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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讨萧红《生死场》的女性苦难意识

时间:2024-05-20

⊙李 玲[塔里木大学人文学院, 新疆 阿拉尔 843300]

⊙张晓莉[尼勒克县加哈乌拉斯台乡九年制中心学校, 新疆 伊犁 835700]

萧红是一位具有独特风格的现代女作家,她以女性特有的情感体验、独特的叙写视角,来关注和审视女性的苦难,她把目光放在对女性苦难命运、女性自身的弱点和其他外在因素之上,以此来呈现《生死场》中女性苦难的命运。

苦难是最能体现人的命运的,而命运所传达的便是人的开始与归宿,苦难是一种人生体验,也是人生财富,通过苦难能让我们更深刻地感悟人生,从而迫使人类追问生命的意义,激发人们对苦难的认识,而作为一名亲历了人生大不幸的敏感的女作家,萧红对女性的窘困处境与悲苦命运有着尤为刻骨的体验与感受,尤其是对女性苦难意识的认识是十分深刻的,她自己曾多次表白:“我最大的悲哀与痛苦,便是做了女人”,“我一生最大的痛苦与不幸都是我是女人”。在她的文学创作中一直流露出她对女性的关注,她哀叹:“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边的累赘又是笨重的。”在萧红有限的小说创作中都弥漫着这浓郁的女性苦难意识,她对女性苦难的关注是真诚的,对女性苦难的体验是深刻的。

苦难意识在文学艺术表现的情感类型中从来就占据优先的等级,它是一种总体性的情感、终极性的价值关怀,他们无不是因为表达出了人类的苦难意识而震撼人心,萧红笔下的女性苦难意识是对现实存在的感受,是对人生命运的深层思考,展示了她们在苦难生活中顽强的生命力和不屈的反抗精神。

一、女性婚姻的情绪记忆

爱情,原本是女性视为生命中很重要的部分,可在《生死场》中爱情却变成了一个沉默的缺席者,在以男权为中心的社会里,在北方农村的落后文化中,神圣的“爱情”被掏空了内涵,女性只是充当一个性别符号,没有作为“人”的尊严和价值,始终在无爱的痛苦中,成为被玩弄的对象。作品中的女性对于爱情的渴望和追求,是根本不存在的,女性之所以要结婚,并不是因为真“爱”而是出于无奈。她们始终在无爱的痛苦中受着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她们根本体验不到作为人妻、作为人母的快乐,甚至于她们的爱情也遭到了幻灭。金枝在情窦初开之际,她像着魔似的躁动不安。“听着鞭子响,听着口哨响,她猛然站起来……五分钟过后,姑娘仍和小鸡一般,被野兽压在那里,伴随着肚子一天天胀大,她的精神状态彻底崩溃了……我肚里不是病,是……”金枝未婚先孕、还未恋就要嫁,她弱小的身躯与被动的恐惧意识是她失身的原因之一。此时的她充满灵与肉的撕裂感与屈辱感,而金枝对于成业的顺从,更是表现出女性茫然的“认命”情结。她们对无“爱”的婚姻在心理上产生了极大的困惑与恐惧。在作品中,我们看到的女性婚姻,都是苦涩与悲剧性的。她们的精神因婚姻而灰色,她们的美丽也因婚姻而凋谢。成业的婶婶慨叹着青春易逝,男人们都靠不住时,这其中正包含着女人无爱婚姻的悲剧宿命。爱情在这里被男性赤裸裸的欲望代替了,在男人眼里女人们只是他们发泄欲望的工具,男人在她们身上榨取青春的容颜、廉价的劳动力,却从没把她们当作与自己是同等地位的人看待。所以无论是年轻的金枝还是年老的成业婶婶,她们的爱情婚姻生活都与幸福、诗意无缘,她们作为人的尊严和价值被无情践踏,生活给她们的只是来自另一半的残忍与粗暴。

二、女性生育的心理恐惧

生育是女性生命的自然现象,是女性人生不可或缺的神圣责任。但是这种伟大的创造,在作者笔下,相当意义上已经失去了主动的有意识的创造成分,而只是一种被动的无意识的生产。这种“无意识生殖”导致了生存价值的幻灭,生殖活动的神圣感消失,新生命的产生并不是来源于爱情的喜悦和对孩子的向往,而是来自于男人发泄之后留下的痛苦后遗症。《生死场》中女性生育场面的描写是触目惊心、令人不忍视睹的,作品中女人的生育不但没有给她们带来创造的自豪和喜悦。相反,有的只是犹如刑罚般的痛苦和灾难,甚至是带有天然的惩罚性,这是新的苦难人生的开始。小说中将生产定为刑罚的日子,并在第六章中描写了几个女人的生育过程以及生育给她们带来的痛苦感受且反复再现血淋淋的生育场面:“王阿嫂自己已经在炕上发出了她最后沉重的嚎声,她的身子早被自己的血浸染着,同时在血泊里也有一个小的,新的动物在挣扎”;麻面婆在生孩子时,痛苦难忍,禁不住哭闹,“肚子疼死了,拿刀快把我的肚子割开吧”;金枝也未能逃脱这种痛苦的经历,“她在炕角苦痛着脸色,她在那里受着刑罚”;五姑姑的姐姐的经历最为可怕,“赤身的女人,她一点不能爬动,她不能为生死再挣扎最后一刻……这个受罪的女人,身边若有洞,她将跳进去;身边若有毒药,她将吞下去”,她横在血光中,用肉体来浸着血,生育是痛苦“刑罚”还不止,有的女性因此还被判了死刑,如王阿嫂最终死于难产,五姑姑的姐姐也在饱受了生育之苦后,血淋淋地走向了生命的终点。

以上这些让人感到触目惊心的惨烈画面,向我们传达出了一个绝望情绪,那就是男性强行介入到女性生命的过程,造成了她们的生育之苦,但男性却绝不会去承担任何的生命磨难,而女性生育过程中男性的缺席,又造成了女性精神的高度恐惧,这种精神恐惧的极度扩张,又大大增加了女性生育过程的心理痛苦。

三、女性人格的心理阴影

萧红笔下的女性往往习惯于被当作社会、丈夫的附属品,遭受人格上的侮辱和践踏,并且认同这样的侮辱和践踏。在《生死场》中集中体现了女性被丈夫虐待,被整个家庭以及社会贬低侮辱,被封建礼教和落后观念习俗束缚扭曲的现实。而这些女性却并不知其人格的丧失,其自身廉价似粪土,少数觉醒的女性为了反抗境遇的不公则遭到了来自社会和家庭更加残酷的镇压和虐待,大多结局悲惨或屈服于现实或付出生命的代价。

麻面婆其内心世界并无什么深远之处值得挖掘,经历见解也绝不独到,她只是一个庸俗、愚昧、失去独立又自甘低下地位的丑陋农妇。她在第一章麦场作为首个女性形象出现,为整个小说环境中女性意识的扭曲而不自觉地定下了基调。麻面婆为生活的不顺而悲哀,却从不觉得自己的人格被侮辱而为争取人格尊严去反抗,她只会“一遇到不快乐时,或是丈夫骂了她,或是邻人与她拌嘴……她都是像一摊蜡消融下来”。她的性情不好反抗,不好争斗;少女金枝除了要无条件满足丈夫的生理欲望,还要天不明就摸索着穿起衣裳劳动,中午烧饭,晚间烧饭,腿疼得折断一般;月英是《生死场》里唯一被赋予美好容貌的女性,但是病到无法坐立竟被无情的丈夫用砖抵住弃于房子一角,渴了没有一口水喝,全身污秽不堪,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以上这些妇女,由于内心世界被忽视、被束缚,她们根本不懂得去维护自己的人格及权利。她们一再地遭受社会、家庭的虐待,却从不知反抗,并在一定程度上深深地接纳了来自社会和家庭的折磨及践踏,更何谈女性人格。

应该说,萧红作品中女性苦难意识的觉醒,首先是她作为现代女性所具有的现代意义上的自我认识,女性作为苦难的展品供人围观,同时又作为看客围观女性的苦难,她们苦难的生命在生老病死中单调地轮回。

在《生死场》中我们可以看出女性地位的低下和男权社会的强大,在贫困与死亡线上艰难挣扎的女性群体,根本没有自己的人格及活着的尊严,更别说是自己应享有的权利。她们被男性木然地践踏着,她们似乎怕男人但又不离开他们。金枝刚结婚没多久就开始学会咒骂自己的丈夫,但是每天却又不得不拖着沉重的身体为丈夫做饭;明明怀有身孕,却没有落下一点活计。而就这样,她丈夫还不满意,抱怨不绝于耳,从未停止过。在这样以夫权为中心的社会里任何人都改变不了这种局面。残酷又冷漠的社会没有一丝同情和怜悯,就连夫妻之间也是这样。这里没有亲情、爱情,有的只是麻木和冷漠。社会就是如此,谁又能奈何的了。《生死场》中失去了儿子,又走掉了女儿的王婆由于不堪打击服毒自杀了,在被埋葬之前却奇迹般地恢复了气息,人们以为她诈了尸,而此时,她丈夫把她当成了鬼,对其棍棒相加。这就是残酷的现实之下夫妻之间的“亲情”。按理说亲人之间的关爱与呵护是最令人感动,也是最无私的,尤其是母爱,它的存在更是不容亵渎的。但我们在《生死场》中看到金枝与她母亲的关系却是平淡、荒凉的。在生存的苦难中,母女之间的亲情都被贫穷所吞噬,在艰苦的生存条件下物质是可以战胜亲情的。母亲拿到金枝所赚来的钱时惊喜地以为城里的钱好赚,一遍遍催促着女儿快点动身,继续回城里去挣钱。我们看到在贫穷生活的压迫下,伦理道德,亲情观念早在金枝母亲的脑中消失了。活着的目的只是为了生存,当母亲看到金枝篮中尽是些青涩的柿子时,她被惹怒了,像老虎一样扑向金枝,此时的母亲不再是只猫了,而是一只比猫强大了不知多少倍的老虎。在生活面前人的地位降低了,低到连庄稼都不如。一个女人的母性在生存的苦难中受到了严重的压抑,她便成为一个残酷的、麻木的母亲。金枝与母亲的亲情关系都是如此荒凉冷漠,更别说她与其他人之间的关系,《生死场》中金枝历经磨难终于走到了哈尔滨。进城后,金枝无处可去,只能睡在阴沟板上,人来人往都没人关心她,在此陪伴她的只有和她一样落魄的狗。金枝好不容易成了一个“缝穷婆”,然而她常常闹笑话,惹得工友们很夸张地嘲笑和戏弄她。金枝无力抗衡只有默默忍受,因为她面对的是无法改变的命运。金枝打工时被一个“同胞”的男人侮辱了,这是年轻的“缝穷婆”的必然结局。可工友们的麻木、母亲的故意忽视、世态的炎凉,使得金枝终于无法在这种环境中生存下去。在人际关系中金枝处处碰壁,亲情的荒凉,友情的冷漠让金枝失去了生存的动力。

萧红笔下《生死场》中的女性都努力地想要远离苦难,获得生的权利,但是残酷的现实、冷漠的人际关系却注定她们要承受苦难而得不到救赎。

四、结语

一生苦难的萧红终其一生都在关注妇女的命运,期盼妇女能够挣脱奴隶的枷锁,拥有自己的人格、地位和尊严,真正过上人的生活,但妇女怎样才能重新恢复人的地位?怎样才能获得彻底的解放呢?这个问题整整困扰了萧红一生,迫使她始终都在苦苦思考,但最终她也没能真正为妇女找到一条解放之路,这在她的小说《生死场》中充分地反映出来了。不管她们如何去生活,依附男人也罢,自主独立也罢,她们始终都没有摆脱苦难的处境。《生死场》中的女性所遭受的苦难,在今天看来仍不免让我们感到触目惊心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悲凉,我们看到了在小说中女性苦难意识的深处,涌动着的是一种觉醒和抗争;在女性苦难意识的背后,闪烁着女性对于生命尊严和人生价值的永恒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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