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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 香

时间:2024-05-20

何君华

深秋的一天,蒙古族作家海勒根那从他谋生的海拉尔回到故乡科尔沁,科尔沁本地蒙古族作家浩日沁夫设宴款待。在欢快的晚宴当中,海勒根那讲了一个故事,浩日沁夫认为可以写成小小说,我说行。

下面就是这个故事。

黑暗中,乌日娜举起了刀。

刀是一把蒙古刀,一把格外锋利的蒙古刀。尽管它已经足够锋利,但乌日娜觉得还不够,觉得还应该磨一磨,最好将它所有的锋芒都磨出来。为此,她在自家的磨刀石上辛勤地劳作了一个晚上。

现在,乌日娜的蒙古刀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着缕缕寒光。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位骑马周游世界的蒙古侠客的马刀(只是略小),也像是一位妙手回春的蒙古老医生珍藏多年的手术刀(只是略大)。不管怎么说,乌日娜觉得它现在已经足够锋利了。

乌日娜决计要割掉它。乌日娜觉得,是时候动手了。

一旦进入八月,科尔沁草原连绵不绝的花粉开始疯了一般播散,巴垃尔的季节性过敏性鼻炎便开始犯了。接下来便是终日不停的鼻痒、打喷嚏、流鼻涕和鼻堵塞,然后是失眠、困倦、头重脚轻、浑身难受、嗅觉丧失,直至筋疲力尽。这鼻炎甚至还要引发鼻窦炎、中耳炎、鼻息肉、支气管哮喘等一系列并发症,那种痛苦连动起自杀的念头都不是难事。

如果你不是一个季节性过敏性鼻炎患者,你可能很难想象这种痛苦。旗里的医生说,这种鼻炎每年发病季节一致,季节一过症状自然消失,但在发病期间要找到较好的方案来根治它绝非易事,或者说,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所谓根治的方法。因此一旦到了发病期,巴垃尔就不得不像南飞的天鹅一样去草原南部的旗里治病。

三天前,巴垃尔照例去了旗里,但直到下午仍不见人影。

相比巴垃尔的不着家,率先抵达的是一帮陌生人,还有一辆卡车。陌生人将巴垃尔家仅有的十只羊拎上了卡车,然后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

原来,一年不洗一次澡的巴垃尔在旗里的浴池要了两个女人。

没能看好那十只羊(那可是用银行贷款买的),回到家的巴垃尔不由分说将乌日娜揍了。在外人面前脾气不大的巴垃尔,揍女人却很下得去手。

乌日娜觉得,是时候动手了。巴垃尔睡梦正酣,下体立成了电线杆,是时候动手了。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乌日娜的“手术”当真起了作用。

旗里的医生说,治疗季节性过敏性鼻炎无非四种方法:一是避免疗法,通过检测或经验知道对什么过敏,尽可能避免接触过敏原;二是药物疗法,以抗组胺类和糖皮质激素为主;三是减敏疗法,在测出过敏原的情况下,以微量稀释的过敏原溶液长期注射,以使人体产生耐受性;第四才是鼻内神经切断术等手术疗法。没想到乌日娜手起刀落,簡洁明快地为巴垃尔找到了最佳治疗方案。

第二年的八月来得比往年似乎慢些。等到八月到来,巴垃尔再也不必为此担心了。没鼻子的巴垃尔赶着羊群走过山冈,第一次难得地在这个季节闻到了科尔沁草原上漫山遍野的花的香气。

回去后不久,海勒根那将这个故事写成了一首诗,题目叫作《巴垃尔鼻炎的治愈过程》。诗是这样写的:

长着一管酒糟鼻的巴垃尔

呼吸不畅,以治疗鼻炎的名义去城里酗酒

一年不洗一次澡的他

在浴池要了两个女人

第三天下午,一帮陌生人扬了一路沙尘

把羊圈仅有的十只羊拎走了

回到家,巴垃尔将他那个小个子女人

狠揍了一顿,她的哭声真像只乌鸦

女人坐在牛粪垛旁

旁边汪着夕阳,夕阳汪着血

像是天边的电线杆被阉割,流下的

而沉沉黑夜好似巴垃尔家

欠下的银行信贷,无力偿还

整晚,女人都在磨一把蒙古刀

她想用刀子把黑夜撬开一道缝隙

哪怕只是一点点

也好让草原透一透空气

此时,巴垃尔睡梦正酣,下体立成电线杆

女人的刀子在下手前

改变了主意,就像风在下半夜改变了风向

那正打出如雷鼾声的鼻头,仿佛一只破碎了的气球

那天,只听“噗”的一声

黎明提前降临了

那年夏季,草香飘荡

没鼻子的巴垃尔,呼吸十分通畅

在女人面前,像只温顺的绵羊

而他家的牛羊重新高过牧草,长满山冈

海勒根那说:“本故事纯属虚构,请不要对号入座。”

我说:“这不必说了吧。”

[责任编辑 王彦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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