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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哑巴舅舅

时间:2024-05-20

徐潘依如

小时候见到舅舅,我总是躲。他一过来,我就跑。跑不了,便哭。因为他挥舞双臂“咿呀咿呀”的样子实在吓人,还有他那总想着凑过来贴我小脸的拉碴细胡,每次都会扎得我生疼。

后来,年纪大了些,便也不怕了,却学会了欺负人。仗着舅舅听不见,我常口里嚷着一样东西,指着另一样,让他去给我拿,他一拿错,我就笑他,让他再拿,“舅舅舅舅,快快!”这是那段时间我常喊的话,他也不恼,就陪我玩。

印象中,舅舅的人缘特好。只要看见村里人从家门口经过,不管大人小孩,舅舅总是笑嘻嘻地和大家打招呼,有时候还会邀请人家上門坐坐,递上一杯热茶。每当邻居或其他村民有个什么需要出力的事情,他也会乐呵呵地上门帮忙。地里蔬菜瓜果成熟了,他还会分些给左邻右舍。所以村里人都很喜欢舅舅,也为舅舅的残疾抱不平。

舅舅一天忙到晚,一年忙到头,最少打理的便是自己。舅舅的衣服年年都是那么几件,每次爸爸叔叔来看望他时,总是给他钱让他买件新衣服穿,他“啊啊”地答应,然而也不见有什么变化。冬天天寒,没有件像样的羽绒服的他就裹着一层又一层补丁衣物来御寒。他的“新衣服”大多都是爸爸叔叔们不穿的。每次让他穿上“新衣服”给我们看时,他便会像新郎官似的腼腆地笑。

舅舅爱笑,一笑起来眉毛眼睛就会拧在一块儿,眼角的皱纹整齐地排布在两边,像两朵绽开的花,呼应着咧开的缺牙的嘴。

而每次见到我,舅舅脸上便会哗地一下开出花来。每次吃饭,他都抢着坐我身边的位子,然后挑桌子上的好菜拼命往我碗里夹,连拒绝的余地都不给留。

听说舅舅的聋哑是8岁一次放牛时,不慎从牛背上摔下来后,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而导致的。由于自幼残疾,舅舅一直没有娶妻生子,依托其招亲上门的妹夫一家子过生活。

从小到大,舅舅一直都在放牛。舅舅家的屋后有一个大牛棚,总会看见舅舅和牛在一块儿的身影。棚里暗黄的灯光下,舅舅的脸像是爬满了岁月的蛆虫,舅舅会用布满沟壑硬皮革般的手去摸摸牛的头,拍拍牛的脊背。

总觉得牛被印度教教徒视为“圣兽”是有原因的,在我看来,牛的身上有一种静水深流般的神力。

每次我经过那垫着厚厚干草的牛棚时,看见牛探出栅栏的头,望着镶着上下开合的睫毛的灵动的眼睛,总能从那看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深意。

而我觉得,舅舅能读懂这种深意。每当舅舅上前去时,牛也会应和似地甩甩尾巴,哞哞地轻声唤几下。

而今,家里盖了新房,拆了牛棚,舅舅再也不用去放牛了。但我却会常常忆起,细雨蒙蒙的日子里,舅舅顶着笠帽披着蓑衣,走在泥泞的路上,两旁是无垠的天地,身侧是尾巴一摇一摆的那头老牛,渐行渐远,直至苍白了背影。

忽然想起《牛的写意》里的一句话:“牛不在意自己身后留下了什么,绝不回头看自己蹄印的深浅,走过去就走过去了,它相信它的每一步都是实实在在过去的。”

(编辑 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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