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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后

时间:2024-05-20

冷莹

周惠死了。

老钟早上拎着他的板胡唱完秦腔从南湖回来,半路上心一动还绕了半条街去石洪喝了碗胡辣汤。到家时,他就看见周惠倒在厨房的地面上,整个人摆出了一副攀岩的姿势,周惠的一只手还扒着家里那只老蓝花搪瓷盆,盆里的玉米糊自由地淌在地上,淌成了一轮黄灿灿带流苏的垂死的太阳。

如果周惠没死,那盆玉米糊将作为他们的早餐被端到桌上等待老钟,然后老钟又将因为自己半路偷喝的一碗胡辣汤被周惠在这个清晨数落。

事实上,看见地上那轮垂死的黄太阳的时候,老钟心里就七七八八地有了谱。周惠爱干净了一辈子,是绝对不能容忍一盆玉米糊就这样扣倒在家里的地面上的。

老钟一颗心下沉着,又跳得奋勇,咚,咚,咚,像个跳了湖又不忍溺亡的人。老钟伸出手,把周惠翻转过来。周惠眼睛是闭着的,一脸灰白冲向他。人已经死透了。

都说男人四十,盼升官盼发财盼死老婆。冤枉啊,老钟是这几年才开始把心思动到周惠的死活上的。

周惠先走一步的日子他构想过很多次。耳朵边没有突突突的唠叨声,象棋想下多久下多久,广场舞想和谁跳和谁跳,你说多美好。

葬礼结束第二天老钟就出了门,约上老李头,俩人就着一盆葫芦头一碟盐水毛豆一盘凉菜大拼喝完了一瓶西凤。老李头拍拍老钟的背:“老哥你也别太难过,咱们这把年纪,大家也就是前后脚的事。”老钟反过去拍拍老李头的肩:“老弟,说真的,你别羡慕我,咱们这把年纪,自由几天也都是倒着数。”

等老李头歪歪斜斜地打上车后,老钟在路边用手机扫开了一辆小绿车,施施然醉驾回去。要说这个租车程序,还是之前周惠给装的。老钟对这些新鲜玩意儿不耐烦,老觉得是些年轻人的事,自己一只脚都进了棺材铺了,还学这些干啥。如今周惠走了,他倒有心情骑着她想让他骑的车,老少年似的迎着夜风往家里蹬。

哎,周惠走啦!老钟自由得像只去了脚镣的鸟。

广场舞想和谁跳和谁跳,跳完还能绅士地把最爱笑的那个老太太走路送回家。

老李大周龙四张保子,一辈子就得了这几个兄弟,老钟换着约。多约了几回,也就喊不出来了,大家都老啦,老骨头挪腾不动啦,宁可在屋里听家里那个老婆娘一天的数落。

在家坐輪椅的发小孙胖子老钟也上门去看了几回,孙胖子老得脑子不中用了,扯着老钟的手指头问大兄弟你谁个呀。答完转头又来问,半小时问十回,问得老钟落荒而逃。

六十八岁的老钟,去景点观光车半价,乘公交凭证免费,逛公园不花钱。老钟想,衰老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是一个时代的事情,那还有什么好怕。

晚上到了家,老钟脚也懒得洗,鞋一脱爬上床,也没人来骂他。老钟蜷在床上,望着墙上周惠的照片,还是委屈得像个孩子。他小声责问她:“惠子,你可不是说过要走我后头的?”老泪原来真是浊的。

[责任编辑 王彦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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