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不别的家园（组诗）

□ 赵泽波

故乡

我发现

把一些懵懵懂懂、模模糊糊的

甚至有些顽固的记忆

在寂寞无助时刻

悄悄播撒到千里之外的那些

田野山川

很快便会长出一片片

葱茏的植物

当我们把这些植物

一点点采撷、聚拢、风干、揉碎

经梦中反复焙炒、炮制

竟是一味神奇的

中草药

如用思念的文火慢熬

伴一种叫酒和茶的液体

吞服

可以治疗我们

很多疾病

关键时刻甚至可以

救命

告不别的家园

我感到我的家园

被挥动的风

带到我的手掌上了

我的手如此沉重

粘满了一些普通的泥土和沙粒

它们与乡亲的脸难以区别

我的呼吸也被炊烟牵住

在眼眶里打转

我听见那些多年未听见的歌声

来自缺乏表达的沉默

来自牲畜和庄稼

仿佛一个朴素的诺言——

生命，总是紧紧相连

我知道许多东西

都将成为过去

但唯一留存下来的是这永远

告不别的家园

你是我的因为

因为你的出现

我不再隐藏自己

仅有的一点勇气

也都被一点点的靠近

悄悄耗尽

而你其实不过是一个虚构的故事

一个遥远的想象

记忆里偶尔飘过的眼神

不过是一缕阳光

灼热地打在我脸上

那闪闪的瞳眸

温暖、辽阔而深邃

但却难以容纳我这个远行人

马放南山，安营扎寨

无论如何

你已是我今生注定的因为

而我

或许穷尽一生

也走不出这漫长的隐喻

抵达你的——

所以

镰刀

银光闪闪

齿锋密密

母亲最喜欢用这把镰刀

割倒谷穗和麦穗的成熟

割回青菜和柴禾的守望

割去刺藤和杂草的凌乱

母亲弯曲的身影

好似一把巨大的镰刀

在田野上不停地移动

镰刀挥动之处

所向披靡

不知什么时候

岁月悄悄黏附在镰刀上

比镰刀更锋利

母亲在收割时

不小心

把自己也割倒了

如今，那把镰刀早已不知去向

而倒下的母亲

在一片拔节声的支撑下

竟然慢慢地站了起来

却再也直不起腰

直到有一天太阳照过来

我才发现，那把久已丢失的镰刀

原来并没有丢失

一直稳稳地藏在她

苍老的身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