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去流浪（组诗）

□其然

九月，去流浪

和蓝天、白云、秋风

溪水应该是干净的

它已经放下了冲动

背上行囊，用最简单的着装

像放下喜悦的田野

像放下幸福的果树

流浪，就是放下一切沉重的思想

不去城市，尘世的烟火味太重

不去乡村，现在的田园里没有动感

也不去旅游点，旅游地

全是纸扎的木偶，没有历史

越过一匹山，或者一棵树

与冷暖同居，与枯荣交谈

看秋风，是如何

挤出恋人的眼泪

草原已经不再辽阔

落叶是最好的同伴

九月，去流浪

去戈壁中，听风唱歌

听沙弹琴

结痂的秋风

结痂的秋风，让所有的女人

都失去了颜色，打皱的池水

是最真实的写真，有些果

结在枝条之外，孤独是另一种风景

不想去触动什么，旗帜已经升起

天空中落下的羽毛，将成为

尘世的某种注释，空白的土地

酝酿着一曲匆忙的笛声

既然最尊贵的袈裟已经褪去，风铃

就是旁观者，在古旧的屋檐

等待，一两只斗气蟋蟀

把远行的菊花打开，树叶

早已经把持不住秋雨的诱惑

此时，蒙童在隔壁有声音递过来：

“雨点打湿了花朵，就让太阳把它晒干。”

偏旁

其实，你只是我的一个偏旁

当字迹很潦草的时候，我或许不用偏旁

或者是父母默默地作了我的偏旁

中国的字很复杂，很多字都需要搭配

需要一种完整的表述，或象形，或形声或会意，或指事

真正独立的字不多，而且

它们大多也能搭配

一个部首可以搭配不同的偏旁

每一个不同的搭配，就是不同的含义

从心，从火，从水，

上下左右的相随，都可以生成

各种不同的命运和联想

命运中的表情，总是在不断变幻

或褒或贬，像厨师手里的调料

不经意间，就是一个伟大的发明

现在许多人习惯用拼音

键盘上敲出的字可以按想象选择

速度很快，但荒唐的病句也很多

前几天碰到一个算命的，测命的字

被他简化了，他说

卖钱的书法都在省笔画，他省去的这几笔

说不定又会成为一个新的命格

我不敢相信，这种命算出来

是缺文化还是缺偏旁

民国影像

民国很粗糙，但民国也很精细

长布衫与大礼帽，是真实的民国

短衫的疼痛与别墅的花草

其实就隔着一道栅栏

炭火的汽车拖着一片广袤的国土

车厢里，香水和汗臭的距离

都堵塞在同一个通风口上

横排和竖排的文字，便争得不可开交

江南的拱桥上，有很多人看风景

古老的乌篷船上，鲜色的旗袍

站在诗句里，没有人能说出

是押韵的好，还是不押韵的好

河岸的旧屋，小青瓦很多都已经叛逃

思恋跪在供案下，听淅沥春雨

摩登的步履十分清脆地敲击着早眠的青石板

土层负重，不时也会有低度的呻吟

经书，像一匹深秋的树叶

赶路的影子，在月光中拉长又缩小

古宅里的少年和广场的老者

都同时挥动自己手中的书卷

骨与肉，在此时都很生动

孔乙己

一领长衫，站在咸亨酒店门口

就成了招牌，成了茴香豆的商标

偷与窃都不重要，只是想

让脸面真正地成为自己的脸面

孔字，应该就是脸面

读过汉字，读过历史的人都知道

把脸面放在脸面上，不知原创的

先生，该有何想法

热闹的街市，大多是穿长衫的

南来北往的人群，有的

将长衫穿在里面，有的穿在外面

有的依旧讨论茴字的笔划

有的莞尔一笑，晚风还和从前一样

时不时地摇晃柜台上的灯火

闰月

用一个闰字，就抚平了

祖国山河的沟沟壑壑

日子在日历中安步如车

没有一朵浪花是失望的

一滴露珠念叨的叹息，只是

偶尔的失误

天地，阴阳，在自己的运行中

相互隐忍，法器是一种仪式上的

喧嚣，无须仰视，更无须

将云的流浪说成是风的赞歌

蝉鸣很平静，荷花也很平静

唯有空调机在传说中吵吵嚷嚷

金、木、水、火、土，各安各位

而末伏的最后一个庚日，刚好

落在我的生日里

用雪记事

向北，再向北

是雪的故乡

北风带来的诗页

每一页都那么轻柔

有意无意地飘落

激情迸发的时候

或许会猛烈一些

像倒提着酒瓶的汉子

悠然，当然也是有的

像不动声色的河水

或者河水之下的游鱼

冬眠或者假寐都不是真象

天空，一直在变幻中

如饥饿的狼和雪豹

每一个移动的目标

都是敌人或者猎物

没有谁会相信

这寂静而又辽阔的和平

生锈的经验，是即将淹没的

脚印，在一个个

成功或者失败的边缘

危险，不会来自上风处

窥视的目光，都隐身

于平和的叙述

让你来不及说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