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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坡与佛印

时间:2024-05-20

/ 山西_介子平

东坡与佛印,一个名士,一个禅师;一个睿智机敏,一个幽默诙谐,由此演绎出了许多的逸事趣闻来。

东坡任职直史馆时,佛印慕名拜访,两人一见如故,以论文赋诗遂成莫逆,且因东坡的一个信息,引发其一睹皇上尊荣之好奇,并由此剃度为僧。

据《东坡诗话》载:“佛印禅师姓谢氏,名瑞卿,江西饶州人。与宁州黄山谷友善,同山谷上东京应举。不第,因山谷而与东坡为友。佛印天才高妙,嗜酒能诗。东坡爱其才,留居署中,日以诗酒为乐。神宗熙宁初年,京师大旱。圣上躬自祷雨于禁中,命大相国寺高僧二十四人,入皇宫睿思殿,诵经求雨。东坡学士与诸翰林,俱入内礼佛拈香。佛印欲入皇宫观玩,东坡曰:‘汝是白衣人,岂得入内禁。’佛印固意要去。东坡曰:‘不如扮作僧人之侍者,杂入其中,击钟擂鼓,或可得见天颜。’佛印依言,于是扮作侍者,随僧众径入大内。铺设坛场方毕,圣上御驾亲临,望佛朝参。佛印击钟鸣鼓而作诵曰:‘四野荒荒禾黍焦,九重宵旰独殷劳。甘霖应逐真龙降,八部诸天拥圣老。’神宗作礼未毕,忽然阴云四合,大雨滂沱。群臣众僧,俯伏帝前称贺。帝见佛印,身长白面,状貌魁梧,便问东坡:‘此侍者何方人氏?’东坡奏曰:‘此侍者姓谢,饶州人,大相国寺僧人智量侍者。’帝曰:‘为何年长尚不披剃?’佛印奏曰:‘臣寄旅身贫,无力请牒,故日久未剃。’帝曰:‘卿方才作诵,便有甘霖之应。汝今再作一诵,朕当为汝给牒。’佛印应声而作偈曰:‘天垂甘泽润枯焦,帝为苍生不惮劳。不是皇仁勤雨露,小臣安得观神尧。’帝曰:‘观卿才思敏捷,可谓诗僧矣。’实时赐钱十万,命礼部官给与度牒,钦赐法名了元,字曰佛印,剃发赐衣,即拜智量为师。谢恩而退。”

发端无绪,入门一差,佛印为僧,非其本意,原非遁入,实被推入。初时不悦,久而相安,从此功名虽无望,红尘却不断。东坡哪里想到,自己的一句闲话,竟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心中滋味不滋味。东坡生平有一大好,即参禅道佛,且自视居士,这是否与好友佛印有关?出家后,佛印先后在江州承天寺、庐山开先寺、润州焦山寺出家,从此慈悲为筏,济人苦海,接人离恨。佛印也颇具慧根,又经一番苦心修道,精通佛法,升为润州金山寺住持,终成江南一代名僧。

初出家,颇不适应,益与坡公往来院署,诗酒盘桓,纵乐无拘。一日东坡谓佛印曰:“汝尝称古人诗云:‘时闻啄木鸟,疑是叩门僧。’又云:‘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前辈以鸟对僧,不无薄僧之意。不意长老,身自居之。”佛印曰:“山僧亦悔当日之言,所以如今罚对学士耳。”东坡大笑而作诗曰:

饥鸟傍檐鸣,饥僧向客吟。

山僧与山鸟,总是一般心。

成书于南宋的《东坡诗话》,记录了许多东坡与佛印交往的故事。

其一:

佛印住锡金山,一日,值其开讲。东坡乃便服,入方丈见之。佛印曰:“内翰何来?此间无坐处矣。”坡公曰:“借和尚四大,用作禅床。”佛印曰:“山僧有一转语,内翰言下即答,当从所命。如机锋稍迟,请内翰所系玉带,留镇山门,以为法宝。”坡公诺,便以带置几上曰:“请道。”佛印曰:“山僧五蕴,非有四大,本无内翰,欲何处坐?”坡公拟议,未即答。佛印亟呼侍者曰:“取内翰带来。”公慨与之。佛印回赠衲裙一具,坡公作诗曰:

病体难堪玉带围,

钝根仍落箭钟机。

欲教乞食欲姬院,

故与云山旧衲衣。

其一:

东坡与山谷同访佛印,见斋头一册。山谷念其签头曰“参禅诀”,东坡曰“硬如铁”,佛印曰“谁得知”,东坡曰“徒弟说”。佛印曰:“休乱话。贫僧卧房,要起一个斋名,请学士道来。”坡公曰:“可名增通轩。”佛印曰:“何义?”坡公曰:“增者增长智能,通者通畅释机。”佛印喜曰:“就请学士挥毫。”山谷知坡公诮之,乃曰:“不要听他,此以四声调韵浃要□□:增怎赠贼,通统恸秃,轩显现歇。切到三个入声,乃‘贼秃歇’也。”三人皆大笑。

其一:

佛印过访东坡,朝云时年十三,在旁供侍。坡公曰:“此女颇能对句,汝可出一对试之。”佛印曰:“碧纱帐里卧佳人烟笼芍药。”朝云即对曰:“青草池边池和尚水浸葫芦。”佛印又出一对曰:“无山得似巫山秀。”坡公对曰:“何叶能如荷叶圆。”朝云对曰:“何水能如河水清。”

其一:

东坡留佛印小饮,适山谷亦至。未几,佛印告辞。坡公问:“甚事忙?”佛印答以:“小便忙。”坡公即行一忙字令曰:

我有百亩田,全无一叶秧。夏时已将半,问君忙不忙?

山谷曰:

我有百筐蚕,全无一叶桑。春色已将半,问君忙不忙?

佛印曰:

和尚养婆娘,相逢正上床。夫主门外叫,问君忙不忙?

东坡又行一急字令,佛印曰:“请道。”

东坡曰:

急急急,穿靴水上立,走马到安邑,走马却回来,靴尖犹未湿。

山谷曰:

急急急,连箭射粉墙,走马到南场,走马却回来,箭头未点墙。

佛印曰:

急急急,娘子放个屁,走马到西市,走马却回来,屁门犹未闭。

其一:

东坡与佛印游寺,见奉佛者罗列斋供,问佛印曰:“金刚身大,而斋供不及,何也?”佛印曰:“彼司门户,恃势仗威,有何功德而享斋供耶。”东坡作金刚诗曰:

张眉弩目挺精神,

捏合从来假作真。

倚仗法门权借势,

不知身自是泥人。

又问:“观音持念珠,所念何佛?”佛印曰:“念的是观世音。”坡公曰:“为何自念佛?”佛印曰:“自古道,求人不如求己。”坡公作偈曰:

南海观音真奇绝,

手持串珠一百八。

始知求己胜求人,

自念观世音菩萨。

《东坡诗话》之外,尚有许多二人交往的故事,其中多含戏谑。

东坡与佛印曾泛舟江上,吟诗作对。东坡见河边有一狗啃骨头,计上心头:“狗啃河上(和尚)骨。”脸上颇有得意之色。佛印知东坡又在捉弄他,遂把题有东坡诗词的扇子,扔至河里:“水流东坡诗(尸)。”妙接了东坡的上联。

东坡和黄庭坚同住金山寺。一日,正打面饼吃。之前二人商量,此次打饼,不告诉寺中的佛印。不一会,饼熟,两人算过数目,先把饼献到观音菩萨座前,殷勤下拜,祷告一番。不料佛印预先已藏于神帐中,趁二人下跪时,伸手偷了两块饼。东坡拜完后,起身一看,少了两块饼,便又跪下祷告:“观音菩萨如此神通,吃了两块饼,为何不出来见面?”佛印帐中答道:“我若有面,就与你们合伙做几块吃吃,岂敢空来打扰?”

一次,东坡让厨师做了道鱼肴。厨师送来后,只见鱼身上刀痕如柳。东坡食欲大开,正欲举筷子品尝,忽见窗外闪过一人,佛印来了。东坡心想:“好个赶饭的和尚,我偏不让你吃,看怎么办?”于是顺手将这盘鱼搁到书架上去了。佛印进门,东坡笑嘻嘻让座,问道:“大和尚不在寺院,到此有何见教?”对曰:“小弟今日特来请教一个字?”“何字?”“姓苏的‘苏’怎么写?”东坡知其中定有名堂,便装着认真道:“‘苏’字上面是个草字头,下边左是‘鱼’,右是‘禾’字。”又问:“草头下面左边是‘禾’右边是‘鱼’呢?”“那还念‘苏’?”“那么鱼搁在草头上边呢?”“那可不行。”佛印哈哈大笑:“那就把鱼拿下来吧。”

又一次,东坡真的请佛印上门吃“半鲁”,佛印纳闷,后来方知是“鱼”。佛印回道:“明天也请你到我家吃‘半鲁’。”翌日,东坡早早到来,佛印让他一人在院中烈日下等了老半天。待佛印出来时,东坡问:“你请我吃的‘半鲁’呢?”“你不是已经吃过了吗?”东坡恍然大悟。

放浪学士,遇酒肉和尚,谑而不虐,嬉而不俗,调侃捉弄之间,不图将来,不追既往,排遣了各自的块垒,也留下了千古佳话。

东坡戏谑,性格使然。不染污泥迈众芳,旷世再无第二人,其一肚子的不合时宜,使之一生仕途跌宕,坎坷多舛,放在别人身上,千叠云山千叠愁,一天明月一天恨,放在东坡身上,因了这般豁达大度,云霞意气,对厄运劫难、不济命运,确系一种抚平创伤、减轻痛苦的排解,否则终日“今年又苦雨,两月秋萧瑟”,“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那还了得。诸多民间传说附会其身,正表明民间对他的钟情。林语堂在其《苏东坡传》序中归纳东坡:“苏东坡是个秉性难改的乐天派,是悲天悯人的道德家,是黎民百姓的好朋友,是散文作家,是新派的画家,是伟大的书法家,是酿酒的实验者,是工程师,是假道学的反对派,是瑜珈术的修炼者,是佛教徒,是士大夫,是皇帝的秘书,是饮酒成癖者,是心肠慈善的法官,是政治上的坚持己见者,是月下的漫步者,是诗人,是生性诙谐爱开玩笑的人。可是这些也许还不足以勾绘出苏东坡的全貌。”有了这么多的爱好,哪有心思终日埋于苦闷,哪有工夫片刻沉溺旧恶?

更重要的是,东坡是一真人,且肯以本色示人。佛为心,道为骨,儒为表,大度看世界;技在手,能在身,思在脑,从容过生活。《金刚经》云:“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一切烦恼,皆属自寻。笑对人生的幽默,乃智者风范。聪明正直,死而为神,果然,民间以之为神久矣。祸福交织,休戚相关,若无这般悖运,何以成就东坡之成就?若无这般巧合,何以机缘佛印之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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