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杨金坤
父亲好酒,每每饮酒,必至微醺,且把握得特别好。
对微醺的状态,父亲有自己独特的见解。父亲说:醺为醉,微为小,微醺就是稍有醉意。薄酒微醺是一种意境,此中妙处,只可意会,难以言传。父亲把自己的饮酒状态总结为一句话:酒饮微醺万般妙。
我不好酒,每逢饮,或浅尝辄止便酒兴阑珊,或推杯换盏间酩酊大醉,从没领略过微醺的妙处,直到去了趟绍兴,方领会了微醺的意境。
十多年前,为了体验一回那个在曲尺柜台前,唯一穿着长衫站着喝酒,知道回字有四种写法的孔乙己,我特意去了趟绍兴,去拜谒心心念念的咸亨酒店。
那天,天色已晚,走在鲁迅路上,见以咸亨、孔乙己、鲁迅命名的酒店散布在路的两边。正犹豫间,见一咸亨酒店的店门外立有孔乙己塑像,长衫褴褛,瘦骨嶙峋,一碗水酒,五指罩扣在一碟茴香豆上,似乎又听到“多乎哉?不多也”那无可奈何的道白。我望着塑像,似乎心有灵犀,走进店内。
在曲尺形柜台前,点了盘茴香豆,外加一碗绍兴花雕。一碗花雕下肚,对这个陌生的环境产生了亲切感。又点了两碗花雕,第二碗喝下去,我的心和那个身材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常夹些伤痕,在众人的哄笑中常狼狈不堪的文人产生了共鸣。第三碗没喝完,我触景生情,出口成诗:“一儒困顿成经典,人生有味是清欢;酒醺三分意犹在,多与不多尽坦然。”我知道,这次,我终于领会到了微醺的妙处。
微醺的哲学,不只是喝酒,还是一种生活态度。颇喜欢明朝文人张岱的小品文《龙山雪》:十二月的一天,大雪深三尺,晚晴,张岱带着几个伶人登上龙山的城隍庙山门,吹箫唱曲。此时,万山载雪,明月薄之,月不能光,有人送酒至,酒气冉冉,竟不得醉。三更以后,张岱微醺,坐着一辆小羊头车,拖着满身冰凌回家。张岱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他活了九十二岁,一生只是为烟火人间的种种美景所迷。他终生不做官,却常常微醺,活得有滋有味。
近日微醺后,在小区散步,见枝头上的柿子已经泛黄,从树叶间探出头来的山楂红晕可爱,几滴露珠在发黄的草尖晶莹,一袭桂花香随风飘来,淡雅而不失風韵,几朵洁白的秋云,在碧空中柔软无骨般从容舒卷。一个穿红衣的少女,从地上捧起一把黄得纯粹、黄得饱满的银杏叶,向空中任意一抛,伴随着叶子洋洋洒洒地落下,在一片金黄里定格自拍。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这草木,这天空,这大地,这少女都充满了微醺的味道。
(编辑 高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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