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张 宝[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 天津 300387]
真挚归于朴实 温暖来自亲情
——评《归来》
⊙张 宝[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 天津 300387]
晋军作家王祥夫新作《归来》讲述了雁同乡下一个平凡却又让人震撼的丧葬故事。其含蓄内敛的手笔、朴素自然的口语化叙述,为我们展示了乡土世界底层民众的苦难以及在重压之下弥足珍贵的人性光辉,那就是自我承受和担当。小说最为令人感动和温暖的,是在中国几千年来孝亲伦理之上那温暖亲情的“归来”。在众多乡土类题材和底层叙述里,这个短篇在思想内涵和艺术层面都有新的突破和建树,登上2012年小说排行榜短篇类榜首是实至名归的。
亲情 乡土民俗 口语叙述
2013年1月6日,中国小说学会在石家庄评出了2012年排行榜,《归来》荣登短篇类小说榜首。一直致力于短篇小说创作的“晋军”作家王祥夫,又为我们奉献出了一篇充满真情而别有韵味的佳作。“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东晋文豪陶渊明曾写下这样的诗句,流芳百世,绝响苍穹。千年之后的当代作家倾心血于笔端,其以《归来》为题的短篇力作再一次展示了人们最温暖的记忆,触动了人心最柔软的地方。总的来说,这部小说在思想内涵和艺术层面都有新的突破和建树,而这源于两个方面,一是在最朴实无华的言语间凸显的真挚;二是对世间弥足珍贵之人伦亲情的动人书写。
“生事爱敬,死事哀戚,生民之本尽矣!死生之义备矣!孝子之事亲终矣。”(《孝经·丧亲章第十八》)在全知视角的观照下,小说以吴婆婆的辞世为引线拉开了并不复杂的故事叙述:在外打工多年的三小闻得老母亲噩耗,在痛苦中携妻子远道归来奔丧,人们发现他丢了胳膊。全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三小的女人讲述了他们近年来在外谋生的遭遇。之后村里长辈王伯带领孝男孝女领牲并做主将妯娌三人收拾吴婆婆箱底时发现的15800元遗产给了三小。丧葬完毕,三小再次离家而去。而七七时,二小发现他们给三小的15800元又让小三留给了他,大小让二小自己收好。最后,大小夫妇“他们合计好了,明天要进趟城,再买些菜籽”,等着三小再次“归来”。故土的家和家的亲情,永远属于三小。
人老寿终,驾鹤西去。孝子丧亲,民之常情。但在这雁同乡下平凡人家司空见惯的故事背后,有一种直抵人心的力量,那就是血浓于水之人伦亲情所蕴藉的感动和温暖,以及仁爱敦厚之乡土世界所涵养的美好品德与人性光辉。
小说里的三小侄子说过这样的话,“活在这个世上,就没有不受罪的”,这是个贯串全篇的文眼。“受罪”,就是苦难的土话,与其说这是人物的无心之语,毋宁说这正是作者于无声处希望我们想象和体味到的。的确,三小背井离乡,挣扎在异地,漂泊于他处,丢了胳膊却怕母亲心酸,一直没有“归来”,而“归来”的时刻,却是要送母亲最后一程;吴婆婆含辛茹苦,养育儿孙,但多年不见小儿子,她无比牵挂。正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这位老母亲饱受着孤独和思念的苦难,这是一种精神的炼狱和几乎无事的折磨。苦难归苦难,但作者并未沉溺于不加节制的渲染和书写,相反却以最为内敛含蓄的方式在一幅幅民情风俗画里表现出了小说最让人感动的浓浓亲情,而这也正是世上最让人动容的温暖。在与笔者的一次访谈里,作者说这篇小说是把亲情“浮”在了生活的艰辛之上,在生活艰难的催化下,故事才更加动人。就像在20世纪60年代的时候,母亲给难以下咽的食物里放上了一点点糖精。小说开篇写到作为兄长的大小看见三小少了一只胳膊,虽顿生心疼,却一时语塞,他深怕一出口的问询,会再次触及三小内心的伤痕;大嫂好梅,从小把三小当作己出,长嫂顶母,看到三弟的伤残,几次失声哭泣;哑子二小看到弟弟的残废,“呀呀呀”的叫喊、一头头出汗,爱莫能助却心急火燎;三小的侄子与小叔叔形同兄弟,无法替亲人解除苦痛的他,只能悄悄把自己留着的好烟塞给小叔叔。特别是在处理老人留下的遗款上,全家一致同意给那拖家带口却又残废、日子过得最艰难的三小。而三小感激兄嫂,又把钱偷偷地全部留给了哑子哥哥。在这里,作者有意识地用亲情来消融和化解了人世的苦难和沧桑。
其实在这些亲情叙事中,表现出了很可贵的人性光辉一种,那就是自我承受和担当。当然,体现在“归来”的主角——三小身上:他怕年迈的母亲见他丢了胳膊而难受、自责、怜悯、痛苦,便自己硬是挺着苦难的遭遇和对母亲的思念,游子不归。这不是冷血,相反,却正是爱的缄默,因为他不愿意让自己的苦难再变相成为母亲的悲伤,却只把悲伤留给自己。“吾人亲切相关之情,发乎天伦骨肉,以至于一切相与之人,随其相与之深浅久暂,而莫不自然有其情分。因情而有义。父义当慈,子义当孝,兄之义友,弟之义恭。夫妇、朋友、乃至一切相与之人,莫不自然互有应尽之义。”(梁漱溟:《中国文化要义》)无疑,“归来”的主角是三小,但“归来”的内容绝不止于他本人。也许,更深层次更让人心生感慨情动于衷的,是一个家庭里人与人之间伦理亲情的“归来”。乡土中国有着数千年的农业文明,孕育了极其丰富、完整、独特而有积极意义的传统价值和道德文化。其孝亲伦理是家庭这个以血缘关系为纽带而形成的社会人际组织形式中最为重要的一点。可惜的是,自近现代以来,一场场似乎正义的“反封建运动”把它冲击得支离破碎,而在欲望和利益驱动下的现代化浪潮又把它连根拔起,最终,破旧立新观念无孔不入,即使是社会最小单位的家庭,也难以幸免。现实生活中,父子反目兄弟成仇比比皆是,婆媳不和妯娌不睦更是寻常。尽管如此,王祥夫先生依然硬是在这个丧葬故事背景下让弥足珍贵而真挚动人的亲情脉脉“归来”。当那业已稀薄让人淡忘甚至衰落于尽的情感“归来”时,它不仅让人潸然泪下,也无情地敲打了我们皮囊之下渺小自私卑贱狭隘的灵魂。
无论是亲情温暖还是人性光辉,作者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非常有效的切入点抑或载体,那就是乡土世界的民俗和风情。准确地说,这是一扇民间文化和家庭伦理的视窗,通过它我们看到了家庭整体的情感维系以及每个成员个体的责任和担当。基于农耕文化的中国,向来是把家庭这个社会单位看得尤其重要,认为“家”与“国”在很大程度上是连为一体的,正所谓“齐家方能平天下”。也正是这深入骨髓的家庭伦理和乡土观念,才构成了中国文化最为独特的地方。在现代化的席卷以及国家生育政策的影响之下,无论城市还是乡村,业已窄小且褊狭的家庭结构使得伦理亲情日渐稀薄。在许多国人记忆里,四世同堂其乐融融的大家庭场景是那么的遥远和模糊,以至于让人怀疑中国宗法制传统存在的真实性。但王祥夫先生通过一场平常而琐碎的葬礼,硬是为我们寻找回了乡土中国那源远流长的亲情所在。
不得不说的是,小说尽管以亲情的呼唤和召回为主题,但在语言上,却并不施技巧于辞藻的华美和动听,而正是那朴素自然带有泥土气息的日常生活口语化叙述语言,才使得呈现的文本散漫却又逼真,本色本香而语淡情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也许在情感类叙事中,像绸缎一样华丽鲜艳的文字更具视觉冲击力,但更为理想而真实的情况恰恰是那像棉布一样朴实无华却极具质感的口语化语言,更抒真挚朴实的情感,更具心理认同的效应,更显作家成熟厚实的艺术气质和功力。其实,这正是致力于现实主义创作的“晋军”作家一贯的写实风格,叙事从来都以直白絮叨的口语展开。比如:小说从“怎么说呢”四个字开始,就好像是闲时的老农们围坐在阴凉地,一老者说书一般开场,顿时拉近了听者与小说人物的距离,亲切而温馨,故事便在这娓娓道来的唠嗑中展开。我们不禁想起王祥夫先生十年前获鲁迅文学奖短篇小说第一名的《上边》,同样这样开篇:“外边来的人,怎么说呢?”再比如,三小在离家前这样说:“可怜我二哥是个哑子,老来老去比我都可怜。”最后临走的他,把钱悄悄留给了二哥。不难发现,故事里的苦难者莫过三小,他离亲别故,挣扎在他乡异地,为了生存每日辛苦劳作,却不幸在工地上丢了胳膊导致终身致残。而面对苦难,他并不诉诸怜悯,博得他人同情,更不尖言刻语,以示麻木冷血,却只是以坚韧的心承受着一切,无私的爱呵护着亲情。他没有豪言壮语,只是知道二哥是个哑子,比自己“可怜”,他就要尽己所能帮助二哥,哪怕只是一杯水一捧柴,这就是手足亲情的所在:脉脉流淌并绵延不绝。生活里的乡土语言就是这样,而要在小说里不事造作、实在书写并能表达得丝丝入扣、表现得言真意切,这就需要大家手笔的匠心独运和心血熔铸。在这里,王祥夫做到了。由此,在那朴实的语言中,也氤氲了文人所独有的细腻而真挚的人文关怀和抚慰以及人道温情和博爱,感人至深,让人落泪。
王祥夫以其对晋北地域文化和乡村风俗的了解为我们讲述了一个时下的乡村故事,故事虽说没有波澜起伏的尖锐冲突,但作者已在其中把家庭里的伦理亲情演绎得曲尽其妙而美好动人。小说像一首亲情的牧歌,让人心旌摇荡、顿生温暖。事实上,在这古老的民情风俗里,比如承载着孝亲伦理的丧葬仪式,虽有糟粕,但更具中华文化之精华。就是在当下转型期的社会,对于重建社会道德、和谐家庭关系依然有着无可替代的现实意义。文学是个驳杂的世界,但绝非尽是欲望的喧嚣、丑恶的展陈,我们相信:总有一方净土,这里尽现人性的美好、真情的可贵。为王祥夫笔下这弥足珍贵之人伦亲情的“归来”,我们报以虔诚的敬意和热烈的掌声!
[1] 王祥夫.归来[J].天下,2012(2).
作 者:张 宝,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2014级汉语言文字学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现代汉语语法学与文学语言学。
编 辑:魏思思 E-mail:mzxswss@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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