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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依利加雷的女性谱系看露西的女性命运

时间:2024-05-20

⊙方亚中[武汉工业学院外语系,武汉430023]

从依利加雷的女性谱系看露西的女性命运

⊙方亚中[武汉工业学院外语系,武汉430023]

女性谱系是依利加雷性差异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前期谱系更关注建立健全的母女关系,后期谱系更关注建立健全的两性关系。从女性谱系看夏洛蒂·勃朗特的《维莱特》女主人公露西的女性命运,我们看到了露西的孤独、痛苦、精神危机及其根源,进而看到了女人之间支撑女人精神的女性力量以及两性之间真爱的含义。

依利加雷女性谱系露西女性命运

吕西·依利加雷是法国女性主义哲学家、精神分析家、语言学家、文学理论家、政治思想家和活动家,主要著作有《他者女人的反射镜》《非一之性》《海上恋人》《本质的激情》《性别与谱系》《性差异伦理学》《我、你、我们:走向差异的文化》《思考差异性:为了一场和平的革命》《我爱向你:关于历史上一种可能幸福的素描》《忘记空气》《民主始于两者之间》《二人行》《东西方之间:从单一体到共同体》《言说决不是中性的》,等等。这些著作大多用法语和意大利语写成,具有厚重的西方哲学思想背景和鲜明的后现代色彩,显得艰深难懂。如果把她的著作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对西方主体单一性的批判,第二阶段是建构女性主体间性,第三阶段是创造男女之间关系的新模式。依利加雷的理论丰富和发展了后现代差异理论,其研究焦点是性差异。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英译本的陆续问世,依利加雷研究在全面深入地进行。

女性谱系是依利加雷性差异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有前期谱系和后期谱系之分,前期谱系更关注建立健全的母女关系,后期谱系更关注建立健全的两性关系,从前期谱系到后期谱系,依利加雷的思想逐渐走向成熟。

在前期谱系中,依利加雷把把女人之间的关系分为姐妹之间的横向关系和母女之间的纵向关系。通过分析有关母女关系的希腊罗马神话和基督教经典故事,依利加雷看到,母女之间的纽带从创世纪和远古时代就被割断了。例如,爱欲之神阿芙罗狄蒂在希腊神话中被认为在海洋的泡沫中诞生,传说这泡沫是父亲宙斯的精液落入大海形成,没有母亲的参与;又如,宙斯为了换来更大的统治权力,私下里把女儿珀尔塞福涅卖给冥王哈德斯做冥后,使女儿与母亲得墨忒耳天各一方。

在后期谱系中,依利加雷将横向关系扩大到女人与他人的关系,尤其是女人与男人的关系,将纵向关系规定为女人与神的关系,突出了建构女性神学的重要性。

在横向关系上,依利加雷把关注点放在两性关系上,这是出于战略上的考虑,因为她意识到,过于强调母女关系可能具有潜在的危险性,影响女性主义事业的顺利进行。早期的谱系似乎是想通过母女关系的强调消除女儿对母亲的憎恨,解开母女关系的疙瘩。后来,依利加雷似乎意识到,“女性主义者用以攻击男人权力的恶意、‘愤怒’中的一部分只不过是对母亲一种未解决的厌恶的置换,那种厌恶是潜在的,随时准备指向自己或别的女人,尤其指向那些体现母亲形象的某个方面的那些人”;如果不再努力去解决母女之间怨恨的谜团,而是“悄悄地略去我们的疯狂”,让这个谜团在她的后期作品中消失,这就可以“拓宽我们的政治平面,想象女人出现在极其广阔的天地”①,也即是男人和女人共同构成的世界。

要进入男女组成的广阔世界,女人必须有自己的神学,这就可以保证女人拥有自己的发展空间,并由这一空间走向与男人相遇的空间,同时又能自由地回到自己的空间。女人与神的关系绝不是可有可无的,而是具有重要的作用,它使女人走向社会,走向他人,同时又使女人回归自身;当女人与他人建立横向关系时,纵向关系进行干预和调节,避免横向关系走向同一性。有了女性神学,女人就有了自己的类属。借助于女性神学,女人实现自我的超越。

下面从依利加雷关于女性谱系的有关论述来看夏洛蒂·勃朗特的《维莱特》中露西的女性命运。

女主人公露西·斯诺是一个无依无靠、寄人篱下的孤女。她小时候在教母布莱顿夫人家度过一段时光,与这一家16岁的小主人约翰及6岁的小客人波琳娜成为朋友。离开这一家后,她给一位身体伤残的太太马奇蒙特当过护理人员,之后去了欧洲大陆,在法国的小城维莱特落脚。她到贝克夫人开办的女子寄宿学校求职,先是给女主人的三个女儿当家教,因一口流利的英语取得主人的好感,被提升为英语教师。在这期间,她结识了文学教师保罗·埃曼纽尔。露西和保罗经常在一起,时有争吵,之后成为朋友,彼此相爱。保罗设法使露西皈依天主教,但露西诚信的是抚育她成长的新教,始终没有成为天主教徒。虽然在信仰问题上两人最终达成共识,但露西的新教将会阻碍她成为保罗的妻子。保罗决定要去瓜达卢佩管理麦尔拉文斯夫人(保罗死去的未婚妻的母亲)的商业。在走之前,他显得不可思议,直到出发的前夜才与露西见面。他为她买下一栋房子,让她开办一所新的学校,等待他从瓜达卢佩回来。在两人相互表白爱的誓言后,保罗离开了。露西离开了原来的学校,在等待保罗回来的同时,她在自己开办的学校里获得了成功。她意外地从一位老朋友那里继承了一笔遗产,用这笔遗产,她将她的走读学校变成了寄宿学校。小说的结尾模棱两可,暗示了保罗在回家的路上死于海难。露西从此过着独身的生活,从爱的回忆中得到些许安慰。

依利加雷说:“为了确立自己的性别身份,她需要一种谱系的关系,这样的谱系有她自己的类属,尊重两个类属。”②女人的类属首先体现在纵向关系上,“它是女人根据一个由象征的、理想的模式构成的平台定位自己的认同背景”③。有了神学,女人才可以“变得自由、自治、独立”,否则,女人“不能建立自己的主体性或实现自己的目标”,没有自己的神学是“关于女人唯一糟糕透顶的事情”,它意味着女人“被迫遵循与她们不相配的模式”,从而使她们“失去追求爱情、艺术、思想的能力,不能实现理想和神性”④。依利加雷的这些论述在露西身上得到了应验。

不管是与女人在一起还是与男人在一起,露西总是感到自卑,始终抬不起头来。在教母家的时候,她对这家的小主人有好感,但从来不敢奢望有朝一日成为他的妻子。约翰长大后当了医生,碰巧也住在小城维莱特,虽然与露西相遇而过,却没有认出她。约翰在贝克夫人的学校给学生看病,结识了该校的一名学生吉纳芙拉·范肖,并向她求爱。这女子感情不专,另有别的追求者。露西对此只能为约翰打抱不平。其实,她已经认出约翰就是她童年的朋友,却把对约翰的爱慕之情深深地埋在心底。

在教母家时,刚刚失去母亲的六岁小客人波琳娜和约翰之间发生了一幕幕滑稽可笑的故事。后来,波琳娜和她的父亲霍姆先生碰巧也住在小城。霍姆继承了爵位和财产,父女俩过上了殷实的生活。遇上约翰后,波琳娜又生爱恋之情。一度迷恋范肖的约翰清醒过来,转向这位17岁的姑娘波琳娜。与波琳娜相比,露西自惭形秽,只能暗暗地为他们祝福。

可以想象,从小到大,露西吃尽苦头,受尽折磨。但是,只要不是孤独一人,尤其是能够和女人在一起,她总是可以忍受。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有一种女性力量起着支柱的作用。例如,当露西护理马奇蒙特女士的时候,我们看到了露西对马奇蒙特女士有同病相怜的感觉,也看到了这两人各自充当了母亲和女儿的双重角色。露西像母亲一样护理马奇蒙特女士,而马奇蒙女士在责备露西时像一位暴躁的母亲。当露西听完马奇蒙特女士讲述她与弗兰克的悲剧故事后,这故事在露西的身上也产生了移情的作用。露西在倾听故事的同时也充当了精神母亲的角色,让马奇蒙特女士讲述了她过去的真实,使记忆产生了力量。露西也充当了牧师的角色,让记忆填平了过去和现在之间的缺口,使恋人的相会发生在今生今世,而不是来生来世,这让马奇蒙特女士感觉到弗兰克就在身旁。

但是,如果是在孤独的日子,露西就会面临肉体上和精神上的危机,第一次危机就出现在小说第十五章。学校考试结束后,两个月的暑假开始了。她独自一人呆在学校里照管一个残疾的女孩。起初,由于她担当了母亲的角色,这使她没有陷入绝望的境地。当女孩被接走后,她深感孤独,就像基督传统中灵魂脱离上帝后的孤独感觉,还梦见死去的一家人。绝望中,她来到天主教堂,却发现那也不是母亲的替代者,因此不能使她有任何好转,而是把她抛入深渊,因为在这里,她只能根据一种与女性精神领域相对立的信仰寻求被拯救,这个信仰体系将肉体和精神分离,将精神与上帝等同,将肉体与物质性和女人性等同。这样的神学代表的是一个上帝,一个性别,它涉及的仅仅是“男人伦理的旅程”⑤,把与神的相遇推迟到无法实现的来世。依利加雷反问道:“在父权制谱系结构中,爱的结构具有什么样的生存可能性呢?没有精神和自然之间、母亲与女儿之间的关系,没有主体与主体间的关系,没有这一谱系的神性在文化上的认可,女人怎么还能是属于父亲上帝血统的男人的爱人?难道后者不需要一位母亲上帝?”⑥

在这部小说中,真正的拯救依赖于肉体和精神的和谐,它在露西这一危机的时刻通过教母布雷顿太太的出现显示出来。与教母在一起,露西不再像冰块一样,而是像流动的溪水一样充满活力。在布雷顿的家里,她重新觉醒,通过记忆的运作,与教母建立了联系。布雷顿太太的儿子约翰与露西相遇而过,没有认出露西,布雷顿夫人却能认出她,这正是女性力量的作用,这种力量可以在过去和现在之间架起一座桥梁,这桥梁是约翰看不到的。

在与保罗的相处中,露西不是从自己的空间走向与男人相遇的空间,而是完全失去了主体性地位,借用依雷加雷的比喻,女人在原子中处在电子的一方,永恒地进行着圆周运动,始终没有一个“合适的”位置;再借用依利加雷的比喻,健全的两性关系应该是男女双方都是欲望的主体,欲望是双重的,每一方可以向着对方运动,但又可以回归自我;正负两极形成一个交错配列(chiasmus)或双回路线圈(doubleloop)。⑦

保罗是一个典型的男性中心主义者。他窥探露西的一举一动,对她指手画脚,经常用命令的口吻要求她做这做那,还要求她改变信仰。

在小说中,保罗多次窥探露西,那是窥淫癖者的窥探,也是征服者的窥探,通过窥探获得满足,通过窥探去占有。他在露西面前的言行举止显得咄咄逼人,好像露西就是眼前的猎物。这样的“看”与露西的“看”截然不同,后者体现了依利加雷理论中经常提到的“可以被感知的超越”(sensibletranscendence),这种超越通过想象和记忆、通过女性精神力量的作用得以实现。在小说第三章结尾处,露西对正在睡觉的波琳娜的注视就是这样,她先把波琳娜看成是十分有趣的景观,进而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使注视产生移情的作用。

保罗死后,露西过着独身的生活,并从爱的回忆中得到些许安慰。值得一提的是,保罗是否真的死了,小说并没有明确的交代。不管保罗是死是活,小说的结尾都可能暗示了男权制的结束。如果用依利加雷的女性谱系来解释,保罗之死可能暗示神教具有致命的弱点,女性神学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

在依利加雷对男性神学的分析中,男人的父亲作为他理想的自我和众神之父作为他理想的自我是交织在一起的。男人貌似强大,实则脆弱。男人的强大表现在他把上帝作为理想的自我,把女人作为反面的第二自我。男人丢掉情感的、实体的、有限的等等与神格格不入的特征,认同于无限的、无实体的、长生的神,实现自我的超越。但是,男人不是神,他超自然的理想永远无法实现。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学生并不知道保罗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还等待着老师回来给他们上课,这一情景有点像“基督再临”的意象。但是,保罗没有回来,新的老师将会替换他,这就否定了保罗与露西在一起时所代表的宗教。过去的保罗活在露西的想象和记忆中,对露西来说,他比曾经在现实中的血肉之躯更为亲密,这样的想象和记忆就成了她的精神之母,女性的力量在这里又一次得到了体现。如果保罗真的回来了,那保罗一定不是从前的保罗,而是脱胎换骨的保罗,他懂得怎样去爱,露西也可以接受她的爱,用依利加雷的话说,这样的爱是“我爱向你”(ILovetoYou),而不是“我爱你”(ILoveYou);前者表达的是一种与他者理想的关系,而后者表达的是一种占有的关系,它“总是冒着这样的危险:消灭他异性,把他/她变成我的财产、我的对象”⑧。

其实,小说的尾声体现的正是这样的爱。保罗出去了三年,露西觉得“这三年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除了开办学校和“额外地发了一百英镑的横财”外,更重要的是,她收到了保罗一封封热情洋溢的信,深知道“他对她忠心耿耿”,“十分体贴”,而且“温柔、诚实”。至于在露西的信仰问题上,保罗更是与从前判若两人。他在信中说:“继续做你的新教徒吧。我的小英国清教徒,我喜欢你所信奉的新教教义。我承认它具有严肃的魅力。”⑨

总之,从依利加雷的女性谱系看露西的女性命运,我们看到了露西的孤独、痛苦、精神危机及其根源,进而看到了女人间支撑女人精神的女性力量以及两性之间真爱的含义。

①Luisa Muraro,“Female Genealogies”,Carolyn Burke,etc.,Engaging with Irigaray:Feminist Philosophy and Modern European Thought.New York:Columbia Univerrsity Press,1994,p.327,p.311.

②Luce Irigaray,Thinking the Difference:For a Peaceful Revolution.London:The Athlone Press,1994,p.20.

③Penelope Deutscher,“The Only Diabolical Thing About Women...:Luce Irigaray on Divinity”,Hypatia,1994,Volume 9,Issue4:p.103.

④Luce Irigaray,Sexes and Genealogies,Trans.Gillian C.Gill.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93,p.63,p.64,p.62.

⑤⑦An Ethics of Sexual Difference,Trans.Carolyn Burke and Gillian C.Gill.Ithaca: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93,p.199,p.9.

⑥Margaret Whitford(ed.),The Irigaray Reader.Cambridge:Blackwell Publishers Inc.,1991,p.186.

⑧Luce Irigaray,I Love to You:Sketch of a Possible Felicity in History,Trans.Alison Martin.New York:Routledge,1996,p.110.

⑨夏洛蒂·勃朗特:《维莱特》,《勃朗特两姐妹全集》(第4卷),陈才宇译,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624页。

作者:方亚中,英语语言文学博士,武汉工业学院外语系教授,研究方向为西方文论与英美文学。编辑:水涓E-mail:shuijuanby@sina.com

本文系湖北省教育厅人文社科基金研究课题“欧陆女性主义研究:巴特勒与依利加雷”(项目编号2009y083)阶段性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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