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人性·命运

刘宏志，文学博士，郑州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小说理论研究以及河南地域作家研究，出版有专著、合著多部，在《光明日报》《文艺报》《文艺争鸣》等报刊发表论文百余篇。

唐风的这三篇小说，写了三个人物、三种性格、三种人生。

小小说写人物，受限于篇幅，自然不能浓墨重彩、多角度、多层次进行刻画，而一般为白描。唐风这三篇小小说，也是用白描手法塑造人物。当然，值得注意的是，唐风这三篇小说中的人物塑造，都是和其性格刻画紧密关联的。《三奶奶》和《褚安先生》这两篇小说，都是用漫画式的夸张，集中呈现人物性格的某一方面。《三奶奶》是紧密围绕“屁”来写。三奶奶爱放屁，因为放屁而被人不喜，但是她自己却不把别人对她放屁的不喜欢当回事儿，而且最后还含着“屁钱”去世。《褚安先生》则夸张地围绕这个人的迂腐来写。他把编辑称作“大人”；出了车祸，被仇人抱上车，他又让人把自己放下来，再由别人搀扶上车，因为不想让“无耻小人抱上车去”。《顾太太》一文中的顾太太则没有上述两个人物那样夸张，小说主要写出了她的矜持自守。在先生去世之后，虽然经济困窘，她也努力去把握自己的生活。小说中从她做石灰生意，到甩给不尊敬她的老汪两记耳光，再到最后悄然离去，都写出了这个女子的独立，以及自重、自爱。小说选取这些具有独特的高辨识度的性格特点以及相关场景进行描绘，让小说人物非常形象地站立起来了。

很有意味的是，这几篇小说在写人的时候，在充分呈现其性格的某一方面的时候，又把其人生命运与其对应起来，从而在塑造出鲜活生动的人物形象的同时，也引发读者对这些人物命运、人生的思考。

三奶奶的人生，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悲剧——她从嫁进这个家门，一直到死亡，几乎都是被忽视的人。在分家的时候，她被忽视了，于是她就失去了应得的一份家产。在过节的时候，她也被忽视了，以至于去给她送月饼的时候，才发现她不在屋里。不被尊重、重视，甚至被忽视的原因，和她爱放屁有关。但是从小说中又可以看出，三奶奶自己并不把放屁当回事儿，甚至强调放屁的合理性。在受伤后，三奶奶放一个屁，然后说，放屁好，上下通气了，没有大碍了。上下通气，自然通达，这显然也是三奶奶的长寿秘诀。三奶奶的生活条件并不好，她一直受人歧视。在丈夫去世之后，大家族分家她没有分得家产，她也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如果是一般人，在这样的命运中，很容易自怨自艾，郁郁而终。但是，三奶奶却偏偏是他们那代人中活得年龄最长的。三奶奶的性格决定了她的命运。那么，读完小说，显然也会让读者产生思考，三奶奶那样度过一生的方式，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褚安先生特别明显的特点是平庸、迂腐、自大，但是似乎又不是没有一点儿现实感。他一方面是平庸而自大的，他认为自己的曲艺写作已经是炉火纯青，但是大家却认为他的创作不过是花拳绣腿。在这方面，褚安先生似乎是没有现实感的——关于对自己创作能力的认知方面，他和别人总是有分歧。但是另一方面，他似乎也是有现实感的，在被鼓书艺人霍虎踹了一脚之后，他也只敢拿起半截砖头威胁对方不要再打自己。通过这些細节的描写，一个迂腐自大、似乎又不乏现实感的小人物就跃然纸上了。当然，褚安先生在小说中之所以成为一个被大家嘲笑的人，显然和他的这些性格特质是密不可分的。

顾太太这个人物，在丈夫没有去世的时候，是受人尊敬的。这个时候的尊敬，大约和她丈夫位高权重有关。不过，在丈夫顾桂清去世之后，顾太太作为一个个体，必须独立面对外界的时候，她也开始呈现出她性格独特的一面。顾桂清去世，姨太太将钱财席卷一空，顾太太虽衣食无忧，但应该是没有什么钱的，否则也不会接受古爷的建议，打算把房子租赁出去。但是，即便是缺钱的顾太太，在精神上依然是自尊、强大的，让古巷人不敢小觑。面对老汪的调戏，顾太太也敢于动手。面对欠款，她也不是一走了之，而是交代好一切再悄然离去。顾太太所做的一切，是她的性格、人格使然，也显示出她是一个对命运进行顽强抗争的人。

唐风的这组小说，写了三个人，写出了三种不同的性格、不同的面对人生的方式，而且，他们似乎也就在我们身边。

小小说之所以受到认可，自然不仅仅是因为它能写一个好看的故事。小说需要故事，但小说一定不仅仅是故事。在今天这个故事泛滥的时代，小小说之所以能够带给读者超越故事的更多的东西，是因为作家在讲述故事的时候，融进了自身关于生命、世界的思考。唐风的这几篇小说，看上去是随意介绍了某个人某些有趣的地方，但是仔细想来，却似乎和我们的生命有着密切的关联，让我们在观看他人命运的同时，思考自己的人生。

[责任编辑 晨 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