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王红丽
20世纪70年代末,北京西城区有一个小饭店,主打蛋炒饭,种类多样,鲜香酥软。虽然刚开张没多久,由于老板随和、饭菜可口,引来了不少顾客。
“老鲍,老鲍!”这天中午,店主鲍仁兴的妻子急匆匆地来到后厨,向着正在烟熏火燎地炒饭的鲍仁兴一阵急吼,“外面坐不下了,把那个空桌子用了吧!”
“不能用。”
“留着干吗啊?有钱不赚啊?”
“说不能用就是不能用,哪那么多废话!”
妻子看说不通,只得气呼呼地回到了前厅。正在等着的顾客问:“能用吗?”妻子说:“不能,也不知道留张桌子干吗呢,犟牛一个!”店里熙来攘往,唯独靠窗的那张桌子虽然碗筷调料齐全,却兀自空着,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一位雅客。
90年代初,鲍仁兴买下了饭店附近的一处老宅——单宅,扩大了店面,只是饭店还是主打蛋炒饭。这天晚上,儿子来到后厨,问正在后厨巡视的鲍仁兴:“爸,前厅都坐满了,那个空桌子能不能用啊?”
“不能。”
儿子还想再坚持一下,看到父亲不容违抗的表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看着大厅和包间都人满为患,而靠窗的那张桌子却旁若无人地闲置着,像是在向他炫耀父亲对它的宠溺,儿子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鲍仁兴饭店里的蛋炒饭有几十个品种:“黄埔蛋炒饭”“东秀蛋炒饭”“金玉蛋炒饭”等等。凡是能够叫上来名字的,店里基本都有。到了2018年,鲍仁兴的孙子接手以后,又开发了扬州炒饭系列,在饭里佐以水果、干贝、虾仁,或芝士、咖喱、火腿等,把一个简单的蛋炒饭做得“姹紫嫣红开遍”,真是好不热闹。
这一天,鲍仁兴的孙子来到后院,年逾八旬的鲍仁兴正在阳光下闭目养神。孙子刚想张口,鲍仁兴就说:“那张桌子不能动。”孙子说:“爷爷,不是那张桌子,是店里来了两位客人,打听这个老宅的事情呢。”鲍仁兴一下子睁开眼,回了回神,站起来说:“快带我去。”
只见店里站着一老一少,老者见到鲍仁兴后,问道:“大哥您好,请问这座宅子是不是以前的单宅?”鲍仁兴盯着他问道:“您是——?”
“我是单家的后人,遵照家父的遗愿,从台湾回乡省亲的。”
“您的父亲——?”
“家父单有余。”
“哎呀,恩人!”鲍仁兴上去一把攥住了老者的双手,由于太过激动,差点儿跌倒,家人赶忙扶住了他。他把老者让至那张空桌子旁坐下,向着老者深深地一揖,众人都蒙了。鲍仁兴缓了缓,然后娓娓道出一个久远的故事。
1948年的一个冬夜,逃荒至北京的少年鲍仁兴由于劳累和饥寒交加,晕倒在了单宅门前的路上,正好被回家的单有余看到,于是让家人把他抬进了屋里。他们给鲍仁兴盖上棉被,喂了他一碗姜汤,鲍仁兴慢慢地苏醒过来,然后单家又给他端来一碗蛋炒饭。仿佛久旱逢甘霖,鲍仁兴把那碗蛋炒饭的美味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
离开单宅以后的鲍仁兴努力打拼,后来娶妻生子,过上了好日子,可是当他回头找到单宅想要报恩的时候,卻得知单家人已经举家迁往台湾去了。于是他在单宅附近租了房子,后来开了饭店,数十年如一日,每天都在饭店的好位置留着一张空桌子,一直在等待着恩人的归来。
老者听完,涕泪交加,述说这么多年来父亲对故土的思念和挂牵。老者说:“家父晚年虽重病缠身,也每每于神志清醒的间隙叮嘱我回乡祭祖认宗。可惜家父身体每况愈下……我这次回来,带着他老人家的骨灰,已安葬在故乡的青山绿水间。我自己,将来也要长眠于故土……”
老人把随行的年轻人推到鲍仁兴面前说:“时光如梭,世事更迭。如今,我孙子也来到北京上大学了,故乡,终于不再是梦里的一张黑白照片,而是一个实在的、可以寄托念想的所在……”
突然,他站起来走向了后厨,不一会儿,端出一碗蛋炒饭来。鲍仁兴尝了尝,激动地说:“是的,就是这个味儿。恩人哪,我们以后永远也不要分开了!”
两双历经沧桑的大手、两个孙子柔嫩的手,不约而同地紧紧握在一起。
[责任编辑 晨 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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