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 张晓林
我这样呼唤你(外四首)
□ 张晓林
我这样呼唤你的时候
翔子,你就从母亲的胎盘中降生了
那时接生的外婆已经等待太久
同胞孕育的哥哥已经等待太久
你来到尘世,那是农历八月十四
秋高气爽,外面充满喧嚣
而你却一声不吭,紧闭双眼
好像提前感觉到了尘世的苦难
我这样呼唤你的时候
翔子,你的鼻血就流出来了
你上课,鼻血流到了书本上
你打猪草,鼻血流到了车前草的叶子上
青岗堡、燕子垭的尘土被你的鼻血染红
外婆和父母亲的心被你的鼻血淹没
我这样呼唤你的时候
翔子,你就从北川的县委大楼下来了
脚步匆匆,热情而又周到
同每一个人握手、问候、散烟
眼神中的那种谦恭、疲累和温驯
就像我家的幺弟,让我亲近,让我心痛
我这样呼唤你的时候
翔子,你已经走了,你已经不在了
也许是当初我的迷茫加剧了你的迷茫
我的绝望影响到你最终的选择
一切都无法挽回,内心的疼痛与负罪
把我抓住,把我紧紧压住
翔子,我只有徒劳地呼唤你,呼唤你
祝愿你在那边幸福、快乐,一路走好
进到山里,如同干渴已久的鱼儿
急切地投入水中,你眼睛发亮
一下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身轻如燕,又蹦又跳
我看见尘世的压抑和拘谨
在你身后抖落殆尽
六月羌山,深处的凌冰沟
景色宜人,美得恰到好处
碧蓝的天幕恍惚伸手就能摸到
小溪流演奏缥缈的背景音乐
各色花蕊,吻到我们脸上
林子深处的鸟鸣是永远的魅惑
我追随着你,竭力把你模仿
逢沟跳沟,逢树攀树
高兴了就大叫一声,然后
凝神倾听自己的回音在远处滚落
但是显然,我无法做到像你那样
浑然天成,总有一种客串的别扭与僵硬
直到正午,野炊时刻来临
你递给我一双麻柳树枝条充当的筷子
细细的两条,粗糙、带皮、不直
清香的气味扑鼻而来
我用它吃进鹿耳韭炒腊肉
吃进火烧洋芋,吃进包谷窝头……
凭借这树条筷子的传导
我感到体内渐渐充满了羌山的气息
我的神情和举止,在这时
与你有了几分神似
你的痛、你的累,从漏风的吊脚楼开始
堆积如山,流着鲜红的鼻血
你的痛、你的累,让巨大的灾难悬挂
在反复咀嚼、日夜复制中膨胀
我知道你早已无法承受,我听见你的脊骨
发出断裂的声音,心在剧痛中生不如死
现在,你把尘世的一切都放下了
你和墨儿在天堂像鸟儿一样飞翔和歌唱
现在,你的痛、你的累
放在那里,成为我们终生翻不过的山岭
翔子,在你离开的这些日子
我已经想通了那个问题,找到了答案
假如你能回来,你能站在我的面前
我就能拨开你眼睛里的迷雾
其实,一个人不仅活着找不到永恒
死亡也不一定能直接到达永恒
永恒,是生命留下的温度、怜悯和慈爱
是一种灵魂的光芒,她把生和死都能照亮
就像此刻,我们读着你的书稿
如同握着你的手,感受到你心里的苦难
我们读着你的书稿,就会觉得
你还在我们身边,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们
一切都已被掩埋,悬而已决的
景家山,仅仅不过八十秒钟
就兑现了一个残忍的预言
巨大的山体,房子一样的石头
被一种魔力驱使,砰砰砰地冲向天空
紧接着又压下来,滚下来
覆盖、推挤、碾压、撕裂……
一座鲜活的小城在顷刻间毁灭
只有这棵皂角树,在曲山小学的废墟上
神奇地挺立着,你觉得
这棵皂角树就是墨墨娇嫩的身影
那一身新绿,是你亲手给墨墨穿上的衣服
风过数摇,那是墨墨在向你撒娇
每一片树叶上,都开着墨墨的腮红
那是你的遗传,也是你的嘴唇
久久不愿离开的地方
现在,我们把你埋在这棵
皂角树下,让你和墨墨团聚
让你如愿,让你
和你最想念的人在一起
然后,我们就要走了,重新步入
你已抛弃了的尘世,继续我们的受苦受难
然后,我们就是走得再远
也会被你开在皂角树上的腮红
温暖和照耀,从此之后
学会做一个干净、柔软的好人
张晓林,1960年代生于四川射洪,1986年毕业于新疆伊犁师范学院中文系。曾在新疆伊犁边塞从军10年,现居四川绵阳。1982年开始写作,其军旅诗、新边塞诗、新乡土诗、散文诗在诗界有一定代表性和广泛影响。出版的诗集、散文诗集有 《这方水土》《在爱中你将不朽》《轻轻地走进你》《梦幻伊犁河》《如此心动》。作品被收入《青年诗选》《中国年度散文诗》《中国散文诗大系》《四川新时期诗选》《诗歌报十年精选》等选本。曾获第五届四川文学奖等全国、省市文学奖10余次。中国作协会员、绵阳市作协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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