人的思考对象。到这一步,我们要承认,中国新诗抵达了一个新的境界。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都被编织在统一的巨轮里,是它的轨道上的一部分。穆旦的《玫瑰之歌》,展现了诗人所面临的乏味爱情、平庸生活和陈旧观念的围困,并努力突围,就像“冬日的种子期待着新生”。
全诗结构整齐,由三首诗组成,每首三节,每节四行。其中,每首之前都有一个象征意味的标题,使全诗形成一种既独立又可连贯的结构。“一个青年站在现实和梦的桥梁上”“现实的洪流冲毁了桥梁,他躲在真空里”“新鲜的空气透过来了,他会健康起来吗”,几个小标题连接起来,就成了一个具有逻辑性和情节性的内容。
在第一首诗中,青年人在现实中面对爱情,但他感觉这种爱情是如此令人感到疲倦,无法拨动他的心弦,也无法感受到存在的重量与意义。因此,他要去“寻找异方的梦”。
在这个异方的梦里,有碧绿的大野,成熟的果子,晴朗的天空。所有这一切都有着温暖的气息,充满着明朗的色调,充满着蓬勃的生命力。它们在辽阔的天空底下自由自在地生长与发展,无拘无束。青年人希望融入这样的自由自在、充满生机的世界,“那时候我得以呼吸,我要在蔚蓝的天空下酣睡”。
由于长久与痴醉地沉溺于梦境之中,以致当青年人回到现实生活中时,他不由得对现实生活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谁说这儿是真实的”?
在这个真实的爱情世界里,有着狭窄封闭的空间——“你带我在你的梳妆室里旋转”;有着中断的交流——“告诉我这一样是爱情,这一样是希望,这一样是悲伤”;甚至连恋人本身的形象也模糊不清,世俗生活的琐碎以及她本人的混乱心绪交织成了涡流——“无尽的涡流飘荡你”。
这一切,让青年人感到生命状态的单调,感到爱情的平淡乏味,因此,尽管“你让我躺在你的胸怀”,却依然感到“窒息的黑影悄悄地爬来”。现实生活中爱情的千篇一律,毫无生气,使得青年人渴望“异方的梦”,他再也无法忍受“心里常常下着初春的梅雨”。他渴望内心的“放晴”。
这种淡而无味的爱情却往往会磨灭人的个性,消磨人的理想,侵蚀生命的激情。因此,“我期待着野性的呼喊”便成了必然的事。
可正当诗人在畅想这些美好时,“现实的洪流冲毁了桥梁”,直接把诗人的美梦打破,最后“他躲在真空里”,失去了活力,失去了自由。在真空中,没有自由,梦境已褪色,感觉就是“病惬而虚空”。“朵朵盛开的大理石似的百合”本来也具有向上的活力,却因为庸俗的现实生活,让它们变得毫无生气,毫无生命力。
在第二节中,穆旦主要向我们描绘了一个年轻人的生活“:在那里像一头吐丝的蚕,抽出青春的汁液来团团地自缚;散步,谈电影,吃馆子,组织体面的家庭,请来最懂礼貌的朋友茶会。”在我们看来是多么惬意的生活,可在诗人看来却是“团团地自缚”,自己为自己织起了一张挣脱不了的“网”。这里的“网”,是日常平庸生活对人精神上的一种围困、封锁。诗人探求的灵魂、生命的热情让他根本不可能满足于这种生活,他“期待着野性的呼喊”!“碧绿的大野”才是“我”真正的灵魂归宿、梦的家园。
诗人带着对理想的憧憬开始在生活中发现一些惊喜。昆明湖“水色澄碧而温暖,莺燕在激动地歌唱”;诗人的心灵还有更深刻的发现:“一片新绿从大地的旧根里熊熊燃烧。”相对这个新的时代,我们原有的一切已是“太古老了”。古老的东西,虽然仍有美丽动人的余韵,却毕竟是“死的”,我们要从死亡中新生,我们的“颓废列车”必须前进,因为这已是一个“播种的季节”。
“我长大在古诗词的山水里,我们的太阳也是太古老了,没有气流的激变,没有山海的倒转,人在单调疲倦中死去。”这段诗句含义很明确,正如谢冕先生《一颗星亮在天边》里指出的:诗句表现了穆旦对自己身处古老传统中的警惕。古老的传统使一切的一切都墨守成规,在刻板的生活中,人变得枯竭了。诗人对时代的敏感,对生命的热诚,使他发出了反叛传统的呼喊——“突进”,因为他已看到了传统的废墟上新的生命。
在诗篇的最后,诗人直接抒发了他对生活的热爱,对未来的信心。“我”固然经历或耳闻目睹过种种“饥寒、残酷、绝望”,但“我”对“信仰”的选择是坚定的。虽然还没有经历过,但“我”憧憬着美好的新生活,“然而我有过多的无法表现的情感,一颗充满着熔岩的心,期待深沉而明晰的固定。一颗冬日的种子期待着新生”。
虽然诗人感到生活在没有希望的世界中,但是他并没有陷入一般现代诗人的悲观颓废的状态,而是以精神的光亮来反抗这深重的绝望!他似乎站在一个路口,在鲁迅所称的“铁屋子”的形势面前,在黑暗中寻求突破!
在现代社会中的诗人感到深深的绝望,但在绝望里,仍有一丝的希望,他一直在寻找突破重围的方式。汪晖在《反抗绝望》中论及鲁迅反抗现实与历史的重复时说“:他把自己摈除于‘未来’,从而找到了突破重复的希望,他自己虽然只能与现实同在,他的文字真诚昭示了中国新生的希望。”当看到城市文明的庸俗后,他渴望投入大自然的怀抱,期待“野性的呼喊”,在辽阔的原野里寻找“异方的梦”,因为“现实里什么显然都褪色了,一切都是病恹和虚空,连太阳都太古老了,人在单调疲惫中死去”。
尼采曾经手拟一个题为“艺术生理学”的十八条提纲。“艺术生理学”将艺术同生命联系起来,他认为“艺术是生命的最高使命和生命本来的形而上活动”,是使生命成为可能的伟大手段,是生命的伟大的兴奋剂,而在这所谓生命的概念中,是包括了肉体的意义的。在尼采看来,肉体的活力才是艺术的原动力。
1920年郭沫若曾指出“:生命是文学的本质。”他认为文学是生命的反映“,离开了生命,便没有了文学”,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郭沫若汲取尼采的“艺术生理学”的痕迹。穆旦吸收了郭沫若的生命诗学观后,在表现肉体和精神的斗争时,肯定的是自然生命欲望,这是穆旦生命诗学一种突出表现。诗人执着于“用肉体思想”,追求“思想知觉化”“、感性化”“、肉体化”,而“敏锐的知觉”和“玄浮的思维”的有机结合,确立了穆旦在现代诗坛上不可取代的地位。他的思想不是干枯的,而是“肉体”的思想,富有肉感的思想。
诗人袁可嘉说:“穆旦的搏斗的雄姿,拼命地思索,拼命地感觉,而又不顾一切要诉之表现的镜头是北方读者所熟悉的。……我个人觉得他是这一代诗人中最有能量的、可能走得最远的人才之一。”《玫瑰之歌》深刻地反映出穆旦的反抗精神,就像西西弗斯一样,知道要失败却不断地去努力,在反抗中坚守一片圣洁,追求肉体与精神的浑然一致,力求回到最自然的生命状态。
[1]谢冕:一颗星亮在天边——纪念穆旦[J].名作欣赏,1997(3).
[2] 北塔.穆旦:从“野兽”开始[J].江汉论坛,2007(3).
[3]钱理群.丰富的痛苦[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1993.
[4] 汪晖.反抗绝望[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
[5]钱理群,温儒敏,吴福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修订版)[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
[6] 郭沫若.生命底文学[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3.
[7] 袁可嘉.诗人穆旦的位置[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87.
[8]孙玉石.中国现代诗导读(穆旦卷)[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作 者:陈李力,西南大学新诗研究所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现代诗学。
编 辑:曹晓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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