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探机关里的女同志们——范小青《女同志》中的女性形象意蕴及思考

⊙洪丹［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四川南充637002］

窥探机关里的女同志们
——范小青《女同志》中的女性形象意蕴及思考

⊙洪丹［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四川南充637002］

随着娜拉选择出走，到林徽因等一代才女的诞生，再到铁娘子的出现，直到进入21世纪新时期，男女平等、女性解放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女性进入权力机关成为了当今社会的一种既普通又独特的现象。范小青的《女同志》第一次用直接朴素的方式展现了女同志们在机关里的点点滴滴，深入到她们微妙的心理世界，同时也暗含了作者范小青对于女性独立的思考。

官场《女同志》权力

官场只要是作为一种社会体制的存在方式，就永远是一个让人解读不尽的人生舞台，也是大家时刻关注的焦点。传统观点认为，官场是男性的天下，女性理应在家相夫教子。然而，随着娜拉选择出走，到林徽因等一代才女的诞生，再到铁娘子的出现，直到进入21世纪新时期，男女平等、女性解放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女同志”的存在已成为机关里不可缺少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但关于妇女在社会主义政治体制中的表现，中国的文学并没有给予适当的注意，可以说《女同志》是首次用直接、朴素的方式来表现这种现象以及她们的工作和生活。

作者通过《女同志》中主人公万丽的成长轨迹呈现了政治原生态场域中的真实故事，小说通过万丽的异常复杂的心路历程，展现了当代权力结构中许多隐秘而又丰饶的生存形态，作品既有较强的现实性，又有浓厚的浪漫与理想主义色彩。作者范小青围绕着“权力”这个关键词，在小说中构建了一个丰富多彩的当代官场大观园。

一、万丽——迷茫与徘徊中行进

原本身为郊区中学教师的万丽，从妇联的一个小科员一路高升至房产集团老总，并成为副市长候选人之一，她如履薄冰、步步为营，在迷茫与徘徊中摸索着前进，与此同时内心世界也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一）自然人格与社会人格的分化变异。小说伊始，作者为读者们呈现的万丽形象是人长得漂亮，这种漂亮不仅仅是容貌上的，更是气质、性格、品味、学识、才能等的综合显现。尽管如此，小说中作者却几乎没有对万丽“文学女青年”特质的描述，而最有才华的表现是能写出非常漂亮的调研报告和公文，这无疑是一种被“工具化”的表现。小说中作者范小青的笔墨侧重于描述万丽的衣着而非身体，也就是暗指万丽的身体被现实腐蚀并抽空，剩下的仅仅是空虚、无谓的包装。伊豆豆怀着绝望的心情离开公司，与万丽告别时发出如此感叹——“你照照你自己吧，从前那个靓丽光明的万丽到哪里去了？”万丽不知道此时她那善良的自然人格早已被她那权力异化了的社会人格击垮，她再也不是当初的“小万”了。“万丽的这种单面性，暗示一种可怕的现象，即精神性的‘被抽空’，身体、情感和‘内面’这一系列女性成长和解放的东西在当下中国的可怕缺席”。

小说末篇，万丽本打算放下工作，无声无息地坐在康季平的墓地前陪着他。可刚坐下不久，省委书记田常规的秘书打来电话，说田书记请她去一趟，她没有丝毫的犹豫，选择抛下康季平，立刻加快步伐离开。这便是作为房地产集团的万总，也是自然人格和社会人格失衡的万丽，作者范小青在小说末设计这样一个情节是别有用心、发人深省的。

（二）被动性与妥协性。万丽在官场经历的风风雨雨，内化为一种驱动力，在无形中改变着她的人性。都说“适者生存”，这种异化并非万丽意欲为之，而是官场复杂险恶的工作环境使然，但最终万丽还是没能坚守住知识分子内心的那一份执着、心灵的纯粹。笔者认为万丽身上具有明显的被动性，缺少“主体性”，万丽进入官场的第一步是康季平向她提议并寄上市级机关面向社会招聘机关干部的通告，而后在她的仕途中，康季平成为了她的幕后军师，万丽也只是一直前行在康季平早已设计妥当的道路上。在她身上我们还能窥视到一定的妥协性，她对所处的官场环境并不那么厌恶，相反的，随着官位的提升、权力的增大，她越来越向往和迷恋权力，也开始自己尝试着寻找机会，从未想过要发挥主动性改变什么，而只是通过这种对环境的顺从来达到在这个环境中的“优先”地位与绝对的话语权。而从这个意义上也可以说《女同志》是一部女性官场成长小说，记录了当下女同志在事业与信念之间的迷茫与抉择。

二、聂小妹——坚守与笃定中跨进

聂小妹是一位实实在在从基层干起的一名乡镇女干部，聂小妹可以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优缺点，这一点和万丽不同，万丽对于自己内心的变异往往采取逃避的态度，但聂小妹对此很坦然。因此，聂小妹这个人物形象更加真实，更加贴近生活。

（一）形象与作风的矛盾性。聂小妹大学毕业时放弃留校，选择回乡支援家乡建设，几年后提拔为江洋乡党委书记。万丽进入市委办公室第一次出差，便和向秘书长来到了江洋乡考察。一下车看到修路现场有几个老太太躺在一台推土机前，拼死捍卫她们家的新房。此时，“一位眉清目秀，戴着眼镜的女同志冲了过来，她沉着冷静，向高高坐在推土机驾驶室里的人声嘶力竭地喊道，小伙子，你只管开，出了事情我负责！”这里聂小妹“眉清目秀”的形象与其“强悍粗暴”的作风似乎不太相符，让人顿生疑虑。

聂小妹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想法，有事摆在明处，所以这样一个真实的人，连拍马屁也拍得很蹩脚，让人发笑。省委宣传部吴部长为青年干部上课，课后“只见聂小妹迅速站了起来，拿着笔记本离开座位追上吴部长，说，吴部长，替我签个名吧。吴部长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说，我签什么名，我又不是歌星明星。聂小妹说，我以前不熟悉吴部长，但是今天听了您的一堂课，我就是您的追星族了。”万丽从内心来说是佩服聂小妹的，觉得她是真有才能，有水平，从基层实打实地干起来，懂政治，也懂经济，除此之外，她的眼光她的品味，常常会令万丽折服，但万丽也感叹：“为什么有时候会说出与她的身份与她的品味境界完全不相符合的话？”

聂小妹“强悍粗暴”的作风并非生来如此，经常做出“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乌龙事件也不是她原本的行事风格，这种矛盾性是在残酷的官场生存中、繁复艰难的基层工作中“练就”的，这同样是一种环境改变人性的表现，和万丽人格的异化有着相同的意味。

（二）真实与笃定的凝聚。对聂小妹的描写在文中篇幅不多，但其形象很生动，鲜活有力、有血有肉，真实感十足。聂小妹积极上进、坚不可摧，是一个具有实干精神，说话行事干脆利索的人，但也正是因为她的这种“强”，差点断送了自己已经小有成绩的政治生涯。

聂小妹为了能在毕业典礼上一鸣惊人，在周书记面前留下好印象，博得一个好前程，可谓废寝忘食，但由于她求胜心切，非要一意孤行，最终把自己推入了困境中。由于聂小妹的发言观点与省委周书记的精神相悖，犯了官场大忌，便真正收到了“一鸣惊人”的效果。沈老师针对聂小妹的发言，从政治上进行了分析：“……要么就不谈，要谈的话，事先一定要把住领导的脉搏，一定要了解最新最近的重要信息”，也可称之为官场权力运作“潜规则”，甚至已慢慢变成“显规则”，但领导的脉搏瞬息万变，要做到精确地把握谈何容易？我们可以将聂小妹的“发言事件”归结为一个由“权力”导演的一幕发人深思的闹剧，让人既想哭又想笑，却又哭笑不得，而在此闹剧中也蕴涵着当代官场生活的悲剧性。事发后的聂小妹申请援藏，去了三年，高原的艰苦生活，让她改变了许多，但“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她的眼睛，她眼睛里透露出来的坚不可摧的进取精神，依然如故”。

三、男权中心下的现实观照

在小说末尾叶楚洲带来的内部消息称，万丽成为了当年南州市副市长候选人之一，对于以后的身份很有可能成为“万副市长”，万丽心里还暗自窃喜，认为“这不就是进步的体现吗？”但万丽在认识问题的深刻性上远不如已经脱离官场到深圳下海的叶楚洲清醒，他对于女性进入官场有另一番自己的见解，“在某个班子里配以适当比例的女干部这种做法，是以平等为名，实行的不平等措施。这种限额制，把女性重新置于了‘软弱性别’的位置，这种作为不仅不能改变传统女性需要呵护的脆弱形象，反而从某种程度上更贬低了女同志的价值。”这是对官场性别等级制的一语批评，与其说是叶楚洲的观点，倒不如说是作者范小青对此的思考。

除此之外，在小说中我们还可以捕捉到作者范小青女性观的另一方面。万丽刚到机关并没有过高的追求和野心，但是因为前男友康季平的暗中关照，她才有幸得到了市委秘书长向问的关照和提携，有了对权力的关注和追逐。作者有意安排康季平和向问的出现以及对万丽的“全程守候”，透露出她觉得女性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闯出一片天，但在此过程中男性的援助也是不可缺少的。由此可见，范小青的女性观依旧是女性的独立是相对的，女性无法脱离男性而做到完全独立，男性依旧是权力的核心掌控者，所有的妇女活动都离不开男性权力。这除了万丽这位极具代表性的女同志身上有所体现，书中提及的其他多位女同志如聂小妹、陈佳、伊豆豆等也有类似的仕途经历。

万丽是迷茫犹豫、摸索前进的女同志；聂小妹是实实在在、坚不可摧的女同志，她们在机关里艰难地生存着，有真才实干是首要的，当然“贵人”相助也是不可或缺，纵横捭阖、运筹帷幄，走到事业的顶峰。但是在攀登的过程中，她们内心急剧的变化折射出她们进入权力斗争中心后深深的无奈与无助，常常在残酷的现实环境中，面对如何才能保持自我人格的完整性而不以丧失自己知识分子良知为代价这个问题，这并非是每一个女性都能承受的，同时也给纷纷涌入公务员大潮的后继者们以深刻的思考和自问。

[1]朱凯.看破红尘爱红尘[J].学院派批评，2006（4）.

[2]张春红.“女同志”:悲乎？幸乎？[J].现当代文学研究，2009（2）.

[3]范小青.女同志[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

[4]杨庆详.读女同志[J].当代作家评论，2011（4）.

作者：洪丹，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编辑：赵红玉E-mail：zhaohongyu69@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