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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身衣》的视差世界

时间:2024-05-20

⊙付丹[华中科技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武汉 430079]

《隐身衣》的视差世界

⊙付丹[华中科技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武汉 430079]

格非的《隐身衣》关注当下社会生活,小说构建了性格各异的人物形象,勾勒出当代的浮世绘,以一个手艺人的视角描述人情冷暖。人际关系的变化是“我”关注的中心,“我”始终在自我认知和社会价值的矛盾中寻找出口。由于种种矛盾和差异,构成了一个相对浮动的开放式的价值空间,本文从视差理论分析这一现象。

格非《隐身衣》视差

2012年作家格非发表新作《隐身衣》,延续了对现实社会题材的关注,小说主要讲述一位以音响器材为生的手艺人的人生经历,勾勒出当代的浮世绘。在结构上,小说主要从职业与个人生活两方面进行,一方面是主人公“我”为大学教授和丁采臣装机经历;另一方面以主人公的亲情、爱情、友情发展为线索。爱情上,主人公和前妻玉芬从恋爱、结婚到分手;友情上,与朋友蒋颂平从生死之交到恩断义绝;亲情中,由于姐姐、姐夫的冷漠,主人公被迫与可怜女人候美珠相亲;最后和蒙面女人同居生女。“我”的意义在一次次人际关系中不断重新定义,这种被动的甚至是“我”不情愿的方式,让主人公认识了世界,也认识了自己。作家所采取的叙事方法,不是传统非此即彼的价值判断,或简单的换位思考,而是对社会现实的暴露和直面。这一方法就是“视差”。

“视差”是理论家柄谷行人在著作《跨越性批判:康德与马克思》中提出的重要观点,主要着重强调了康德方法论的意义,即:“当我们面对一个康德意义上的二律背反时,不要指望通过从一个独断论转向另一种独断论。相反,我们应该在坚持二律背反不可消解的基础上,去建立一个基本的批判立场,它不是某个与其他立场相抵牾的既定立场,而是关注不同立场之间在建构意义上的裂隙。康德看待事物的姿态实际上是既非从自己的视角,又非从他人的视角,而是直面由‘视差’所暴露的现实。柄谷借助康德的超越性理念所要达到的目标,并不是要还原一个超验的实体,而是凭借现实经验不可消解的二律背反特征才能辨认出来的社会变迁(历史)。”①正如柄谷所述,视差是面对事物变迁的“合适的反应”不应该构想立场之间鸿沟的消解,而应该“直面由差异暴露的现实”②。

本文尝试从“视差”的角度解读《隐身衣》。

一、视差的表现:身份错位

从视差角度,事物的“二律背反”是无法跨越的鸿沟,只有直面其中的差距。没有中间道路或一方迁就一方,“当我们面对一个精确的康德意义上的二律背反,什么才是合适的反应?他回答说,我们不应指望化约一方面而迁就另一方面(甚或规定对立面的某种辩证综合)。恰恰相反,我们应该坚持二律背反的不可消解性,并构想一个基本的批判立场,这不是某个与其他立场相抵牾的既定立场,而是立场之间不可消除的鸿沟所在——它们之间纯建筑学意义上的裂隙”③。视差常表现为不可跨越的鸿沟或裂缝,以及无法消除的对立现象,在《隐身衣》中也存在着同样的现象,主要体现为人物身份认同的错位。

在文化学中,身份的认同包括四个方面:个体身份认同、集体身份认同、自我身份认同、社会身份认同。个体身份认同,即个体参与特定文化,实现身份认同;集体身份认同,指一个文化主体将一种文化视为集体的归属,并将其他文化视为他者;三是自我身份认同,肯定以自我为核心的身心体验;四是社会身份认同,强调人的社会属性。自我身份认同——强调的是自我的心理和身体体验,以自我为核心;社会身份认同——强调人的社会属性。“从个体认同到集体认同,从一种文化到另一种文化,这类过程动态地描摹了身份认同的嬗变机制……因此在更广泛的含义上,身份认同主要指某一文化主体在强势与弱势文化之间进行的集体身份选择,由此产生了强烈的思想震荡和巨大的精神磨难,其显著特征,可以概括为一种焦虑与希冀、痛苦与欣悦并存的主体体验。我们称此独特的身份认同状态为混合身份认同(HybridIdentity)。”④当身份无法认同时,会形成身份错位现象,造成个体强烈的危机感。在作品《隐身衣》中主人公常处于错位的状态。

《隐身衣》的身份错位可从职业、个人生活两方面进行。在文本中“我”具有手艺人、儿子、弟弟、丈夫、朋友的多重身份,而这些身份却常常处于错位的状态。

职业上,主人公是手艺人,但社会上却称为发烧友,身份的错位却让“我”自得其乐,安心于隐身的生活。但文中又提出对社会的质疑:“一个社会的堕落,正是从蓄意践踏手艺人开始的……这是个稀有的职业,全北京不过二十人。这倒也挺好。我们也有足够的理由来蔑视这个社会,身在阴暗的角落里,过着一种自得其乐的隐身人生活。”⑤这种苦乐参半的矛盾状态,形成了个人与社会的疏离。在个人生活中“我”的身份是儿子、弟弟、丈夫、朋友,随着故事的展开,身份被不断消解。主人公常常处于被动中,遭遇生活中的不如意,如母亲去世、姐姐的冷漠、和玉芬离婚、朋友绝交。最终“我”通过社会集体身份看到了自我的意义,看到的是姐姐面对房屋之争时,亲情如薄冰:“亲人之间的感情,其实是一块漂在水面上的薄冰,如果你不用棍子捅它,不用石头砸它,它还算是一块冰。可你要是硬要用脚去踩一踩,看看它是否足够坚固,那它是一定会碎的。”⑥朋友颂平的“人亲财不亲”以绝交收场。由于身份始终无法认同,主人公长期游离与亲情、爱情、友情之间,充满了危机感。

面对这一困境,主人公直接发问:“我一直感到不太踏实,心里有点儿乱,好像生活中的一切都是一笔糊涂账。这样下去,行吗?”⑦最后,蒙面女人的建议是“事若求全何所乐?”其错位原因在于个人和集体身份认同的裂缝和差距,以及两者之间无法调和的立场。个人在社会属性中不断被设定,自我陷入无法适应的危机感中。

在小说的结尾,“我”试图做出妥协,并强调道:“如果你不是特别吹毛求疵,凡事都要去刨根问底的话,如果你能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改掉怨天尤人的老毛病,你会突然发现,其实生活还是他妈的挺美好的。不是吗?”⑧这种睁一只闭一只眼的态度能否调和对立的裂缝,无人知晓,开放式的结局并未消解个人和现实的对立,对身份认同仍存在着隐忧。

二、视差的价值:古典音乐

视差的层次不是固定的,由于事物的复杂性,层次不同、现象不同。而视差理论最大的价值是对裂缝的认识,没有预设的立场或假设,具有跨越式批判含义:“即以超越学科的综合性眼光剖析现代社会和思想,以及批判立场的不断‘移动’。其‘批判’不是责难对方,而是审视,是一种由彼及己、也由己及彼的双向思维活动,以达到在实现自我突破的同时扬弃对方。”⑨在《隐身衣》中音乐在不同的语境立场,展开了探索之路。

古典音乐在《隐身衣》中无疑是重要的,它不仅是文本的背景展示更是内容审美的反映,其意义有三:

其一,音乐之美。

基层党组织的活力是基层党组织的生命力,主要表现为基层党组织的创造力、凝聚力与战斗力。组织纪律是提升组织活力的前提,只有严守党的纪律,才能始终保持党的先进性与纯洁性;只有推进党内民主,落实党员各项民主权利,才能推进党的决策科学化民主化;只有增强党员身份意识和荣誉意识,才能激励党员主动担当作为;只有建立党的创先争优长效机制,创新党建工作载体,培育党建品牌,才能确保基层党组织永葆生机与活力。

音乐与文学有相通之处,如复调、多声部对话等理论都来自于音乐艺术,为文学家提供了宝贵的创作灵感。格非熟知古典音乐,早在小说《春尽江南》中就有所表现。由于作家爱好音乐,所以在文本中充分展示了音乐之美。

小说中大篇幅地列举了许多音乐大师作品,如查理·施特劳斯的《莎乐美》、萨蒂的《玄秘曲》、德彪西的《意象集》《二十四首前奏曲》、肖邦的《夜曲》等。作家在书的扉页上写了尼采的一句话:“没有音乐,生活就是一个谬误。”格非表示:“当初创作这部小说是受音乐发烧友刘先生的影响。为了确保小说中的音乐用语无误,他曾把手稿交给音响发烧友审校。他说:‘刘先生一直给我做胆机,他到我家经常跟我重复一句话,让我印象特别深。他说,世界上有那么好的音乐,要是一个人活了一辈子居然没有听过,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比这个更悲惨的事了。这句话他不断重复,我就听出感觉来了——这恐怕是他内心的某种感触,或者说作为一个胆机制作者的一种骄傲。’”⑩作家对音乐充满了由衷的热情。

音乐的魅力表现为多元化的审美,不同的音乐体现了不同的风格。如在朋友颂平家聚会,入门级的奶妈碟中是霍尔德的《女大不中留》,“对于很多刚开始听古典音乐的人来说,无疑是一剂迷幻药。它的音色、空间感和弦乐的密度感,有一种刚柔相济的美”⑪。这种刚柔相济之美作家使用了“迷幻药”一词,可见魅惑之美。又如,丁采臣聆听《玄秘曲》询问“是不是有一层雾裹着?”“没错。好像是有雾。我以前没怎么注意。”⑫丁采臣感叹道:“钢琴的声音,就好像是在雾中传来一样。我说的不是漫天大雾,而只是那种薄薄的,像轻纱一般的雾。”⑬音乐的神秘飘渺之美跃然纸上。在领略多元化音乐风格之余,作家将音乐的听觉感受转化为语言描述,也是一种阅读乐趣。

其二,对位法则。

诗人欧阳江河从萨义德的对位法则解读其文本结构,指出:“这部小说篇幅并不怎么长,却将每一个人物都写活了。与男主角相关的四个女人,正好构成四重奏……《倩女幽魂》在小说里一共出现了三次,刚好构成一个全音和弦,而丁采臣本人则是一个音盲,连空心和弦、连半音都不是。”⑭以上观点本文不再赘述。

其三,越界论。

1989年萨义德提出音乐越界论,这是对“世界性”观点的完善。通过古典音乐发展史,考察了古典音乐与世界的关系,并提出古典音乐与时代融合的观点。“萨伊德在《音乐结构》中以欧洲古典音乐为对象,揭示出古典音乐文本的世界性,在起源和连接论基础上提出与世界性相关的另一个理论观点——越界论……古典音乐形式穷尽了音符的各种可能的组合,浪漫主义音乐家则借助滑稽模仿、新奇,甚至批判来突破音乐表现的极限……越界不是越律法或神性之界;而是从一个范围进入另一个范围,挑战界限,将不同事物混合在一起,获得不可预见的快乐、发现和体验。古典音乐就不断地溢出音乐的领地,渗透日常生活、家庭、学校、阶级和性关系,甚至民族主义。”⑮在萨义德的叙述中,音乐的越界不仅仅是艺术门类,也是连接现实和心灵的桥梁,越界是音乐和世界的联系方式。

在《隐身衣》中音乐越界主要体现为:音乐与人物之间的隐喻。这包括两个方面:一是选择音乐。不同的人选择不同音乐,如文本中教授的夫人喜欢流行乐,让我浑身上下起了鸡皮疙瘩;美珠唱《天问》、丁采臣听《玄秘曲》、蒙面女人听《第二钢琴协奏曲》等,都是符合个性化的选择,即说明了音乐的属性也体现了人物性格;二是对音乐的批评。“我”对此也表现出褒贬不一的态度,有对盲从的批判,有对音盲的惋惜,有对爱乐者的欣赏,“我”无法理解,开始质疑“这个世界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⑯。外化的音乐可以直达人物心灵,从侧面反映出人物内心价值。正如萨义德所说的越界论,音乐被人物或社会所选择,人物和时代的意义也体现在音乐中,音乐和人物之间相互影响。

总而言之,小说《隐身衣》以干净精致的语言、现实而温暖的书写,勾勒出复杂的现代生活,为读者留下了广阔的艺术想象空间。其中对视差世界的描述,给予人们直面现实的勇气。借用《圣经》所言:让上帝的归上帝,撒旦的归撒旦。“如果你不是特别吹毛求疵,凡事都要去刨根问底的话,如果你能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改掉怨天尤人的老毛病,你会突然发现,其实生活还是他妈的挺美好的。不是吗?”⑰

①张辉:《超越资本主义柄谷行人〈跨越性批判〉述评》,《长沙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年11月12日,网络出版地址20121112.1313.026.html。

②③[斯洛文尼亚]斯拉沃热·齐泽克:《视差之见》,薛羽摘译,《国外理论动态》2005年第9期,第41页,第41页。

④陶家俊:《身份认同导论》,《外国文学》2004年第2期,第37页。

⑤⑥⑦⑧⑪⑫⑬⑯⑰格非:《隐身衣》,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188页,第92页,第186页,第188页,第39页,第135页,第134页,第11页,第188页。

⑨王志松:《跨越式批判——柄谷行人的文艺理论及其批评活动》,《日语学习与研究》2007年第2期(总第129期),第48页。

⑩田超:《格非〈隐身衣〉结局哥特式》,《京华时报》2012年6月15日,第38版。

⑭欧阳江河:《格非〈隐身衣〉里的对位法则》,《新京报》2012年5月26日。

⑮陶家俊:《“世界性”的四重变奏——从对位阅读论萨伊德的思想特征》,《当代外国文学》2006年第3期,第108页。

作者:付丹,华中科技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讲师。

编辑:魏思思E-mail:mzxswss@126.com

本文系湖北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2013年一般项目,中国现代文学语言变迁与现代性研究,项目编号:13Y003)阶段性成果;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资助项目(华中科技大学2012自主创新基金项目,中国现代文学语言嬗变与文体发展研究,项目编号:2012WQN0046)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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