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1
我家老大出生在1967年11月的晚上。
那天很冷,寒风从土墙缝里钻进来,将煤油灯一次次地吹灭,让屋里变得一团漆黑。我的男人一次一次的划燃火柴,但往往还没有点燃煤油灯,火柴上的火苗就被从瓦缝里和墙缝里钻进来的风恶作剧似的吹灭了。
两盒火柴很快就用完了。屋里陷入一片漆黑。
寒风在深夜的山湾里疯狂地刮着,屋后的两窝竹子和三棵槐树在风中发出痛苦的呻吟。一些被寒风吹落的竹叶雪片似的飘落在房顶上,一些被寒风折断的槐树枝重重地跌落在房顶上,游戏似的翻卷着,发出凄美的声音。
这个夜晚除了寒风制造的声音外,还有山梁上的毛狗声。毛狗就是猢狸,我们那里的人把猢狸叫毛狗。山梁上的石峰上有一个大大的毛狗洞,里面有十几条毛狗,一到夜里全部从洞里钻出来,一部分在山梁上撒欢,狂叫,一部分便悄悄地溜下山,特务似的潜入鸡圈里偷鸡。
我像寒风中的枯枝一样在床上翻滚着。男人在漆黑的屋里急得跺了一阵脚后说:“你忍忍,我去借火柴。”说罢,男人就开门出去了。
没有关闭的门被寒风吹打着,发出惊人的声音,像发生了八级地震一样。
男人回来的时候我不在屋里的床上,我在院坝里的雪地里,从我下身流出的血已经将一大片白雪染红了。
男人惊叫着扑过来的时候,我正在用力地咬脐带。咬断脐带后,我抱着血淋淋的孩子,抬起头望着男人傻笑。
寒风还在猛烈地刮着,雪花狂喜地飞舞着。我们家的狗望着雪花飘飘的山湾叫了几声,然后专注地看着我们一家三口。
男人急得跺着脚问我:“你怎么跑到雪地里来?为什么跑到雪地里来?”
我为什么跑到雪地里来?我看着满天飞舞的雪花想了许久才想起来,事情是这样的:男人刚出门我的阵痛又开始了,那痛不是一般的痛,是要命的痛,痛得我从床上滚到了地上,滚到地上剧痛仍然没有减轻,要命地继续折磨着我,折磨得我像个疯子似的在地上打滚。现在想起非常好笑,我当时像一个玩皮的孩子一样,从老鼠洞上滚过去,又从老鼠洞上滚过来,滚了六七遍阵痛才过去。阵痛一过去我就像平时一样直立立地站了起来。我走到堂屋门口依在门框上,看着院坝里那白茫茫的积雪,等待着男人回来。突然一个东西从雪地里窜过去,我没有看清楚是什么。我有些害怕,望着石磨旁的狗窝逗狗。但是我家的狗没有响声也没有出现,我猜想可能是跟着男人出去了。恐惧越来越强烈地袭击着我的心灵,是不是鬼?人们常说夜里火眼低的人会看到鬼。我的火眼低吗?我的背上一凉。慌忙关上堂屋门。正转身进睡屋时,我们的鸡圈里出现了骚乱,十几只鸡扑腾着翅膀乱叫,有一只鸡还发出一声惨叫。有毛狗拖鸡!我反应过来了,在墙边顺手拿起一根扁担追了出去,刚走到院坝里我的阵痛又开始了,我走不动了,没有一点儿力气,软软地倒在雪地里。猢狸扛着我家的一只大公鸡好奇而又挑衅似的回过头来看着我。气得我抓起一把积雪朝它投去。
男人把我和孩子抱进屋去,放在床上。然后划火柴点灯,划了三四根也没有点燃,火柴大概是受潮了,第五根火柴男人在嘴里多哈了几口气才终于划燃。男人点燃煤油灯,望着跳闪着的油灯火苗松了一口气。
男人跑了半个湾才借到这么半盒火柴。男人怕煤油灯吹熄,抓些谷草塞在墙缝里,不让寒风再次钻进来搞破坏。
在男人用谷草堵墙缝的时候,我借着煤油灯的光亮看着我怀里的孩子,他瘦骨伶仃的,可能只有三四斤,满脸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一看就知道是营养不良。我心里酸酸的,这孩子投身投错了,投到我这个农民的肚里来,想吃一碗辣汤面都没有,每天都是喝稀糊糊吃牛皮菜。
男人塞完墙缝后,端着油灯过来看着孩子说:“孩子怎么这么白?”
一句话提醒了我,是呀,他怎么这么白?我的心一惊,他怎么这么安静?他怎么一声也不哭呢?眼睛也是闭着的。难道?我不敢往下想。男人把灯放在石柜子上,蹲在屋里,捂着脸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我觉得他莫名其妙。我不相信孩子有什么事,我紧紧地搂着他。他是我的儿子,我是他的妈妈。我要把他养大成人;他将来要为我养老送终。
寒风还在山湾里打着转,雪花还在山湾的上空飞舞着,飘落在屋顶上的雪花发出轻轻柔柔的声音,像是怕惊醒我怀里的婴儿。阶沿上石磨旁边的狗,不时发出一两声鸣叫,像似在警示什么。
寒冷的,漆黑的夜晚即将过去,鸡圈里的几只公鸡不约而同地打起鸣来。
男人蹲在睡屋中间,昏暗的油灯光照着他,映出的一团黑影覆盖在老鼠洞上。老鼠洞旁有一大堆泥土,那是老鼠打洞掏出来的。我估计老鼠可能把屋子下面都掏空了。我们撮了很多泥土出去,撮了它又掏出来,与我们挑衅似的。
男人哭了一阵,抹去眼睛上和脸上的泪水,擤了一把鼻涕摔在老鼠洞上,然后站起身走到床边来抢我怀里的婴儿。我不让,他说他死了,他已经冷死了。我说没有,他没有死!我们抢夺着。但是我最终没有抢赢他。女人的力气本来就没有男人大,再加上我才生了孩子,流了那么多的血。男人把孩子抱出去扔在雪地里。我疯了似的跑出去。男人在雪地里抱着我泣不成声地说他已经死了。我不相信他会死,才生下来,生命才刚刚开始怎么会死呢?我说他是活的!男人伤痛地哭着说我也希望他是活的!可是……。我完全失去了理智,我打他我咬他,我要从他的怀里挣脱出去抱我的孩子。我的样子十分吓人,男人后来取笑我,说我比一头狮子还凶猛!当时简直把他都吓傻了。他徒劳地放开我,跪在雪地里,像头熊一样仰天长嚎!我奔过去将孩子抱回屋里,将家里的所有棍棍棒棒都点燃。屋里亮堂起来了,火光像春天的太阳映照着我们那破烂不堪的屋子。寒冷被驱散了,屋子里暖暖的。我坐在床上把我那满是补丁的棉衣解开,将孩子紧贴在我的胸口上,双乳间,再用棉絮包着。我说孩子你不嫌贫爱富投生到我的怀里,你就是我的孩子!爸爸妈妈很喜欢你!你是爸爸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是爸爸妈妈的心肝宝贝!爸爸妈妈一辈子都会对你好的。
男人流着泪看着我,断定我已经被急疯了!
屋里的火越燃越旺,一大堆棍棍棒棒在燃烧的过程中发出很响的声音,火苗越来越大,发出呵呵的笑声朝上窜着,几乎要窜到屋顶上。
处于半疯狂状态的我,心里眼里只有孩子,没有想到其他什么,即使那塞墙缝的谷草燃起来了也没有把我的身和心从孩子的身上分开。
山湾因我们家的火灾而沸腾起来,所有的人都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拖着舀舀提着桶跑到我家来扑火。男人把我从屋室抱出去,刚走到堂屋门口我怀里的孩子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的男人停住脚步,惊喜地看着我怀里的孩子,露出了幸福的笑脸,忘却了正在燃烧的房子。
2
我的生育能力很强,一连生了十一个孩子,夭折三个,成活八个。在那个年月,拉扯着八个孩子,可想我们家的生活是何等的困难。那时是大集体,靠挣工分吃饭,一个男劳力一天挣10分,一个女劳力一天挣8分,半劳力挣4、5分。男人一年大概要出360天左右的工,我一年大概要出340天左右的工。男人挣三千多分,我挣两千多分。我们两人的分扣除全家人分口粮的分,年年都要超支几大百。
十个人吃饭,两个人挣工分,负担是十分沉重的。
好在我家老大懂事懂得早,四岁的时候就带弟弟妹妹,五岁的时候就帮着煮饭,帮着砍猪草喂猪。人没有灶高,就搭一根凳子,洗锅淘米就站在凳子上。人小掌握不到平衡,常常把凳子踩翻,人倒在地上头摔得钢响,舀水的瓢有时摔到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吓得坐在一旁的狗一跳,吓得正在啄食的鸡慌乱地飞扑起来;有时舀水的瓢飞到水缸里,溅起一些水花;有时舀水的瓢飞到猪圈里,吓得几头猪叫着在圈里直打转转。每次老大都会摔得很痛,有时还会摔伤。有一次他摔在猪圈边,头碰在了猪圈上,流了很多血,但他没有哭,起身在猪圈上扯下一个蜘蛛网贴在伤口上,又继续烧火煮饭。
那是一个夏天,我和男人收工回去,四季豆稀饭已经舀在桌上了。老大满脸是血地带着弟弟妹妹在拈棉花。
男人含着泪给老大擦去脸上的血。我的心很痛很痛,控制不住地抱着老大哭了起来。老大反过来安慰着我说妈妈我不痛,一点儿也不痛。我说头摔伤了怎么还煮饭?老大说我不煮饭你和爸爸回来没有饭吃。我说我们回来再煮。老大说你们做活路那么累。我的泪水再次涌了出来。
我们家的老大实在是太懂事了!
老大头上的伤疤有两个,手上的伤疤就更多,食指中指无名指上几乎印满了刀印,那些刀印都是上坡打猪草和砍猪草留下的。那时的岁月实在是苦,我们家两个人挣工分,年底要给生产队很大一笔超资,所以我们年年都要多喂几头猪。猪是要吃很多饲料的,生产队分的葫豆苗和红苕藤远远不够我们圈里的猪吃,自留地里的猪草也有限。所以我们天天要求老大背着背篓,拿着刀子到湾里的山上,田边地头去割野草。上午下午必须割一背回来。割少了吃不成饭,还要挨打挨骂。老大怕挨打挨骂,怕吃不成饭,他每天都很用心很认真地打着猪草。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打猪草,家家户户都捡柴,野草哪里生长得赢,有些刚刚冒出来,还没形成朵儿就被人割了。可想割一背草是多么的不容易,可想要跑多远的路才能割到一背草。老大与院子里的小毛一路,见着一窝草就兴奋地跑过去抢,有时抢得冒火,常常把对方推倒在地,对方含着泪站起身开始还击。于是两人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地打起来,打后哭一场又一路去割草。老大个子小,但是动作却比小毛快,天天都比小毛割得多,手上的伤口也比小毛多。有时是去抢一窝草砍着手的,有时是一刀砍下去砍在石头上,刀子欺软怕硬,碰着硬的就找软的出气,重重地,深深地砍进老大的手指,砍去一大块肉,老大一点也不害怕,把一块肉抹转去,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缠在伤口上,又开始打起猪草来。顺着山沟走过去没有见着几窝野草,便带着小毛走进麦地里,这是二月里,麦地里长着很多嫩嫩的野油菜,老大带着小毛兴奋地在麦地里抢割着野油菜。正在劲头上队长拿根扁担跑过来吼道,你两个野杂种在麦地里干什么?还不快滚出去!老大不怕他,跑到麦地的另一边专注地扯着野油菜。队长怒不可遏,一扁担摔过来,虚张声势地打在杆子上的柏树上,说你两个兔崽子再不出去,老子就扣你父母的工分!扣你们的口食!老大一听忙从地里射了出去。兔子似的爬上山杆,山杆上光秃秃的,没有麦地里那么多草,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发现崖边有一窝鲜嫩的野草,老大跑过去割,不料摔了下去。那崖有几米高,老大腾云驾雾地摔下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小毛以为他摔死了,跪在他的面前哭着往他身上盖土,正悲痛欲绝时老大苏醒了过来,坐起身问小毛干什么?小毛说我以为你死了呢。老大说你才死了呢。我在学孙悟空腾云驾雾呢。
一天,两个孩子在山沟里玩扇烟纸,一玩就把打猪草的事忘了,小半背猪草怎么交差?于是把草倒出来,捡些石头在背篓里,再翘些棍棍,然后把草放上,满满的一背,重重的一背。满以为回去不会挨打挨骂,结果,他的小把戏没有逃过我们大人的眼睛。这天中午他饱饱的挨了一顿,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做假,再也不敢做欺骗人的事。
冬天和春天,老大每天除了打猪草,还要洗牛皮菜。我们家的三分自留地,年年都要种很多牛皮菜。牛皮菜是种好东西,猪吃,我们人也吃。生产队分的粮食年年都不够吃,每到冬月腊月正月,我们几乎天天都要吃牛皮菜,没有油,放点盐和辣椒。老大几乎天天都要端着油皮菜到堰塘里去洗,数九天里,一双小手冻得透红,肿得像包子似的。不光手被冻烂,人还经常摔进冬水田里,那时没有一条路是好走的,全是田坎路,有的田坎路还没有巴掌宽,最怕下雨,一下雨就难走得很,雨下得少路滑滑的,大人走路都会摔跤,更何况小孩子。如果下上几天雨,那路走起来更是苦不堪言,脚全陷进去不说,小腿也会陷一节,那泥土十分有粘性,不把吃奶的劲拿出来你是抽不出脚的。冬天的雨水特别多。我们家到堰塘要走六条田坎,老大每次回来都摔得像个泥猴子似的,背上头上腿上全是稀泥。有一次他身上没有泥,但是比身上有泥更让人心痛。那天是三九第二天,天像被人捅烂了似的,一个劲地下着雨,老大戴着帽子到堰塘里洗牛皮菜,已经冻烂的手不听使唤,将一筐牛皮菜打倒在堰塘里,这可是一家人的饭菜,他哭着在堰坎上折一根桑条,将漂走的牛皮菜一块一块收拢,然后扑在满是稀泥的田坎上,将手伸进刺骨的水里一块一块地捡起来。堰塘里的水在动荡着,一些牛皮菜又渐渐地飘远,老大将身子向前再向前,努力地伸手去捡,捡最后一皮时人失去重心,一下栽进了堰塘里。如果不是小毛的爸爸去堰塘里淘红苕,我家老大可能就淹死在堰塘里了。
3
我家老大九岁才上学,学校在坡那边,每天赤着脚翻山越岭地来回四趟。早晨鸡叫二遍的时候老大就起床,将一锅猪食和一锅饭煮熟。猪食是用响灶,响灶没有风箱,灶里是用铁棍做成的,竖着六排,下面是空的,一捅可以漏下灰去,风从灶下吹上来,灶里的火呵呵地燃得更大。这种灶是七几年才发明的,很好烧。但是有一点不好,就是太费柴。所以我们家只打了一口,用来有事的时候炒菜,平时就用来煮猪食。煮饭还是用风箱灶,渣渣草草都可以燃,湿一点的柴也可以烧,不燃的时候一拉风箱,一包烟子一出,它就噼噼剥剥地燃起来,起初有些不情愿似的,后来又呵呵地欢笑起来了。老大每天夜里把柴抱在灶屋里,将灶背后堆得满满的,第二天早晨起来,把红苕砍在饭锅里,把牛皮菜和红苕皮皮倒进猪潲锅里,然后拿上一把易燃的柴草在煤油灯上点燃,放进风箱灶里,等风箱灶里的火烧旺,再拿上一把黄荆或苞谷杆在风箱灶里点燃,然后迅速地放进响灶里。夜醒了,炊烟从烟窗里冒出去,直冲云霄。山湾活跃起来了。两个灶里的柴哔哔剥剥地燃烧着,火舌从灶里吐出来,照着老大那张稚嫩的脸,照着老大那幼小的身躯,同时也照亮着灶屋。老大一边煮着饭和猪食,一边背着课文。有时他是默背,有时他会背出声来。背不着的地方他又看一下书。看后又一遍又一遍地背。每当他背出声来我就默默地记着,我还真的记住了宋代陆游的《游山西村》: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还有一些课文我也零星地记住了几句。我想这就是所谓的近朱者赤吧。
老大上学的时候一早一晚帮着干家务,放寒暑假的时候就帮着挣工分,挣半劳力。我们八分,他四分,实际他做得一点也不比我们大人少。担干田泥上坡面土,我们大人一挑,他也是一挑,而且比我们大人还跑得快。砍麦子,我们大人砍一排,他也砍一排,虽然手脚慢一点,但是他不歇气。扯豌豆他比我们大人还快。捡豌豆他比一般的妇女还捡得多。那时每个社产队都有一个保管室,保管室前面有一个大大的晒坝,全生产队的麦子豌豆收起,由主要劳力一挑一挑地担起码在晒坝边,一批一批地打出来。豌豆的跳跃力很大,一季的豌豆打完,满晒坝,满杆子上都是。队长觉得可惜,于是下雨天就排妇女劳力和半劳力提着篮子去捡,以斤数计工分。每次老大捡豌豆都比我挣的工分多。收工的时候他还会在麦杆堆下扯很多的豌豆芽。扯回来,叫妹妹烧火,他煎麦子馍馍。等我们坐在桌子边,香香的豆芽面汤就端了出来,一家人围着桌子吃得有说有笑。
在做事的时候你看不出他是个十二三岁的人。只有在允许他玩耍的时候他才显露出他的活泼和天真来。他爱掏鸟蛋,爱捉小鸟。一有机会他就爬上树去掏鸟窝。他做了一个弹弓,用树桠绷上宽宽的胶带,要打什么,捡上石子,眼睛一瞄,将弹弓一拉,石子嗖的一声就飞过去,准确无误地击打在目标上。老大打弹弓有一些故事,生产队里的苹果熟了,队长宁愿让鸟儿飞去吃,都不愿意分给大家吃。于是,老大就扑在土沟边用弹弓将熟透了的苹果打下来,当然不是他一个人,是一群小朋友,其中有小毛。他一打下来,小朋友轮流跑去捡。捡到沟里甜甜香香地吃起来,正吃得高兴时守苹果的人过来了。老大见此拉着小毛就跑,其他的小朋友也跟着跑。这次老大惹的祸扣了我们家十分。老大回到家里自然罚了跪,还挨了黄荆棘条条。第二天中午队长在堰塘里洗完澡,找不到他的衣服,站在水里不敢起来,哇啦哇啦的在堰塘里乱吼乱叫。引得一湾的人都捂着嘴笑。我知道是谁捣的鬼。夜里,我把老大喊来考问,他先不说话,后来说是白骨精给队长把衣服拿起走了。他爸忍不住地笑起来。我强忍着笑说是毛狗精吧。老大躲开我的眼光偷笑着。我严厉地说下次不准再做这样的事!老大怯怯地看着我说知道了。除了这次外还有两次典型事例,一次是他用弹弓打我们家的核桃,嗖的一下射去一颗石子打掉六七个核桃,六七个核桃定时炸弹似的落了下来,有几个核桃不偏不依地打在小毛家的辣椒盆里。小毛家年年收辣椒时,都要做些酱拌在辣椒里,用盆子装上放在阳光充足的房顶上露晒七八天。不曾想今年被老大打翻了。这次事件老大不是故意的,他没有错,我们当大人的没有责备他,只是如数地赔了小毛家的酱海椒,并一同陪了笑。另一次是一个夏天的中午,院坝里翻晒麦子,我们叫他坐在核桃树下看鸡,不让鸡进晒席,那时的粮食那么可贵,人都不够吃,哪里还有鸡们的份。他先坐在核桃树下用竹竿赶了一阵,然后爬在核桃树上,坐在高高的树桠上用弹弓赶鸡,鸡们经不住一晒席麦子的诱惑,挨打也不怕,一次又一次地冒险。老大生气了,瞄准领头的公鸡一弹弓打去,准准地打在那只公鸡的左眼上。好在那只公鸡是自己家的,省去了赔偿。不过他爸爸也狠狠地训了他一顿,避免他下次再犯这样的错误。
那时的学生没有现在的学生这么多作业,放学回来帮着大人做些家务后就开始玩。玩的种类很多,推铁环,戳马蜂窝,打瓦,抓子,翻扛架,藏猫,扇烟纸,掷沙包。这些老大与湾里的其他孩子一样也爱玩。他爸给他做了一个直径约三十厘米的环和一个前端曲成九十度直勾的手柄,刚做起那段时间,老大上学都带上,上学放学的路上与湾里的小朋友,吆喝着,时而快,时而慢地滚着铁环,颇为壮观,再崎岖的田坎路,铁环始终不会倒。中午或下午我们一听到叮叮当当的铁环声响,就知道老大回来了。
玩铁环不是集体行动,只能一个人,太受局限了。每天月夜里,几个孩子都要在院坝里为争推铁环打架。这是一件非常头痛的事。为了我家的一群孩子既能玩得高兴又不打架,我把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剪裁成方方正正的六小块,用针线密密的缝织了一个袋子,装进菜籽米米在里面,让他们当沙包投。沙包一做起就没有人争铁环了,每个月夜里八个孩子就站在院坝里投沙包,投得哈哈大笑。
4
1978年春天,为了抗御旱灾,安徽省不少生产队实行了包产到户,至1979年全省约有10%的生产队实行了生产责任制。同时,在贵州、四川、甘肃、内蒙古、河南等省、自治区的一些穷困生产队也实行了生产责任制。这一新生事物的崛起,引起了党中央的高度重视。1980年9月,党中央召集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党委第一书记座谈会,在会议纪要《关于进一步加强和完善农业生产责任制的几个问题》中,提出了对于包产到户区别不同地区、不同社队采取不同的方针,并肯定了包产到户“是联系群众,发展生产,解决温饱问题的一种必要措施。就全国而论,在社会主义工业、社会主义商业和集体农业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在生产队领导下实行的包产到户是依存于社会主义经济,而不会脱离社会主义轨道的”。
顿时,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大江南北,包产到户作为家庭承包经营的一种形式,在全国农村迅速地采用和推广。1981年1月实行包产到户的生产队占中国农村生产队总数的1%,同年6月增加到19.9%。随着农村经济体制改革的深入发展,包产到户逐步演变为包干到户。
我们那个地方是1982下年全面实行包产到户的。我们家十个人分了八亩九分土,四亩三分田。十几亩地需要大量的人力和劳力,但是我男人在这节骨眼时突然患上了腰病,我一个妇女劳力能做多少?于是我和男人决定叫老大停学。老大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哭了起来。我的心里也很难受,我理解他,他喜欢上学,他是个读书的苗子,语文数学每学期都是考到全年级的一二名。如果让他读,他肯定能考上高中,也肯定能考上大学。可是我们家需要劳力。生十个孩子,老二老三老四没带活,老五还没有满十岁,而且是个女孩,老六老七老八老九老十更小。只有他,只有老大十五岁,能帮家里出些劳力。锄头角子先遭烂。这仿佛是注定了的,没有办法,谁叫你是老大呢?
那天,老大坐在门槛上哭了一阵,中午饭也不吃,冲气爬到风吹大坡的黄桷树上去。我怕他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忙跟上坡去,站在黄桷树下仰首望着他说:“老大,你有这么多弟弟妹妹,你只有吃点亏。”老大不看我,仰望着天。我看不见他的眼睛,但能感到他的眼里在闪着泪花。手掌手心都是肉!自从决定不让他读书起我的心里就没有好受过,一股股的痛,一阵一阵地难受,泪水从心里涌出来,我用手背擦一下眼泪说:“老大,我们不是偏心,你的弟弟妹妹都还小,不能帮我们做包产地。你要明白当父母的心。”老大这时低头看了我一眼。我清楚地看到,两颗晶莹的泪水从他的眼睛里滚落了出来,从高空中掉下来,落在我的嘴里,温温的,咸咸的。
几只鸟儿从远处飞过来,想栖息在黄桷树上,但突然看见上面坐着一个人,又转身飞到山杆上的柏树上,叽叽叽喳喳地交流着,表达着它们的思想,抒发着它们的情怀。
一阵风从山坡上吹过,我嗅到了一股浓浓的花香。我擦干眼泪,放眼望去,顿时,春天的景色进入我的眼帘,把我惊呆了,把我迷住了,各种树子都长出了新枝,各种小草都长出了新叶,各种花都开了,地里的豌豆花儿开了,葫豆花儿开了,菜籽花儿开了,山杆上的桃子花开了,李子花也开了。一些野草也不示弱地开出了小花,白色的,黄色的,紫色的,粉红色的,五颜六色,万紫千红!一片春意盎然!
当我正陶醉在春天的景色时,我家老大从树上跳下来,跑回去,跪在院坝里,流着泪烧他的课本。像似祭奠他的学生时代。这种与学生时代告别的方式有些独特,也有一些悲壮!我和他爸都感动了,都心软了。我流着泪把他拉起来说:“你去读书吧,我能做出来,我做得出来。”老大掰开我的手,流着泪担粪上坡去了。
从此,老大结束了学生时代,过早地走进社会,过早地出劳力,过早地担负起家庭责任,为我和他爸分忧。前几年的生活水平差,牛皮菜和稀糊糊无法给他提供生长时所需要的营养,所以老大十五岁身高还不到一米五,身体也很瘦弱。这样瘦弱的身体不适应干农村这么繁重的体力活。但是上帝闭着双眼睛,没有一点怜惜他的意思。如果他爸不患腰病,我们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回来做包产地。他才十五岁,还是一个半大娃娃,他应该在学校里读书,不应该在地里种庄稼,不应该出这么早的劳力。他的成绩一直都很好,是一块读书的料,是一个吃文墨饭的人。为了有一个做包产地的帮手,我们断送了他的学业,断送了他的前程。我们愧对于他。找不出任何方式弥补。
遗憾的重负将让我和他的父亲背负终生。
老大天天起早贪地,没完没了地干着那干也干不完的农活。老大那十五岁的肌肤经受不住夏日的烤晒,脱了层皮又一层。老大那十五岁的手经受不住锄头把子的磨打,起了一个泡又一个泡,烂后变成了一个又一个厚厚的茧疤。老大那十五岁的肩经受不住扁担的磨损,红了,肿了。老大那十五岁的身躯承载不了那重担的压榨,腰身痛得他忍不住地呻吟。
看着老大那被毒毒的烈日烤成腊肉皮子的肌肤,看着他那结上厚厚茧疤的手,看着他那弱小的身躯承受着重担时双腿直打颤的样子,看着他那被扁担磨得又红又肿的肩,我的心一股一股地痛,我的泪一行一行地往下流。
老大的吃苦耐劳,老大的起早贪黑,老大那带着咸味的汗水感动了我们的包产地,每季庄稼都大获丰收。我们家不再缺吃少穿,日子好过起来了,连猪狗都可以享用细粮了,我们吃不完的大米饭叭一声倒给猪们狗们,一点也不觉得可惜。满仓满柜的粮食填满了我们农民的胃,填满了我们农民的心,也撑直了我们农民的腰。
老大十六岁这年院子里的李嫂给他介绍朋友,女子是她的表妹。我们没有答应,说我们家老大还小,不忙说亲事。李嫂被拒绝后心里很是叹惜,说我家老大懂事,是个好孩子,是把好劳力,人又勤劳又踏实,是个过日子的人,谁嫁给他谁就会享福一辈子。只是可惜她的表妹没有那个命,没有那个福气。听着这些话我打心眼里高兴,打心眼里自豪。我家老大确实不错!第二年,也就是他十七岁这年湾里的甘二妈又给他介绍一个。我和他爸觉得那个女子不错,中午淘红苕的时候我就对他说了此事,老大一边冲洗着箩筐里的红苕一边生硬地说我不忙。我松了手里的箩筐绳子,站起身望着他说:“为什么?”老大没有回答我,将一箩筐红苕从堰塘里拉起来,水从箩筐里迅速地流回堰塘里,冲走了堰坎上的一些泥土。
这时,甘家院子里的小琼端着一盆衣服来洗,经过我们时没有注意到箩筐绳,一下网在了脚上,拉倒了箩筐,一箩筐红苕从箩筐里滚了出来,一些滚在堰坎上,一些滚在堰塘里。小琼人也摔倒在堰坎上,一盆衣服撒天花般的撒在了堰塘里。我以为老大会责怪小琼,但是老大不但没有责怪小琼,反而带着一股温情把小琼从堰坎上拉起来。我不解地看着他。他看我一眼说:“红苕倒了捡起来就是。”说罢,将箩筐拉起来,一根一根地把堰坎上的红苕捡到箩筐里。然后纵身跳进堰塘里。我家老大有水性,我知道。如果是夏天他跳下去捡红苕不觉为奇,可是这是冬天里的数九天。这样冷的天,这样刺骨的水,他冻坏了身子怎么办。我冲着他说:“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不要那几根红苕!”但是我家老大没有起来,沉在水底里一根一根地把红苕摸起来。我的心又痛又急,我说老大老大快起来,那几根红苕值不了几分钱。我的话没有起作用。我清楚地知道,堰塘里的红苕没有捡完我家老大是不会起来的。经历过艰苦岁月的他,视粮食为命。经历过严格家训和经历过磨炼的他,做什么事都是认认真真,做什么都是一丝不苟,做什么事都是诚诚恳恳,踏踏实实,从不偷懒,从不耍滑。叫他偷懒他也不会。老大把红苕捡完后,又凫着水去帮小琼捡那些漂在堰塘中间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帮小琼捡起来。
老大的举动把小琼惊呆了,把小琼感动了,把周围的一切都震撼了,冻结了一个冬的堰塘被激活了,一层层地荡起涟漪,一声一声地发出诗意般的声响。一群鸭子和几只鹅叫着凫在一边,惊异地望着我家老大。
小琼是湾里李老三的女儿,今年十三岁,在镇上读初中,长得很乖巧。老大把捡起来的衣服递给她时,她说谢谢!
傍晚,她在她家地里掏了一大筐生姜给我们送来,叫我熬姜汤给老大避避寒。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心会这么细,比大人还想得周道。我接过那筐生姜,看着她那乖巧的脸想道:这个女子长大了不会弱于湾里的任何一个人。将来谁娶了她肯定享福不尽。我这样的赞赏她,万没有想到小琼会在几年后成为我家老大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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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的十二届三中全会提出和阐明了经济体制改革中的一系列重大理论和实践问题,确认中国社会主义经济是公有制基础上的有计划的商品经济。实现全面进行经济体制改革,尽快提升经济发展速度,改变生产中不适应生产发展的管理体制和政策,并建立社会主义下的市场经济。这场改革在农村取得了率先突破,并随之迅速在全国各经济领域内推行改革。
在这场改革中所有有文化,有思想,有追求,有梦想的农村人都抓住机会,大踏步地迈进了改革开放的路,走向全国各地的城市占领市场,大显身手,大展宏图,共同实现发家致富的美梦!
我们那个山湾也沐浴在改革开放的春风里,年轻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走出山湾,奔向外面精彩的世界。我家老大也按捺不住了,在一个下午他对我们说出了他的想法。其实我早就看出老大有想法,早就看出老大不会一辈呆在农村。我家老大有远大的理想,有远大的梦想,有远大的目标,有如诗如画的憧憬。他不安于现状。他一直都不安于现状。他不像我们老一辈的农民那样白天种地,晚上说庄稼,他不像我们老一辈的农民,种着庄稼就不想庄稼以外的事。他完完全全与我们老一辈的农民不一样。他白天种地,晚上看书,他种着庄稼也想着其他一些事,埋头干活偶尔也会抬头看天,看天上飘着的云彩,看天上那光芒四射的太阳,看顺着航行飞向北京飞向天津飞向美国飞向世界各地的飞机,看天上自由飞翔的鸟儿。总之,他人在山湾,心却在外面的世界翱翔。
我听了老大的想法不觉为奇,他爸听了愕然地望着他。男人的腰病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康复了。
老大提出想法的这个上午我们三个人在麦地里栽棉花苗,男人打窝子,我栽,老大担水灌。我们家的狗站在包产地边望着我们。
地边山杆上的柏树挺拔着,散发出浓浓的松枝味道。
老大灌完一挑水望着我和他爸,等着我们表态。我栽完一窝棉花苗,站起身看着他说:“由你。”说后提起棉花苗走向另一个窝子。我们断送了他的学业已经是一个不可弥补的错误,我们不能再断送他个人发展的第二次机会。
等老大走出麦地去担水的时候,我男人停下手里的活儿,看着我说:“你怎么答应得这么快,商都不跟我商量一下。现在的农村比以前好多了,各家做着各家吃,再也不缺吃少穿。你说还想什么?现在的年轻人呀都有一个毛病,做什么都不安心,总是这山站着望那山高。”
在老大想进城去闯荡的问题上,我和男人思想不统一,等老大灌完一挑水又下坡去担水的时候,我们就开始争执,谁也不服谁。最后到中午的时候,我们两人就留在坡上吵起来。我说难道你想害他一辈子!男人说放你妈的狗屁!我怎么想害他一辈子了?!农村现在的日子这么好过。我说你自私!你就想把他留在农村帮你干一辈子!男人被我的话气得暴跳如雷,气得怒不可遏,一锄头朝我摔来,我早就有所防备,身子一跃就躲过了。我没有被他打着,但我的心受伤了,严重地受伤了。我坐在地里哭起来,声音很大。男人被我的哭声吓住了,他后悔了,急忙跑过来蹲在我的面前低声下气地赔礼道歉。我不理他,仍然很伤心地哭泣着。他居然对我动起手来,而且是这么的粗暴,如果我不躲避,肯定会被他打死!我越想越气,越想越伤心!
男人的脚蹲痛了就单腿跪在我的面前说:“我不应该这样,我错了,你打我吧。”说着把我的手拉去打他的脸。
我的怒气找到了出口,趁势一巴掌打去,打得重,打得很响。地边的狗惊讶地看着我,没有想到我会这样狠心地打我的男人。打了男人我又捂着眼睛哭起来,我的气没有消,我的恨仍然在心里。他那样的狠毒,他那样的狠心,恨不得一锄头把我砸死,一点夫妻情意也没有。我不会原谅他的,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
男人说:“你的气还没有消?”
我哭着说:“我要和你离婚!”
男人知道我说的是气话,他眺望了一下山湾说:“我们回家去吃饭吧。”
我不动,男人就来抱我。我不让他抱我,拚命地挣脱出去,站在麦地里怒视着!
他说:“我错也承认了,好话也说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我说:“我不怎么样,我能怎么样?!”
他说:“走回去吃饭。”
我说:“你回去我不回去!”
他说:“不吃饭怎么行?”
我说:“饿死了你好去找好的女人!”
他一把拉起我往回走,我气恼极了狠狠地咬了他一口。他惨叫着松开了手。我怔怔地看着他,血从我咬伤的地方涌出来,浇灭了我心中的怒气,唤醒了我心中的温柔。我爱怜地捧着男人的手,温情地吹着他那流血的伤口。
男人说:“这下解恨了吧?”
我说:“对不起!”
男人把我拥入怀里亲吻了一阵,然后把我放在麦地里,我们彼此疯狂地要着,一地的麦子被我们压得脆响。
火山爆发了!大海涨潮了!麦地燃烧起来了!
男人最终被我折服了,同意老大到城里去开辟天地。
老大在镇上开了一个饭店。开饭店很赚钱,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但是欠账太多,收款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一般人过一段时间可以催收,但是一些关系户半年一年不给你也难以启齿。难,比种庄稼难,种庄稼不会动太多的脑,不会费太多的心,不会有任何复杂的关系。饭店开了一年多,赚的钱都在欠账里,这种白辛苦的事,老大觉得没有必要再坚持下去。老大把饭店打了,在镇上开了一家茶楼。茶楼不像过去文学作品中的茶楼。文学作品中的茶楼是各界人士交流的地方,是文人雅士品茶的地方。如今的茶楼是聚众赌博的场所,整个空间里烟雾缭绕,麻将声声。过去的茶楼是雅,现在的茶楼怎么也与文人雅士联系不到一起,整个的俗。四川人是最爱打麻将的,从省城到县城,从县城到乡镇,任何一个茶楼里都是人满为患,男人,女人,年轻人,中年人,老年人,文化高的人,文化低的人,有职位没职位的人都打。不打反而不正常,不打的人就与众不同,不打的人就格格不入,不打的人就不随潮流,不打的人就孤孤单单。真是一种怪现象!茶楼的生意好啊。如果你生意做不走了,就转向开茶楼吧。保证生意红红火火,兴兴旺旺。但是有一点,你必须要天天泡在茶楼里,你必须要学会天天晚上熬夜,你必须要学会吃二手烟,你必须要学会打大麻将,你必须要学会打麻将的技能,较高水平的技能,否则你会输得很惨。还有,就是要准备一些钱借给别人输,在借的同时你要做好收不回来的思想准备。这一切我家老大既没有学好也没有准备好。他输的钱比赚的钱还多,他打得太差劲,一点也不会算牌,心理素质也很差,别人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手里有些什么牌。钱倒是小事,来来去去的都是身外之物。关键是他那本来就瘦弱的身体哪里经受得住熬夜的催残,哪里经受得住烟雾的熏烤。不到一年的时间他瘦了十几斤,整个人变得更瘦弱更憔悴更病态,二十几岁的人像个四五十岁的小老头,耍几个朋友都因为他的老态和体弱而告吹。老大觉得实在不划算,就把茶楼转给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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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收稻谷的季节,每天天刚亮布谷鸟就在柏树林里,望着黄灿灿的稻谷一声声地叫着,催促着一湾的人收获稻谷。我们家原有四亩二分田,又要了李老三家两亩田,一共是六亩二分田。六亩二分田的稻谷需要忙碌好几天,需要大量的人手。我们想在湾里请几人帮忙,可是请谁呢?谁有空呢?稻谷黄了熟了不收的话就会脱落在田里,如果再遇上几天的雨,那就会受到很大的损失,所以家家户户都忙着抢收,都急着抢收。家家户户都想请人,人人都想长出三头六臂。要说不忙的人家只有李老三家。李老三在省政府当门卫去了,听说他的一个远房亲戚在省政府里任职。李老三只带了小琼一个女儿,负担轻,他在省政府工作后就不让家里做包产地了。自己的地都不想做的人家,还会去帮别人做吗?但是出人意料之外,小琼却来帮我家割谷子了。小琼现在已经成了大姑娘了,比十三岁的时候更好看,像一朵盛开的桃花,白里透红,鲜艳无比。
老大把茶楼转出去后回到乡下,准备休息一段时间再重整旗鼓。但农村不是休息的地方,老大一回来就从早忙到晚,鸡叫二遍的时候就下田割稻谷。
小琼下田天已经微微发白了,我以为她会来到我和老五的身边,但是她却径直走到了我家老大的身边。老大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光迎接着她。她红着脸看了一眼田里的稻谷,又望了望山上的柏树林,像似在寻找布谷鸟的倩影。我和老五相视一笑。
我怕打扰了老大和小琼,示意老五赶紧割稻谷。老五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拉着她爸爸悄声地说:“爸,你看出来没有?小琼姐对我大哥有意思。”
她爸将一把稻谷放下,直起身看一眼小琼嘿嘿地笑着说:“老五,快割稻谷。不然今天收不完这一块。”
杨柳树上的知了叫了,杨槐树上的知了叫了,李子树的知了叫了,桃子树上的知了叫了,橙树上的知了也叫了,满湾的知了都叫了,充满着欢欣,充满着热情,充满着甜蜜地合唱着,合唱着这个季节的乐曲。
老大看着小琼问:“这段时间在家里等高考结果?”
小琼说:“嗯。哥,你的身体太差了,应该好好调养一下。”说着从包里摸出一包人参,递在老大面前说:“泡水泡酒都可以。”
老大接过那包沉甸甸的人参,激动地说:“真是谢谢你了。”
小琼含情脉脉地看着老大说:“我们之间还说谢谢?当初你数九天在堰塘里给我捡衣服我都没有说一个谢字。”
老大说:“你说过的。”
小琼说:“如果是现在我肯定不会说谢谢。”
说后两人都笑起来了。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的心里涌出几分高兴也涌出几分担心。小琼长得那样漂亮,我家老大呢又瘦又老,配得上吗?有成功的可能吗?不可能,根本不可能。小琼考上大学会去上大学,如果考不上,他们家的远房亲戚会弄她到政府去工作。
我觉得,趁早断了老大的念想为好。中午收工的时候,我叫老大陪我去摘丝瓜。我们自留地边栽了几窝丝瓜,有两窝爬在李子树上,腾蔓缠在李子树的树枝上疯狂地缠绕着,开了很多的花,结了很多的丝瓜,每天我们都要摘一大背丝瓜。
等老大爬上李子树上的时候,我望着他说:“老大,我想请你舅妈把他们院子里的刘姑娘介绍给你。你同意吗?”
老大把一根丝瓜摔给我,说:“你别操那份心。”
我说:“我不操心行吗?”
老大说:“谁能瞧得起我这么一个瘦弱不堪的人?”
我说:“面都没有见,你怎么会说别人瞧不起?”
老大说:“以前几个不都是这样的吗?”
我说:“世界上这么多男男女女都没有一个打单身。你会么?你只不过瘦弱了一点,其他方面比谁差?”
老大没有答我的话,他心事重重地弯下腰去拉那根缠在李子树上的丝瓜藤,那根藤上结了六七根丝瓜,有两根老丝瓜是留着来年做种的,有一根今天可以摘,有三四根小丝瓜,小丝瓜上的金黄色花朵,散发出淡淡的花香味,招惹着蝴蝶和蜜蜂。
我说:“老大,当妈妈的有两句话要提醒你,小琼你只能把她当妹妹。她还要上大学,她还要……。”
老大烦燥地打断我的话说:“我知道。”
看着他的态度,我知道他心里已经深深地爱上小琼了。我说:“老大,作为你的母亲,我不得不多说两句。小琼是个好姑娘,她对你也有那意思。可那只是你们年轻人不着边际的想法。不现实……”
我说了很多,但是老大压根儿就没有听,摘完丝瓜就到堰塘里洗澡去了。堰塘中间有一群鸭子在游玩,时不时地发出嘎嘎的叫声。堰塘的外边拴着三头牛,时不时地打着响鼻。老大把衣服挂在杨槐树上,跳下堰塘像青蛙一样从堰塘这边游到堰塘那边,来回地游着,清凉的水让他那躁热的身子顿时凉爽起来,让他那烦燥的心顿时惬意起来。当他吹着口哨准备上岸时,小琼拿着一双绣花鞋垫来到他挂衣服的杨槐树下。老大站在水里,望着她手里的鞋垫说:“你来洗鞋垫吗?”
小琼温柔地看着他说:“你真傻!没有看见这是一双新鞋垫吗?这是我一针一线给你做的。”
老大扯一根水草,低着头说:“小琼我配不上你。”
小琼说:“我喜欢内心完美的人。一个人内心美才是真正的美。”
老大说:“等你读完大学我都老了。”
小琼说:“我不读大学。考起我也不读大学。我什么也不想,就想你,只想你!我要嫁给你,我要马上嫁给你。”
老大的心怦怦地跳动着,再也按捺不住那股春的旋律。他一把将小琼拉入水里,搂入怀里,紧紧地拥抱着,狂热地亲吻着。
太阳的热力越来越大,点燃了山湾,让熟透了的稻谷散发出浸人心脾的香味。堰塘里的水闪烁着,幻化着奇妙的景致。青蛙偷觑着热恋中的青年,按捺不住地伴奏起来。
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小琼已经有孕了,她当着父母的面笑着撕掉了通知书。气得她的父母干瞪眼。李老三四十一岁才生下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生下来那天他和老婆就规划好了,一定要让女儿读大学,一定要让女儿吃上国家粮,一定要让女儿找一个城里的女婿过上城里的生活。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的宝贝女儿却是一只飞不出山湾的凤凰。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他们再反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老大和小琼结婚后,李老三通过远房亲戚拿了一桩工程。老大为人真诚,做事踏实,一桩工程后就赢得了信誉,结交了很多朋友。从此老大打开了局面,走上了前程似景的康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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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没有上成大学留下了终生遗憾。因此,他决不让弟弟妹妹留下他这样的遗憾。弟弟妹妹考不上大学,他出钱让他们复读,直到考起为止。还花五十多万把能读书的九弟送到英国去留学。好像弟弟妹妹在帮他实现梦想,在帮他圆梦。弟弟妹妹读书靠他,工作靠他,婚姻也是他操办。老大真是名符其实的老大,真正地起到了老大的作用,给我们减轻了很多负担。
把弟弟妹妹的事解决后,就把我和他爸接进城里,给我和他爸买了两室一厅的房子。2010年我们县兴买养老保险。一个人给三万多块出去,每月就可以领一仟多块,老大算了算觉得很划算,买得着。于是就想给我们买。我和他爸加起是七万多,老五和老十是女儿,老八是工薪阶层,供孩子上学的同时还要还房子的贷款。经济不是那么宽裕,老大就把老六老七和老九召集起来商量。老大一人甩一包软中华,像在外面给自己办事一样。
老大说:“今天把大家召集在一起来商量父母买养老保险的事。国家有这个好政策我们就要抓住机会。花七万多块给两位老人买了养老保险,以后就没有后顾之忧,他们每月都可以领工资,不担心没有生活费。”
老九说:“爸妈辛苦了一辈子也该让他们享享福。”
老七老六不说话。老大吸了一口闷烟,觉得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简单。七万多块钱,四弟兄平均才一万多,老六在做电器生意,一月收入好几万。老七开了一家酒店一年上百万的收入,老九在省城开了几家培训学校收入也很高。他们的收入比他高很多培,这点钱算什么,九牛一毛。平时稍稍节约一点,少打两盘麻将就出来了。老大吸完一支烟,又吸第二支烟,他以前挣的钱都花在了弟弟妹妹身上,现在需要弟弟们齐心协力竟然会这么难。老大的眼里涌出了泪,但马上又克制住了。他摔下第二支烟头说:“你们一人出一万五,其余的我出。”
老六看一眼自己的女人不敢说话,老九看一眼自己的女人也不敢说话。老七在他女人的示意下说话了,他说:“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每月一家给爸爸妈妈几百吧。”
老六的女人赞同地说:“对!就按老七说的办。”
老大生气地瞪着老六的女人,说:“很多人都买了,我们为什么不买?!”
老六的女人还击老大道:“你瞪着我干什么?这是你们弟兄之间的事!”老大愣愣的看着她,心里想道:既然是我们弟兄之间的事你跑来坐在老六的身边干什么?老六本来就怕你,你一坐在他的身边他更不敢说话。圣人说得对,惟有女人难养也!老大把目光顺过去看老九。老九处在两面夹攻的境地,大哥希望他服从他,女人又希望他听从她。他的心里非常矛盾,既想服从大哥,也想不让自己心爱的女人生气。难呀,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老七的女人说话了:“都是爹妈生的,都是爹妈养的,凭什么只是我们几个给父母买养老保险?”
老大说:“老八的经济状况大家都是知道的。”
老七被女人撞一下,吐一口烟雾说:“老八给一万多块钱还是给得出来。”
老九老六和老七的女人一窝蜂似的齐声附和着。老大的头都要炸了。老大的女人小琼实在忍不住了,站起身冲着大家吼道:“你们到底还有不有点良心!出一万多块钱给两个老人买养老保险就这么难?你们不出我们出!我们就是卖了房子也要给两位老人买养老保险!”说罢流着泪走了。
老大为这个家操劳不说,还受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老大辛辛苦苦挣来的钱,自己舍不得乱花一分。别人花天酒地,灯红酒绿,包二奶享受生活,打麻将豪赌,挥金如土耍气派。他呢,除了必要的应酬而外就回到家里,把钱花在弟弟妹妹身上。为此李老三很不理解,多次劝阻他,叫他有钱首先要建立自己的事业,富丰自己的小家庭。他不听,李老三就开始冒火就开始伤心了。由劝阻变成了谈判。一天吃晚饭的时候,李老三坐在上方吃着卤菜,喝着五粮液。李老三的生活现在是非常的奢侈。他觉得女婿挣的钱弟弟妹妹可以用,他为什么不可以用?他给了他一个女儿,还给了他挣钱的门路。如果不是他带他去找远房亲戚,说不定他现在还身无分文。
李老三吃完一盘卤菜,喝完一杯又倒第二杯五粮液的时候他说话了,他说:“你以后挣的钱全部交给小琼管,哪些地方该开支哪些地方不该开支都由小琼说了算。常言说女人管钱越管越有。一个家不管好用好,挣再多的钱都会没有存款。”
老大说:“爸,我家弟妹多,我父母做点包产地没有几个收入……”
李老三把酒杯一摔说:“你既然要顾你们家,那你还和我家小琼结什么婚?你现在一心一意为你的弟弟妹妹,他们以后长大了会记得你的好?!我跟你说不可能记得你!我们的远房亲戚不可能当一辈子的官。你现在挣一笔用一笔,全部都花在你的弟弟妹妹身上!这样行吗?你应该为以后铺点路,买几个门面放在那里。你要明白,我们的远房亲戚不可能当一辈子的官。一但手里没有权了你到哪里去拿工程?好话给你说了几箩筐,你一句也听不进去。我也不想给你说了。今天的条件你如果不答应,那你就别和我们家小琼生活了!”
一家人都惊愕地望着李老三。李老三一脸的严肃,一脸的认真。看样子他不是说来玩的。
老大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岳父的条件他不能答应,但是要他与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心爱的儿子分手这怎么可能?这不是活活的要了他的命吗?小琼是个好女人,她总是小鸟依人地把一双温暖的手给他,紧紧地依靠在他的身旁,理解他,支持他。可是这次她能抵抗得住吗?他相信她会站到自己的身边鼓励他前行。可是没有想到李老三拿出一瓶剧毒农药摆在小琼的面前,说:“你如果跟他过下去我就死在你的面前。”
小琼惧怕了。她不能要了父亲的老命。
小琼与老大分开后回到了娘家,过着牛郎织女般的生活,忍受着爱的煎熬。李老三每天监视着小琼,走三步路都要问个明白,并要经过他的同意。如果违反了他的纪律,他又会寻死觅活,又会发酒疯。两个年轻人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天天在等待和期盼中过日子。白天没有机会相见,只有等到夜深人静,李老三实在抗不住睡意酣然入睡以后,小琼才偷偷地跑出来,投入在早已等待着的男人的怀抱里。这一刻所有的忧伤与痛苦才烟消云散,这一刻所有的欢乐与幸福才回到他们的身边。一对合法的夫妻像情人似的天天晚上在外面露宿,天天晚上在野外偷情密约。
看着老大好好的日子被弄成这样我和他爸急,他爸本来心脏不太好,一生气病倒了。老大把他父亲送进医院,陪伴在他父亲的病榻前笑着对他爸说这说那,让他父亲开心快乐!他爸说:“老大,我和你妈都知道你是个孝子。我们心里有数。但是你不能苦了自己。你不能光想着为我们分忧解愁,你也应该为自己想想。你岳父说得对,你应该把钱留着为自己以后做一些打算,买两三个好一点的门面,将来拿不着工程了可以做生意,不做生意也有一笔租金。弟弟妹妹能读到哪里是哪里,顺其自然,用不着复读了一学期又一学期。老大,你不用再管我们了,把你们的小日子过好,答应你岳父的要求啊。”
老大拉着他父亲的手笑着说:“爸,我不会听谁摆布,我三十多岁的人了,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您和妈生养我们几个不容易,含辛茹苦把我养大,我挣到钱了不为你们排忧解难,只顾自己享受,只顾自己享乐,你说我还像个人吗?”
他爸紧紧地握着老大的手,幸福的热泪直往下淌。我站在一边百感交集。我一面为老大的孝心感到高兴,一面又为他的日子而忧虑。
别人生病痛苦,我男人生病那简直是幸福,老大把弟弟妹妹们全都召集回来,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孙子孙女天天涌满了病房,问寒问暖,说说笑笑。浓浓的亲情驱散了病房里的阴气,触动和感化着每个人的心灵。幸福和谐的气氛洋溢开来。男人的脸上没有一点病态,满脸是笑,心中充满了幸福的喜悦。一辈子的苦与累这时都得到了回报。养儿养女的好处这时都体现了,这时都诠释了。
有孝道的人老天注定会帮助他。在老大两口子被夜夜的偷情密约弄得憔悴不堪时,李老三突然病倒了。老大深更半夜把他送进医院,天天为他跑上跑下拿药送报告单,夜夜守护着他,为他接尿倒粪。护士医生,同屋的病人,和病人家属都被老大的孝心感动了。都说李老三的福气好,找了这么一个有孝心的女婿。李老三感到惭愧了,用手肘遮着眼睛流出了悔恨的眼泪。老大拉着李老三的手说:“爸,其实你都是为我好。我心里清楚。”
李老三出院后,坐在院坝里的秋阳下,眯缝着眼睛,把小琼叫到身旁说:“爹愧对你们了。爹不是人,活活把你们拆开,让你们过着牛郎织女般的生活。爹错了。爹生这场病算是生明白了。人,生儿育女,到老了有儿女孝顺才是最最暖心窝的事。你公婆有福气,我也有福气。我这辈子没有白操心,没有白活,没有白辛苦。爸以后不再干涉你们的生活,好好地过你们的日子吧。”
那天小琼的话语和泪水触动了老九的心,唤回了一点良心,老九说:“我们听大哥的吧。”
老六和老七看一眼老九不好再说什么。
我们的后顾之忧算是解决了,但是老大却是费力不讨好,老大却是好心不得好报,老大却是老鼠钻风箱几头受气。老八两口子不但不感谢老大,反而说老大瞧不起他们!老八的女人跑到老大家指着老大的鼻子怒气冲天地大闹道:“你说我们家穷?我们家是穷!但是我们家不会穷一辈子!你当一个大哥居然瞧不起我们,居然瞧不起你的亲兄弟!你有钱,能一辈子保证有钱?三穷三富不到老!后颈窝的头发摸得着看不见!”
老大无言以对,欲哭无泪。他的心很痛很难受。他走进卫生间将头埋在冷水管下,让冷水尽情地冲击着他的头。冲后转身走出了家门,让弟媳妇在家里闹个够。老八的女人在老大家大吵大闹后,又跑到我们两个老人面前哭诉,说老大隔着门缝瞧人,把老八踏得在兄弟姐妹们面前无法抬头。他们爸听后一脸严肃地说:“你回去给老八说这是你大哥不对!叫他别往心里去。你大哥我会严厉地教育他!”
夜里他爸一个电话把老大叫到身边,十分严厉地教训道:“人这一辈子人品人格最重要!你是老大,你处处都应该起到表率作用,带头做人,做一个不说人坏话的人,做一个什么都公平合理的人,做一个讲和平讲团结的人!你一个大哥你怎么能背着老八一家人说他们家穷呢?怎么能够这样损人呢?!人都是有自尊的,你让老八一家人怎么抬得起头来?!”
他爸越说越严厉越说越激动,口水喷在了老大的脸上。老大最先是惊愕而又茫然地望着他爸,后来是心里抽搐般的疼痛。他这一辈子不怕苦不怕累,就怕被人曲解。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被自己所爱的人曲解。老大的心一股一股地痛,老大的泪水决堤般地奔涌了出来。他一片热心地为这个家,他一片真诚地对待每一个弟弟妹妹,没有想到得到了这么一个结局。老八一家人歪曲他,他爸听信一面之词曲解他,老七老六老九的女人对老大满腹意见,说老大总是在老人面前讨好,讨好还把他们拉去出钱,拉去垫背。什么人嘛?做事一点不公平,老八同样是儿子,为什么他们家偏偏在空空里过日子?老七老六老九被女人的枕头风一吹,对大哥也就越来越冷淡。一天他们二舅的生日,大家去祝寿,老大骑辆电动车载着小琼,老六带着家人开辆本田车从老大的身边奔驰而过,老七带着家人开辆现代从老大身旁奔驰而过,老九带着家人开辆奔驰也从老大的身边奔驰而过。老大看着擦身而过的骨肉同胞如同陌路人一般,心里感到一阵阵寒冷,一阵阵的痛,泪水忍不住地往外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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