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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西口的哥哥进城了

时间:2024-05-20

侯建臣

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在难留。紧拉着哥哥的手,送你送到大路口……

哥哥我走西口,小妹妹你实在难留。紧拉着哥哥的手,送我送到大路口……

那时候他是“哥哥”,她是“妹妹”,那时候村子里排戏,排的是那一出缠绵悱恻的二人台《走西口》。

在舞台上她拉着他的手,他拉着她的手。她把他送到戏台的这边,他把她送到戏台的那边。导演在下边喊:“入戏,入戏,不入戏怎能演好戏!”他们两个人手拉着手,看着导演头上的汗珠子,差点儿都笑喷了。

导演的鼻子都气歪了。导演扯开了嗓子喊:“入戏,入戏!你们是冷血动物啊?”

导演一遍一遍地喊。

他们不笑了,他们笑不出来了。她再拉着他的手,就是拉着哥哥的手了;他再拉着她的手,就是拉着妹妹的手了。

紧紧地拉着哥哥的袖,汪汪的泪水肚里流,只恨妹妹我不能跟你一起走,只盼哥哥你早回家门口。

紧紧地拉着妹妹的袖,汪汪的泪水肚里流,虽有千言万语难叫我回头,只盼哥哥我早回家门口。

…………

她声声缠绵,他字字动情。一出戏就慢慢地进入了高潮。

当若干场戏散场以后,他们真是拉着手在戏台上从她家走向他家,又从他家走向她家。

演了若干场戏、拉了若干次手以后,她出嫁了。

她嫁给了城里人。她的男人在一个单位烧锅炉。

那一天,他真的走上了那条古代的走西口之路,望着荒草、沟梁、远天上的白云,还有拥在一起的老杨树,他忍不住对着天空又唱起那唱了若干次的戏词。

那一刻他的歌声笼罩了那条古道。

之后,他也離开了村子,成了城里的一个农民工。

干了一天的活儿,夜晚他和别的农民工会坐在城市的街上,听卡拉OK,也会到附近的社区看戏。渐渐地他融入了城市,但每一次听到二人台的演唱,他就会离开,而且走得远远的。

一次在歌厅里唱歌,当一曲《走西口》的调子响起来的时候,他突然就把麦克风摔了。没有人知道,那一刻他究竟是怎么了。

他是在若干个夜晚之后的某一个夜晚见到她的,那时候她跟在一个男人的后边。男人在前边走着,她在后边跟着。男人背着手走在前边,她抱着孩子跟在后边。男人的样子怪怪的,但走得快。她常常被男人甩在后边,这时候男人会回过头来朝着她喊:“你能不能快点儿?”于是她紧走几步,或者已经是小跑着了。可是男人一走开,她还是赶不上男人,她怀里的孩子随着她的小跑颠着。他感觉她一不小心就会把孩子从怀里颠出去。

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她愣了一下。很显然,她看到他了。路灯的光在她脸上闪了一下,就暗下去了。她又紧紧地朝着男人的方向往前赶了,她手上的孩子似乎更重了。他突然想过去从她的手里接过孩子,朝着另一个方向走,然后她就跟在他的后边。

男人渐渐地走进了黑暗之中,他佝偻,驼背,一条腿比另一条腿短,感觉他总是要朝一边倒下去,又努力把身子扳了回来。

那一夜,他站成了城市路灯下一个奇怪的影子。

“就是找个瘸子、驼背,我女儿也要嫁给城里人。”她爹曾经这样跟村里的人说,“哪怕他是个烧锅炉的,也比爬在垄沟里强一百倍。”

渐渐地他就把《走西口》的唱词忘掉了,可是一张口哼个什么,人们总会说:“你这哼的调有二人台的味儿啊!”这时候他就会露出迷惘的样子。

若干年后,他已经成了城里人,但他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责任编辑 晨 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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