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浙江省杭州市/马佳威
车来了,外婆率先挤上车给我买了票,又缓缓退了下来。透过窗户,我看见她站在路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着她离我越来越远,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在我的记忆中,这样的场景已经轮回了无数次。
小学时,我学了一首歌,是民谣《外婆的澎湖湾》,我想唱给外婆听,于是在学校里演练了无数遍。到了晚上,我与外婆一起入睡,想找个适当的时机唱出这首歌,可最终等我睡着了也没有把这首歌唱出来。
上了中学,去外婆家的愿望似乎没有儿时那么强烈了。去趟乡下,外婆总能变着法子从储藏室拿出东西来。明明水果已经烂了,食品过了保质期,但她还是舍不得扔。有一次,外婆拿出我最爱吃的柿子,发现柿子已经腐烂,于是她挑好的给我,不好的留给自己吃。但是看着这带着腐味的柿子,我一口也没有吃。后来我才知道,外婆知道我要来,早早地把柿子从树上摘下来藏在谷堆里。
高中时,每次返校,外婆会把所有的东西都往我包里塞,塞得鼓鼓的。外婆说她不喜欢吃。那她喜欢吃什么呢?从小到大,好像所有东西在她嘴里都是不好吃的。
每次去外婆家的时间很短,宿一两晚便匆匆离去。今年春节,在我离开的那个早上,外婆突然推开房门问我:“要不再住几天吧?我去村口买点肉。”我再三推辞,外婆不说话了,轻轻合上门,又突然探出头说:“那我给你煮碗面吧。”
去年,外公去世了,外婆一个人住在家里,她怕孤单,所以就去领养了一只小狗。那一天,外婆在电话里兴奋地告诉我,她领养了一只小花狗,卷毛的,很可爱。外婆叫它“小花”。
外婆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全家人的心。
外婆每天给小花洗澡,把它的毛梳理得直直的。有一次,外婆给小花洗澡时一用力,却被小花反身咬了一口,在外婆手上留了一道牙齿印。外婆非但没有责怪它,还拒绝去打狂犬疫苗。这怎么能行?最终在我们连哄带骗下,外婆才勉强去市防疫站打了疫苗。
有一次,外婆上楼的时候突然跌倒晕了过去,据说是因为高血压。就在前几天,外婆的左脸突然瘫痪,喝水的时候,水一直往下漏。那天晚上,我看见姐姐发了外婆在医院的照片,外婆的脸上被插满了各种针,我看到了她道道皱纹里的沧桑。我以为外婆还很健康,没想到岁月早已把她锤炼成了一张弓,她站在我面前,已经像个孩子似的了。
我忙给外婆打电话,外婆却笑笑说没什么大碍,叫我放心。而我却突然感到害怕,害怕我们随时都可能分别。因为外婆年岁渐长,每过一天,她都离我远一天。
小花去世的消息是母亲打电话告诉我的。外婆因为左脸面瘫去医院时,小花一直想要跟着,外婆没办法,就把小花拴在凳子上,任小花拼命挣扎。
那天晚上外婆在医院接受治疗,没有回家。不料那天下了一场雪,等第二天外婆到家的时候,发现小花已经病恹恹的了,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生气。
“以后再也不养狗了,不养了。如今我也生病了,只是觉得小花真的好可怜。”外婆说这段话的时候,她的话语又多了几分哽咽,口里还一个劲地说,是自己害了小花。也许她又想起了每天早上起来,小花在她身边跑来跑去的场景。
外婆把小花埋在了后山,这也是它最后的归宿。小花走了,却留给了外婆无限的回忆和愧疚。
后来,我看过一部韩国电影《外婆的家》,影片结尾,7岁的相宇在离去的时候,转身跑到77岁的外婆面前说:“外婆,如果你病了,给我寄张空信,我就知道是你,我会马上赶来,好吗?”
看到这里,我眼里流出了涩涩的液体,我随即给外婆打电话,但是接通之后,却是久久沉默,那句“我想你了”在口中打转,始终没有说出口。
是呀,外婆惦记着我们每一个人,却唯独忘了她自己。
其实每一个老人,都渴望被关怀,也同样害怕寂寞,只是为了不麻烦儿孙,她努力挤出笑容,告诉我们,她过得很好。
每次给外婆打电话,她都会嘱咐我吃饱穿暖,但我更怕她病了、摔了、寂寞了。或许,我们也应该尽可能地抽出时间来陪伴她,就像7岁的相宇对外婆说的那样:外婆,如果你病了,给我寄张空信,我就知道是你,我会马上赶来,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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